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塵埃落定
梅森這兩個賽季成績突出,幾乎每場比賽都可圈可點。個人項目中一家獨大是非常明顯也非常危險的,比如說現在的俞游歌,現役的男單選手裏沒人壓得住他。直到迪蘭退役,梅森上位,觀衆們和業內們開始把寶往梅森身上壓了,不管是出于什麽心理,除了加拿大以外的所有人,幾乎都覺得有個人能來把俞游歌往後拽一拽是挺好的事。
梅森就這麽驚雷一般砸在俞游歌還想往上提難度的路上,挺奏效的,俞游歌真的放緩了步子,不再總想着狂飙技術分和試驗奇奇怪怪的難度變态的構成了。
楓葉男單獨大的局面被老美平衡住了,衆生皆很滿足,可是他們都忘了,梅森的實力強是強,但他還只是個初出茅廬的孩子。現役選手裏,他才是年齡最小資歷最淺的那個。
二十歲還沒到的年紀,正是年輕氣盛,有了自己的想法,想證明自己,還不願意走尋常路的時候。就像是這個賽季他選擇的《加州旅館》,一首經典到不能再經典的搖滾樂,自由、狂放、深沉、不拘一格,連美式公路的元素都一應俱全。
梅森覺得這簡直就是為自己量身打造的選曲,一眼相中,就是要跟它死磕。
他當時心裏想的是,俞游歌在選曲上一向風格多變,什麽類型他都可以滑,所以想要贏他,找個自己最喜歡的風格一定沒錯。
可惜的是,梅森那個時候還沒想明白,俞游歌風格多變的最大原因不僅僅是他能消化每首曲子的內容和他本身的喜愛,最重要的是,他腳下動作足夠标準,這才是他能穩拿高分的基石。
梅森直到和俞游歌在奧運村的體驗中心偶然碰見的那一次,才真正知道了自己和他的差距在哪。放眼他的整個競賽生涯,他明白得還不晚,可是如果只聚焦在這次的東京冬奧會上,梅森明白得已經太晚了。
俞游歌透過轉播屏幕都能覺出來梅森的緊張,他心裏暗暗數着秒,等着梅森自由滑構成裏放在第一個的阿克塞爾四周跳。梅森的4A練出來的不算早,基礎打得沒有這麽牢,也許是被賽季走勢逼到不行才開始練的這一個跳躍。他的這場自由滑,成敗走向,4A完成質量怎麽樣是占了很重要的地位的。
然而,《加州旅館》的跳躍卡點要到了,梅森的助滑線走的卻完全不是阿克塞爾跳的進入弧線。跳躍點的鼓點起來了,梅森剛一出腿,俞游歌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本該放在後半程的4F4T連跳提前出場,替代了4A的位置。
他拍了拍西園寺的胳膊,探頭過去小聲咬耳朵:“迪蘭有沒有跟你說過梅森什麽情況?”
西園寺搖搖頭答道:“他不能詳細跟我透露情況。不過今天上場之前,我和他打電話的時候,他突然說梅森的節目構成大改了,教練要氣死了,攔不住他。”
“他改成什麽了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
說話間,梅森已經完成了前半段的跳躍。俞游歌根據自己對他的了解,細數了一遍梅森每種跳躍的完成度,和他的預定構成對比了一番,心裏隐隐有了猜測。
梅森自由滑中的定級步法編排得還是過于直來直去,GOE加分是一定拿不滿的,不過倒是可以稍微掩蓋一點他在滑行上的粗糙。從步法段出來之後,梅森接上了一個大一字。
俞游歌盯緊他的動作,這一定是阿克塞爾跳的銜接了。
梅森浮腿前掄,騰空跳起。俞游歌的手不自覺地摳着懷裏抱着的靠墊,眼睛瞪着梅森的冰鞋刀尖,飛速數着他的旋轉圈數。
“啪嗒”落冰了,梅森穩穩站住,滑出後一個變刃轉體就去完成之後所剩無幾的動作了。
俞游歌心裏一涼,梅森這一個阿克塞爾跳跳出來,就已經能印證他剛剛的猜測了。不僅猜測被印證了,他這場比賽的分數也可以預估出來了。
俞游歌不可置信,他沒想到梅森會這樣給男單的冬奧比賽劃上句號。
“這個死心眼的小孩。”西園寺聽見俞游歌輕聲罵着。
《加州旅館》一曲終了,梅森·摩爾帶來的是最後一組的六位選手中,唯一一個4A全無蹤影的自由滑節目。
等分區裏,梅森的教練表情不善,梅森自己倒是一臉坦然。他整個節目完成質量尚可,雖說死擰着勁兒沒上4A,但好歹還是把四接四的連跳留下來了。自由滑的最終得分沒達到他前幾次比賽的水準,可也相當可觀了。
短節目和自由滑相加起來的總分随之公布,全場寂靜了幾秒,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樣子。場館壁挂大屏幕的分數榜馬上更新了,觀衆們齊刷刷地扭頭看過去,又是靜了一兩秒,突然爆發出了難以置信的歡呼。
0.3分!
俞游歌短節目第四,他靠着自由滑中全場最高的難度構成、全場最高的技術得分,以及節目內容上精致細膩的精彩展現,後來居上,逆襲成功。
僅僅是0.3分,一個小手指尖一樣的分差,俞游歌就把梅森·摩爾攆了下去,自己站上了冬奧會的最高領獎臺。
下了等分區,梅森到觀賽席露了個面,他對上俞游歌明顯不太贊同的表情,本來想好了的說辭頓時碎了一地,只會硬着頭皮地說:“我沒有讓着你的意思,我才不會讓着你,你別想太多。我只是......只是不想把那個連自己都無法認可的跳躍帶到賽場上,而且還是這麽重要的賽場,我那種應付了事的周數怎麽能出現在冬奧會上呢。”
工作人員很快把頒獎儀式安排好了,這片他們剛剛才揮汗如雨,玩偶也如雨的冰場,選手們的刀刃一道一道劃過它身上,不知它會不會痛,不過它肯定不會介意。那刀劃過的痕跡才是真正的紋章,象征着信念,象征着夢想,象征着友情、愛情,也象征他們離勝利的大門哪怕只有一步之遙,也要堅定守住的對這片冰場的赤誠本心。
它馬上也要見證三位冬奧獎牌獲得者的誕生了。
他們的勝績由冰誕生,也由冰來親自見證。
俞游歌捧着組委會精心為每位獲獎者量身挑選搭配的花束,俯下身接受羽川副主席為他戴上來的金牌。羽川笑着握住俞游歌的手,用領獎臺上的三個人都能聽得見的音量說:“我非常高興看到你們站在這裏,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你們三個恰好契合了我們花樣滑冰運動員最需要堅守住的三樣東西。小成內也選手是堅持不懈的意志,梅森·摩爾選手是澄澈自省的本心,而你,俞游歌選手,你是我們萬萬不可缺少的對待一切的愛意。恭喜你們三位,也祝願你們會有更加耀眼的未來。”
升國旗,奏國歌,全場肅穆。俞游歌終于聽到奧運會上的國歌是因為自己而響徹賽場了,這種感覺難以言說,但足以記憶衆生。
他們三人走下領獎臺,繞場向觀衆致謝,俞游歌替梅森接過前排觀衆遞過來的國旗的時候,發現梅森這人老是不自覺的朝自己胸前撇,他把星條旗抖了兩抖,往人家身上一披,接着捏起自己胸前挂着的金牌沖梅森眼前晃了幾晃,相當欠揍地說:“想要嗎?借你咬兩口?”
小成內也路過他倆,無辜聽到如此厚臉皮的宣言,恨不得把自己耳朵堵上,他順口呸回去說:“怎麽金牌都堵不上你的嘴。”
俞游歌聽見小成開口,覺得稀奇得不行,放過了梅森,轉頭就來鬧他。
好好的一個繞場致謝兼攝影師出新聞圖的大好環節,被這仨人搞得雞犬不寧的。
繞場結束,三個人在擋板前排排站好,把身上披着的國旗疊得整整齊齊交給工作人員,這才回了後臺。
座位離後臺出入口比較近的觀衆們,剛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離場,猝不及防被後臺突然傳來的震天響的歡呼聲吓了一大跳,他們紛紛探頭朝遮光簾那邊看過去,可惜遮光簾盡職盡責的,連條縫都沒留,好奇的觀衆們只能聽着後臺又是鼓掌又是起哄的第二波動靜幹瞪眼。
能搞出這麽大動靜的除了俞游歌,是不會再有第二個了。
俞游歌随着工作人員掀起的遮光簾剛進後臺,就看見程于非站在不遠處跟宋柳說着話。他金牌剛到手的興奮勁兒還沒過,一個熱血上頭就喊了人家一嗓子。
“程哥!!”
程于非聽見這一聲,下意識一回頭,就看見俞游歌越過工作人員們,三步并作兩步沖他這邊過來了。宋柳瞧見自己這竹馬竹馬氣勢洶洶的架勢,腳底抹油趕緊溜到安全地帶去了。
俞游歌沖到程于非面前,頓了一秒鐘。接着,他勾起嘴角,踮起腳尖,手撫上程于非的側臉,他稍微側了下頭,閉上了眼,将自己的唇遞了上去。
雙唇相觸,呼吸相融。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吻。
後臺走廊裏的工作人員們、選手們、相關人士們,被這位新鮮出爐的奧運金牌得主一氣呵成的動作驚掉了眼珠子。剛才還吵吵鬧鬧的後臺像是被直接按了靜音鍵,不過靜了沒幾秒,音量就陡然被調到最大了。震天響的驚呼聲溢滿了整個後臺。
加拿大這小孩可真是野路子,金牌到手還沒半個小時呢,就手腳利索地小範圍內公開出櫃了。
程于非被這突如其來的獻吻吓得一懵,不知道應該怎麽反應了。
俞游歌實際上只是蜻蜓點水地親了他一下,但這也足夠讓人緊張的了。
獻吻的緊張,被吻的緊張,圍觀人士也緊張。
走廊裏再度安靜下來,俞游歌清了清嗓子,索性把想說的都說完。
他拉起程于非的手:“2039年的大獎賽總決賽前的那個晚上,你還記得嗎?”
“記得。我們四年之約的第一天。”
“那個時候我說,等我拿到所有世界大賽的金牌,我們就在一起。大獎賽的、世錦賽的、四大洲的,這些金牌我拿得都很快,唯一缺的就是冬奧會這一塊。今天我終于拿到了。所以,程于非,你......”
“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程于非和他同時問出了這句話。
“我願意。”俞游歌和他同時給出了回答。
中英文交織着的問答,跨越四年的約定,凝聚着多倫多和洛杉矶的兩地星空,還有俱樂部的冰和寫滿字的論文紙,這塊金牌來之不易,這段愛情撥雲見日,在這個吵吵鬧鬧的冬奧會賽場的後臺走廊,終于塵埃落定。
俞游歌把自己脖子上那塊做工精細的沉甸甸的金牌摘了下來,親手挂在程于非的脖子上。
程于非接受了這個小儀式,那句已經演練過無數次的話終于可以親口說給他聽了。
“俞游歌,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表白了
啊啊啊,親親了
啊啊啊,好狗血啊
不負往昔和這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