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他的冰上賽場[競技

第48章 牽手，擁抱

這個鋼鐵俠的Q版小玩偶直到俞游歌退役為止，都一直陪伴着他見證了所有賽場上的喜喜悲悲。除了冬奧會的時候，受版權所限，小鋼鐵俠只能可憐巴巴的待在酒店，其他的每一場比賽，哈維教練都會在俞游歌走上賽場之後，把它端端正正地放在擋板上，讓它望着那片冰場。

而布拉格的這次世錦賽，就是小鋼鐵俠第一次的見證。

在目前出場的幾位選手中，俞游歌的總分毫無疑問的排名第一，但是誰都無法肯定地說，這位小将已經鎖定了金牌的位置。

瑕疵最少的技術動作，引人入畫的藝術表現。與接下來出場的梅森和宋柳相比，他是絕對的無可匹敵，然而他在布拉格世錦賽中能走到哪裏，決定權已經移交到了另外一個人的手裏。

俞游歌自己能做的，已經做到了最好。

最終的結果，取決于最後一個出場的西園寺澤明。

西園寺這個賽季從首賽開始，就始終處于風口浪尖。他在這個賽季突然換了風格，以往雷打不動的日式傳統和風選曲，突然間就變成了大衆審美的鋼琴曲。哪怕他的選曲是久石讓的作品，哪怕他這賽季的成績依然亮眼。可惜粉絲們還是分成了兩派，成天鬧得不可開交。

“看了選曲，突然失望，當初因為他對傳統樂曲精致的展現才入坑的，沒成想現在是他自己扔掉了它。”

“你們戲不要太多，他追求突破體驗不同的感覺不是應該的嗎？換個選曲風格怎麽了？礙着你們什麽事兒了。”

前幾場比賽的時候，日臺的記者問過他換了選曲風格的原因，全都被他三兩下擋了回去，只留下一句，請多多關注我的比賽吧。

今天，是西園寺這賽季的最後一次比賽了，他穿的也不再是和服制式的考斯騰，簡簡單單的暗綠色上衣，把他的皮膚襯得更加白皙，衣服前片右側有金線繡成的幾根竹子自腰線而起，從身側繞至背後，伸出幾片竹葉。這幾根寥寥數筆的蒼勁金竹，似是他唯一想表露出來的堅持。

西園寺踩着久石讓宛如流水般清澈的琴聲緩緩而出，曲子不再是讓人觸手可聞的古風和韻，但是他卻還是那個喜歡在鬧市中獨得一番寧靜的俳句詩人。

阿克塞爾四周跳和後外點冰三周的連跳，輕松跳起，款款落下，手腕一個小小的翻花，腳下一組單足完成的小接續步，就進入了最後的編排步法。

俞游歌直到此刻才放松了把可憐的鋼鐵俠抓得面目全非的手，他看到旁邊坐着的迪蘭，也放開了膝上死死攥緊的拳頭。他敏感地覺得這兩個人在休賽季一定發生了什麽，不過他并不想太去探究這兩位好友的私下情況。

俞游歌的目光轉回了屏幕上，他看着西園寺向觀衆行禮致意時的樣子，這個人永遠是這樣溫和的笑着，只有臉上頸上流個不停的汗才能顯示出他剛剛的節目消耗量有多大。站在賽場上的西園寺看似毫無攻擊性，但是他又能讓所有人都明白他對贏的迫切和渴望。

俞游歌突然覺得矛盾起來，他既想贏過這樣的西園寺，又有點不想贏。雖然西園寺這個節目的得分目測不會超過由他本人保持的世界紀錄，但是俞游歌最想打敗的卻正是這場世錦賽裏的他。然而他又不舍得打敗蛻變得如此耀眼的西園寺。他是把西園寺放在最強的位置去準備超越的，俞游歌信服他，認可他，甚至私下裏遇到疑惑了會在聊天軟件裏給他狂轟濫炸求解答。可是四大洲終于贏了他之後，俞游歌是有點慌亂的，而現在這種慌亂感又來了。

“你贏不了他了。”迪蘭在旁邊突然說道。

俞游歌呆頭呆腦地看着他。

“起碼這場比賽你贏不了了。”迪蘭補充道。

他話音剛落，裁判的打分已經出來了。迪蘭的預估沒錯，西園寺的總分超過了俞游歌，拿到了世錦的金牌。

四大洲那個零點一分的差距，被世錦賽上這零點五分補了上來。

站在領獎臺的還是這三個人，在觀衆們的眼裏，這個結果并不會很難接受，三塊獎牌一直就來來回回地在這仨人手裏輪換，沒什麽可驚訝的，也沒什麽不服氣的。

但是這三個人，還有其他選手們，業內工作人員們，全然不會這麽想了。

西園寺在頒獎禮後的新聞發布會上，終于正面回答了大家對于他選曲上的疑問：“每個選手都會有一個尋求突破的階段，我也一樣。休賽季的時候我和我的教練是一直待在美國進行訓練的，就是那個時候讓我覺得在節目選擇上過于封閉是會把自己的腳步限制住的。我的年紀放在賽場上來說其實不算是很年輕了，可能也沒有幾次機會了。在有限的時間裏，給自己一個突破口，這就是我接下來想做的。就這個賽季嘗試的結果來說，我本人是很滿意的。”

迪蘭在這之後也提到了自己的退役計劃，雖然還沒有确定具體時間，但已經準備提上日程了。

俞游歌聽着他們兩個的話，低着頭沉默不語，他這個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兩個哥哥藏在桌子底下緊緊牽着的手，西園寺會在迪蘭說出退役計劃後拍拍他的手背，迪蘭就晃晃手以示回應。

哈維教練在賽季開始之前無數次強調過的狀況，俞游歌在賽季末才有了實感。冬奧會結束後的第一個賽季往往會決定着這一個周期的新形勢，新的路是靠你們這些年輕人走下去的，年老的選手們總會退場，不管你們願不願意，也不管他們願不願意。

發布會最後，三強的合照，西園寺站在中間，俞游歌和迪蘭站在他兩邊。舉着獎牌中規中矩地照完了一張之後，迪蘭這個長胳膊長腿的大高個，突然一把攬過了身側這兩位瘦了吧唧的金銀牌得主，沖着鏡頭比耶，笑得見牙不見眼。這張合照裏，俞游歌和西園寺都側頭看他，一個滿臉驚訝，一個滿眼含笑。

俞游歌回到後臺休息室準備收拾收拾跟着大部隊回酒店，一推門就看見程于非窩在小板凳上捧着手機和霍爾聯機打游戲。

聽見門響，程于非立馬關了屏幕，站起來向他張開雙臂：“我的小英雄回來啦。”

“我以為你不來後臺了呢。”俞游歌熟門熟路地把自己的臉埋進程于非的頸窩裏。

“那哪能啊，這可是你第一塊世錦賽獎牌，怎麽着都得親自來給你一個抱抱。”程于非心滿意足地揉了兩把他的後腦勺。

“明天表演滑你來不來啊？”

“你們表演滑安排在晚上，我去不了了，周一我還得趕回學校，來不及了。明天白天我就得回去了。”

俞游歌遺憾地嘆了口氣：“那好吧。你真的來看我的比賽了，我就特別開心了。還有那個鋼鐵俠，我超喜歡。”

“喜歡就好，你以後可以帶着它來比賽，我沒法每場都陪你，就讓史塔克先生替我陪着你。”

還沒等在旁邊充當隐形人的霍爾先生發出抗議，休息室的門又一次被敲響了。敲門的人壓根沒打算等着人來給他開門，自顧自地直接擰開門探頭進來大聲嚷嚷：“弟弟跟我們去吃夜宵啊！”

迪蘭嚷嚷完才看清屋內的狀況，從善如流接着說：“哎喲，一起去啊程哥！”

這聲“程哥”還是非常貼心地用漢語說的。

程于非被他這蹩腳的發音雷出了一頭黑線，大跨步過去直接把他那個頂着一腦袋金毛的頭摁出門外：“我們收拾東西呢，門口見吧。”

迪蘭不跟他一般見識，吹着口哨，拉起一直站旁邊的西園寺就走，嘴裏還念叨着：“走走走，我們不搭理他倆，看看哪個屋還有人，一起嗨一起嗨。”

程于非關門轉頭剛想囑咐俞游歌趕緊收拾收拾了，就看屋裏那倆小的早就自動自發把東西都歸置好了，背包一拉，行李箱一扣，俞游歌一臉鄭重地把箱子移交到霍爾手裏：“我花滑生涯的全部家當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保護它，我們要出去嗨了，不帶你。”

霍爾一臉慘不忍睹：“去吧我的孩子，別亂吃東西，別喝酒，哈維對你春風拂面的，他扣的可是我的工資啊！”

“行啦，你們兩個別演了，走了走了。”程于非倚在門邊哭笑不得。

這兩人拎着包拉着行李箱，嘻嘻哈哈又笑了一陣兒，才一起出了休息室。

走廊前方，迪蘭和西園寺還沒走遠。俞游歌把背包往背上一甩，偏過頭看着程于非挑了一下眉，得到了他一個無可奈何的笑，而後俞姓大俠一個箭步竄了出去，飛檐走壁，借着速度就蹦上迪蘭的後背。

“2040年愚人節的前一天，後臺休息區走廊裏吵吵鬧鬧的，我們的路是清清楚楚的。我趴在迪蘭的背上，摟着他的脖子才沒掉下去，他差點被我這一下撞翻，幸好西園寺在旁邊扶着他，哥哥也在我身後看着我。那個時候，我們敵不過的也許是年紀是時間，然而就算是它們，也無法磨滅我們由這個冰場開始的相知相護。”——《游魚》

作者有話要說：

西園寺的選曲是久石讓的《Friends》，《Works II - Orchestra Nights》這張專輯裏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