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同行
沙窩連成一片，蕭玧和獵人們退至僅剩的一輛改裝車旁，依靠腳下凝結的冰塊才沒有陷入地下。
變異獸就沒有那麽幸運。
随着沙窩向四周擴散，大地開始抖動，一頭接一頭變異獸被恐怖的吸力卷入沙中，變異象、犀牛、水牛乃至野馬，無一幸免。
遠處的變異鳥受到驚吓，展開翅膀跑得飛快，更破天荒低空飛翔，避開席卷而來的沙旋。
鼠鹿和狐貍邁開四條腿，為了保存性命，速度快得猶如疾風。奈何沙旋擴展的速度更快，大地開始上下搖晃，左右颠簸，地震一般。許多鼠鹿來不及脫逃，硬是被沙旋卷入，瞬間遭遇滅頂之災，在漫漫黃沙中不見蹤影。
暗河水奔騰而下，流速明顯增快。
山體開始搖晃，葉安感覺到不妙，正準備從岩壁上爬下，震動陡然加劇，自瀑布出口橫亘一道裂紋，邊緣處遍布細窄裂痕，縱橫交錯，猶如蛛網攀爬。
碎石紛紛滾落，大片砸落潭底。
淤泥被水流沖刷，泥漿沸騰一般四濺，現出下方的青石板。
葉安來不及細看，也沒心思探究，雙手牢牢抓住岩壁，腳下踩着凸起的石塊，背負長矛，嘴裏咬着短刀，從岩山向下爬。
在下行過程中，山體滾落更多碎石，有的砸在葉安身上，鋒利的邊緣帶出大片血痕。
葉安咬緊刀背，強忍着疼痛，喉嚨中發出悶哼，動作始終沒有減慢，以更快的速度向下，力求更快脫離山體。
距離地面還有不到兩米，伴着轟隆巨響，恐怖的水流沖破山口，山體表面剝落巨大的片狀岩石，似被利斧劈砍，從山體垂直下落，墜落方向正是葉安所在。
面對頭頂下落的暗影，葉安來不及細想，立即丢掉背在身上的長矛，握住短刀刀柄，雙臂交叉護住頭頸，微微弓起身體，盡可能護住要害，縱身跳向地面。
落地之後，葉安順勢翻滾，驚險避開砸落的巨石。
不想身下忽然一陣颠簸，将他帶得繼續向前翻滾，不慎落入水潭，被轟鳴的水流沖入潭底。
葉安尚未能浮出水面，腳下的青石板忽然斷裂，現出黝黑的地洞，水流和泥漿傾瀉而下。被裹挾在水流中，他睜不開雙眼，只能拼命揮舞雙臂，試圖抓住任何能支撐身體的地方。卻是徒勞無功，很快随着石板墜落，沒入水潭之下。
蕭玧的情況同樣不好。
大地震動不斷加劇，砂礫在震動中飛舞，掀起大片塵土。獵人根本無法站穩，不斷在颠簸和搖晃中跌倒。掙紮着爬起來，又會再次摔倒，彼此互相攙扶，情況卻更加糟糕，一人被沙旋卷入，其他人想将他拉出來，卻被恐怖的吸力一同帶走，甚至來不及松開手，就連續被黃沙吞沒。
蕭玧不斷結成冰牆，阻擋恐怖的沙旋和沙風。
他的體力不斷消耗，結成的冰牆也越來越薄，腳下的冰塊承受不住所有人的重量，大地震動陡然加劇，冰牆轟然倒塌，冰塊支離破碎，獵人紛紛落入沙中，蕭玧也不例外。
黃沙漫天飛舞，椰子樹被吹得左右搖擺。
樹冠在風中撕扯，青色的椰子一顆接一顆落下，砸在橫在地面的樹幹上，外殼破碎，現出裏面的棕色纖維。有的直接碎裂，透明的椰子汁流淌滿地，香甜的味道本該吸引變異獸，此時此刻，卻沒有一只變異獸上前，更不會為了這些椰子不要性命。
狂風席卷，砂礫狂舞，良久才告一段落。
等到風漸漸平息，垂挂瀑布的山體竟被削去一截，流淌的瀑布撕扯成數條，從斷裂處奔湧而下，砸落在水潭裏，掀起大片白色水霧。
沙地上再不見變異獸和人的影子，僅有少數逃過一劫的變異鳥戰戰兢兢飛落，收起翅膀，站在斷裂豎起的岩石上，眺望四周，發出尖銳刺耳的叫聲。
水潭下，瀑布水嘩嘩流淌，沖刷過一條寬敞的地下通道。
通道傾斜向下，人工開鑿的痕跡十分明顯。兩側牆壁光滑，腳下雖然不是石梯，每隔兩三步就鑿有凹槽，能踏入半只腳，不至于沿着光滑的斜面滑下去。
葉安摔得不算重，撐着手臂站起身，抹去臉上的水珠，本打算向上攀登，手剛扣進岩壁，頭頂就有水流飛洩而下，夾雜着泥漿和碎石，将他生生生攔了回去。
眨眼之間，水流沖刷過地面，沒過他的腳踝。
葉安扶着牆壁穩住身體，又試了兩次沒能成功，只能放棄之前的念頭，開始沿着石路向前走。
過程中幾次摔倒，喝了不少瀑布水，第三次之後，葉安才找到訣竅，從水下摸出一根斷裂的樹枝，用短刀削去一端的樹皮和木刺，支撐着地面向前邁進。
耳邊是潺潺水聲，腳踝被水浸泡，既緩解了燥熱，也讓葉安煩躁的心情逐漸平靜下來。
越向前走通道越寬，兩側的牆壁上出現模糊的花紋，牆角散落少數變異獸，都是之前被黃沙卷入，不知為何竟落到這裏。
葉安走到一頭奄奄一息的變異象前，用短刀結果它的性命，大口飲下溫熱的血。
血順着喉嚨流入胃中，流失的體力開始恢複，身上的傷也在快速好轉。
葉安用刀割下一塊生肉，一邊擡頭警惕四周，一邊撕扯咀嚼。變異象的肉比野豬肉更有嚼勁，卻沒有生肉的腥味，很容易入口。
吃得五六分飽，葉安沒有繼續，丢掉已經出現裂紋的樹枝，繼續邁步向前。
經過一處拐角，葉安同蕭玧不期而遇。
事出突然，兩人都沒能預料，視線被拐角處的岩石遮擋，距離近得險些撞到對方。
出于本能，尚未看清對方的樣子，葉安和蕭玧迅速後退，用武器格擋在身前，護住要害的同時，随時可以向對方發起攻擊。
“是你？”
認出對方是誰，蕭玧和葉安停下動作，都開始衡量眼前的情況。
突然被卷入地下，設法走出去才能活命。想要活下去，他們非但不能厮殺，還需要合作。
蕭玧曾在孤島釋放出善意，葉安也在此前做出過回饋，對視片刻，葉安能清晰捕捉到對方的情緒，很複雜，但至少不存在敵意。
蕭玧有短暫僵硬，思維被牽引的感覺退去，才開口道：“我們可以合作，前提是不要對我使用你的異能。”
葉安颔首。他可以控制一下，盡量不去觸碰蕭玧的思維。雖然無法将聯系完全切斷，只要不去碰，應該不會發生太大的問題。
雙方達成一致，同時将武器收回，不再指向對方。
蕭玧身後是另一條石路，比葉安走下來的地方更加寬敞。坡度十分陡峭。
蕭玧被卷入地下，發現身邊沒有一名隊員，只能一路向上攀登，走到中途，恰好遇到被水流逼迫向前的葉安。
“上面不能走。”葉安指了指腳下的積水，深處已經沒過小腿肚，并且有不斷上漲的驅使。
“很麻煩？”蕭玧問道。
“相當麻煩。”葉安回答。
兩人都是言簡意赅，卻意外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向下邊走，前面有一條岔路，我是從那裏過來。”蕭玧給出建議。
“也好。”葉安沒有太多猶豫，他之前曾觸碰到蕭玧的思維和情緒，并未感受到對敵意，更不見殺意。既然如此，對方選擇的方向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兩人貼着岩壁向下走，腳下的石路又陡又滑，加上水流不斷襲來，竟然走得十分艱難。如果蕭玧沒有消耗太多異能，尚不至于如此，怪只怪情況突然，世事無法預料。
水流愈發湍急，奔騰流淌，地道很快成為河道。
水位不斷上漲，很快沒至大腿，兩人被逼到岩壁底端延伸出的石臺上，進退不得。
水流太急，如果涉水的話，很可能被卷走，浮不上水面，恐怕會兇多吉少。
“從上面走？”葉安提議道。
通道頂部漆黑一片，他原本以為是光線的緣故，等到仔細再看，哪裏是什麽光線，大團的黑影分明是個頭不小的蝙蝠。
蝙蝠倒懸在洞頂，用黑色的翅膀包裹住身體，彼此之間擠擠挨挨，在幽暗的地下，的确不容易發現。
這些蝙蝠正是他們脫離困境的關鍵。
聽明白葉安的打算，蕭玧脫下上衣，用長刀劃開，結成一條足夠強韌的繩子。
因為體質關系，蕭玧根本感覺不到炎熱，旱季裏，傑森等人光着膀子，動不動就是滿身大汗，他穿着外套襯衫和長褲，照樣清清爽爽，全身上下沒有一滴汗水。
蕭玧将外衣裁成繩索時，葉安依照計劃，鎖定距離最近的一群蝙蝠。
蝙蝠在睡夢中被同化，迷迷糊糊張開翅膀從洞頂飛落，盤旋兩周之後，利用聲吶鎖定葉安的位置，一個接一個飛到近前，遵從他的牽引，從蕭玧手中抓起繩索。
“動作快！”
葉安向蕭玧示意，本打算一起抓住繩子，後者卻為了方便，單臂纏繞住繩索末端，另一條胳膊環住他的腰。
“這樣快一些。”
葉安不太适應，蝙蝠已經振翅飛起，在幽暗的地道中飛速前行。
葉安和蕭玧脫離地面，距離水面并不遠，恰好能避開洶湧的水流，不被卷入水下。
通道裏有蝙蝠，證明前方一定存在出口，葉安有信心逃出去。
飛出一段距離，蝙蝠明顯有些乏力，好在河水流速減緩，也不如之前深，葉安放走大部分蝙蝠，僅留下幾只在前面帶路。
蕭玧收起外套制成的繩索，單手握住長刀，曾經環過葉安的手背在身後，手指無意識地搓了搓。
蝙蝠飛行速度極快，行進間卻是悄無聲息。
兩人跟着蝙蝠前進，眼前陸續出現變異獸的屍體，部分是之前被黃沙卷入，在下落過程中死亡，還有的早已經化為白骨，不知死去多久。
奇怪的是，變異獸見了不少，變異象、水牛、犀牛和野馬都有，卻始終不見和蕭玧同行的獵人，一個都沒有。
又走出一段距離，一道石柱橫亘在眼前，水流分支，一道向左，一道向右，蝙蝠竟然也飛往不同方向，從葉安得到的反饋看，兩個方向都能出去。
有兩個出口？
葉安心生疑惑，将事情告知蕭玧。
“無論走哪個方向，前面都沒有岔路，很快能找到出口。”葉安道。
一路行來，兩人也算是互幫互助，合作愉快，但歸根結底仍是陌生人。出于警惕，葉安始終覺得，就此分開是最好的選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