第54章 廢墟
葉安有意在岔路前分開，蕭玧尚未作出回答，兩人身後忽然傳來轟鳴水聲。
水聲越來越大，震動耳鼓，猶如奔雷之聲，令人毛骨悚然。
幾乎就在一瞬間，驚人的洪流裹挾着碎石和變異獸的屍體洶湧而來，席卷整個通道，掀起帶着泥漿和骸骨的巨浪，幾欲将人滅頂。
變異蝙蝠傳遞出驚恐的情緒，若非被葉安同化，早已經振翅飛逃。
葉安來不及多想，以最快的速度跟上蝙蝠向前飛奔，只想遠遠避開洪水。
坑道再寬敞，終究不比開闊地，縱然是開闊地帶，遇上這麽大的水浪也難保不會滅頂。
葉安不知道蕭玧走了哪條路，也無暇去想，随着水聲不斷逼近，危機感越來越重，一旦被水流卷進去，他休想再離開地下，必然和沿途遇到的變異獸一樣，淪為幽暗地道中的一具骸骨。
蝙蝠在頭頂盤旋，焦急的情緒不斷傳來，分明是在催促葉安快一些，再快一些，危險就要來了！
葉安已經竭盡全力，短時間爆發，長時間快速奔跑，速度瀕臨極限，肺幾乎要炸開，雙腿軟得像面條，腳下像踩着棉花，仍不敢停下來。
奔雷聲近在咫尺，他不敢回頭，竭盡所能向前奔逃，仍在下一刻被水浪沒頂。
洶湧的洪水将他淹沒，碎裂的石塊、死去的變異獸在水中翻滾，不時撞在牆壁上，發出聲聲鈍響。
在碰撞中，石塊進一步碎裂，化作一塊塊不規則的碎石，被水浪裹挾向前。變異獸的屍體被泡得鼓脹，達到極限後如氣球炸裂，腐敗的血肉漂浮在水面上，散發出難聞的味道。
葉安在水下掙紮，他睜不開雙眼，只能依靠直覺踩水，奮力劃動雙臂，不斷向上游去。
腐敗的變異獸血肉和碎石不斷從身邊流過，葉安無暇去顧及，他的肺已經要裂開，因喘不過氣，耳鼓嗡鳴，雙眼都隐隐發痛。
他必須呼吸到新鮮空氣，他必須活下去！
葉安像是一尾奮力掙紮的魚，奮力劈開水浪，在腳底觸及一塊巨大的青石板時，雙腿借力一蹬，瞬間上行，終于破開水面，顧不上周圍漂浮的異物，大口喘着粗氣。
因長時間憋氣，胸口像拉扯風箱，耳畔嗡鳴，視線中現出黑點，似小蟲不斷飛舞。
葉安抹去臉上的水，将一塊沖到身旁的骨頭丢開，等到氣喘勻了些，鎖定變異蝙蝠的方向，擺動酸痛的四肢，奮力向前游動。
水浪不斷襲來，葉安似一葉孤舟，在洪流裏載浮載沉。
他不确定地道裏為何突然漲水，他唯一知道的是，無論多麽困難，哪怕手腳不再像是自己的，也要竭盡所能從這裏逃出去。
在游動過程中，綁在葉安身上的晶石悄然碎裂，晶石內的能量徹底耗盡，碎塊呈現毫無生機的灰白色，非但不能同初見時的璀璨相比，和表面瑩潤的鵝卵石也是大相徑庭。
葉安能感到晶石的變化，也知道再無法從晶石中獲取能量。唯一慶幸的是，晶石在徹底碎裂之前，殘存的能量幫他恢複少許體力，讓他能夠繼續浮在水面上，不因力竭沉入水下。
前方越來越亮，光芒落在水面上，象征生的希望。
葉安打起精神，繼續擺動酸痛的胳膊，拼命想要擺脫洪水，離開地下通道。
經過一個拐彎，前方豁然開朗。
耀眼的陽光從頭頂落下，象征黑夜已經過去，同時也昭示着地道已到盡頭，只要爬上去，他就能擺脫洶湧的洪水，暫時獲得安全。
葉安卻被某種東西吸引，浮在水面上，遲遲沒有進一步行動。
他身處的地道出口，形狀類似天井，呈正方形，兩側有向上攀登的石梯，在牆壁的拱衛中，沉沒一個斷裂的石臺。石臺周圍散落五六塊拳頭大的焦炭狀碎石，石塊表面爬滿裂紋，耀眼的光從裂紋透出，同時溢出的還有讓葉安熟悉的能量。
葉安控制不住喉嚨發幹，全身被能量包圍，舒适感不斷沖刷過四肢百骸。身體的酸痛逐漸退去，粗重的呼吸也開始變得平穩，新的傷口陸續結痂脫落，留下并不明顯的痕跡。
一切的一切，過程和在地下河時簡直一模一樣。
洪水水位越來越高，近乎要将天井淹沒。
葉安主動沉入水下，撈起兩塊碎石，石頭表面的石皮快速剝落，一層接着一層，很快只剩下兩枚鹌鹑蛋大小的晶石。
葉安迅速浮上水面換氣，用布條将晶石裹好，牢牢纏在身上，随後再次沉入水下，如是三番，一共獲得五塊晶石。
帶着收獲浮上水面，葉安扣住一階光滑的石梯，迅速爬上天井。不等他站穩，鋪天蓋地的振翅聲忽然傳來。
成百上千的雀鳥被驚動，從地面振翅飛起，在半空中組成大團紅雲，倏而變換形态，鳴叫着向他沖了過來。
天井周圍是雀鳥的栖息地，天井下的能量讓它們分外熟悉。石皮剝落現出晶石，使得能量更加純粹，被葉安攜帶在身上，鳥群受到刺激，即使沒有第一時間攻擊葉安，也如烏雲壓頂，在他頭頂來回盤旋，将他重重包圍。
變異蝙蝠先一步飛出天井，遇到這麽多的雀鳥，又是在不占優勢的白天，也只能找到傾斜在地的石柱倒懸隐藏，不敢正面硬抗。
葉安雙手撐在天井邊緣，站起身迎視雀鳥，瘋狂吸收晶石內的能量，釋放出堪稱恐怖的意志，逐漸覆蓋整個鳥群。
雀鳥的鳴叫聲陸續停止，僅剩下密集的振翅聲。
千餘只雀鳥被葉安的意志覆蓋，受他的情緒牽引，逐漸消去敵意和暴躁，開始繞着他盤旋飛行，獲取晶石溢出的能量。更有五六只膽大的靠近葉安，落在他的肩膀和頭頂，發出愉快悅耳的叫聲。
葉安攤開掌心，頭頂的雀鳥跳到他的手上，金黃色的小爪子十分鋒利，卻小心地沒有抓破他的皮膚，背覆的羽毛在陽光下異常炫目，仿佛燃燒的火雲。
雀鳥歪着圓圓的小腦袋，翅膀扇動兩下，胸前的羽毛蓬松，活脫脫一只毛球。葉安憑借強大的意志力，才沒有伸手戳下去。
洪水湧出天井，并沒有彌漫開來，而是順着一條鋪設青石的水渠流淌。
葉安舉目四望，赫然發現自己身處一片城池的廢墟之中，倒塌的建築随處可見，青石鋪設的路面和水渠四通八達。
他之前所處的通道，分明是城市的引水渠道，只要将青石板掀開，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水湧入通道，沿着水渠流入城內，供全城人使用。
這麽大的工程，究竟是誰做的？
這座城又是因何覆滅，毀滅了多久？
葉安心中生出無數疑問，想起弧島上的青石板，以及貫通的地下河，心中隐隐有了某種猜測。
如果猜測屬實，這座城的面積怕是大得超出想象。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葉安一直流浪在城市之外，聚居點倒是靠近過，只是過程并不愉快，導致他堅持離群索居，再沒想過靠近人群。
眼前的廢墟，是他第一次踏足人類城市，哪怕已經毀滅廢棄。
水流源源不斷注入水渠，沖走堵塞在水渠中的泥土和碎石，夾雜枯枝和碎草的泥水開始向前湧動。
水渠逐漸恢複生機，在廢墟中縱橫穿行，向葉安展現出城市的全貌。
雀鳥的數量龐大，環繞天井，占據大片栖息地，恰好位于城市中心。
它們的巢穴築在傾倒的建築之間，利用凸出地面的石基和磚石作為防護，搜集大團幹草，可謂相當舒适。
磚牆間有排列整齊的凹坑，應該是立起的房柱一類，由于使用的是木料，年深日久，僅剩下少量碎片散落四周，成為一窺原貌的蛛絲馬跡。
葉安沿着水渠向前走，雀鳥振翅飛在他的周圍，活像是大團飛舞的紅霞。
有鳥群聚成的陰影，足能夠遮擋刺眼的陽光，吵是吵了些，卻比曝曬在烈日下要好上許多。
水渠重新流淌，鳥群不需要再去暗河瀑布飲水，飛行一段距離，就會分出一批到水渠中浸濕胸前的羽毛，既能給自己降溫，也能給葉安帶來更多清涼。
葉安在廢墟中發現發現大量魚紋圖案，有的已經風化，有的保存完整，除了繪制和雕刻的手法有些區別，形狀同他之前所見幾乎一模一樣。
穿過兩條水渠，葉安發現另一個天井，井口下傳來轟鳴水聲，大群的蝙蝠從天井中飛出，第一時間尋找到陰暗處，将自己隐藏起來，避開炙熱的陽光。
蝙蝠之後，一雙白到透明的手抓住井口邊緣，下一刻，手的主人躍出天井，正是因洪水同葉安分開的蕭玧。
蕭玧之後，是一直不見蹤影的獵人們。
蕭玧為躲避洪水進入另一條通道，意外遇見被卷入地下的傑森和玫瑰等人。
他們被困在狹小的鬥室，應該是隐藏水閘的地方，數條青石橫過牆壁，将他們牢牢困住。幸虧蕭玧被洪水逼到這裏，要不然，他們非但出不去，恐怕還會被洪水淹死在地下。
獵人們重新回到地面，樣子都有些狼狽，傑森更是連随身兵器都丢了，只能抄起一塊石頭防身。
葉安發現蕭玧等人，後者也看到他。不同于在地道裏，雙方并未面臨生存危機，彼此間不存在更多信任。
想到在天井發現的晶石，想到蕭玧身上的長刀和在廢墟中的發現，葉安的神經變得緊繃。并且，他能清晰感受到，蕭玧已經發現了他身上的晶石。
受他的情緒感染，雀鳥也變得緊張防備，發出尖銳的鳴叫。
氣氛一時間陷入凝固，頗有幾分劍拔弩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