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他的冰上賽場[競技

第46章 巴赫的992號作品

俞游歌和哈維教練一行人提前三天就到了布拉格為3月28號正式開始的世錦賽做準備。這次世錦賽為期五天，男單的兩次比賽在時間上安排得比較充裕，分別定在了29號下午和31號晚上。

時間上的充裕消磨不了俞游歌心裏的緊張，或者說，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到底是不是緊張。肌肉狀态保持得很不錯，頭腦中對動作和路線的規劃也很清晰，可是卻始終有這麽一股勁兒不軟不硬地杵在心裏，迫着他在賽場上拼命。

雖說提前幾天就來了，但他仍然無暇欣賞布拉格廣場究竟多麽仿若童話一般流光溢彩、夢幻奪目。護照上确實是蓋滿了不同國家大大小小的海關章，然而他的落點始終都是每個國家标準一致的30×60的冰場。

短節目的合樂結束，俞游歌靠在擋板上看着本來是光滑如鏡的冰面被他滑出的一道道痕跡，無數交錯在一起的形狀完美的弧線，即将向所有人訴說這賽季最終的結局。

他看着場地上正在合樂的捷克本地選手，曲目是《唐璜》，一個專屬于布拉格的曲目。俞游歌看着自己留下的痕跡一條一條都被這位水平不佳的選手掩蓋下去，他深吸一口氣，頓覺進入鼻腔的不似以往冰面上的那種幽幽散發出來的冷，而是這座城市獨有的啤酒香氣，甚至還有點糖果的甜味。

每個國家的冰場全部都保持着同一标準，可終歸還是有所不同。

布拉格世錦賽的冰場，聞起來确實很“唐璜”。

俞游歌抽簽抽到了最後一組的末位上場，整場男單短節目的結尾壓在他身上。他暗嘆手氣太次了，怕什麽來什麽。

前面已經完成節目的五人，他們的分數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分層。宋柳、梅森、小成內也這三個是年輕一代的代表，西園寺和迪蘭則是穩健型的老派風格。年輕的雖然比分還是趕不上那兩座“老大山”，然而雙方越來越小的分差實在沒法讓人熟視無睹。

俞游歌的壓軸表演在這樣的賽況下，無疑是全場的焦點。19歲的年紀就能集合了四周跳的高難度配置和足以帶動人心的藝術表現力，觀衆們和評論員們甚至都在期待他可以為最後一組開辟出一個新的結局。

對于俞游歌本人來說，他可想不了這麽多，現在的他，已經滿心全是為哥哥送別的巴赫。當然，他也是在鋼琴前試圖和奧利弗調情battle的艾利歐。

“加拿大華裔小将這賽季的短節目選自于巴赫的《降B大調随想曲》，第992號作品。這是巴赫為哥哥送別而作的一首曲子，雖是離別，曲調卻很歡快，帶着非常俏皮的生活氣息。”

央臺的解說宋語話音剛落，俞游歌就随着輕快的鋼琴聲開始了他的短節目。

用特殊布料剪裁出來的白襯衣，完全襯出了俞游歌的身體線條，随着他越來越快的滑行，衣服泛起的褶皺，似有蜻蜓在水面一點而過，留下幾圈微瀾。俞游歌一個流暢的轉向變刃，讓他帶起的風換了一個角度，把所有看着他節目的人們，帶進了一個有着蟬鳴的炎熱夏季。

首跳是雷打不動的4Lz+4Loop連跳。俞游歌在這一連跳上的穩定性已經提高了不少，勾手四周前的助滑準備距離肉眼可見的縮短了不少，起跳前的滑行速度也比之前更快了。訓練過程中，為了讓跳躍多蹭上一點助滑時的慣性，試驗了很多減速加速的狀态，無數次被過快的速度甩飛出去，才找到了現在這種最适合的速度和起跳角度。

果斷的變刃和右腳點冰，勾手高高跳起，抱緊雙臂，很容易就轉足了四周，身體提前伸展開，給了接下來的Loop跳非常充足的準備。

這個44的高級連跳不愧是俞游歌的好朋友了，毫無瑕疵，完美落冰。

這GOE必須得給我加五。俞游歌對這一跳的質量滿意得不行不行的。

他腳下的步法合着輕快的曲調，絲毫不顯淩亂，反而更加幹脆利落。旋轉時穩住不變的重心，卡着節拍變換的手部動作，無一不展現着他對這個節目的消化程度。

蹲踞旋轉後借勢站起，進入後半段。音樂也到了電影裏的那個節選片段。俞游歌猛然想起他和程于非一起看這部電影的那天。

炎熱的、有蟬鳴的、夏季。

“這個時候艾利歐已經展現出來對奧利弗的興趣了。”

“那你覺得艾利歐喜歡他了嗎？”俞游歌從程于非手裏的零食袋子裏摸了一片薯片扔進嘴裏，咔哧咔哧嚼着，含糊不清地問道。

“應該不算是喜歡上了，不過他已經想在奧利弗面前展示自己了。”

“三次不同的巴赫，算上吉他的那次應該有四次。艾利歐太靈了。”

“所以奧利弗才喜歡他吧，靈氣，有想法，心裏裝着四種巴赫。”

俞游歌在沙發上七扭八扭，換了個坐姿，接着說道：“哈維說我可以滑這首曲子，不過單有這一段挺單薄的，需要改編。”

“可以啊，蠻好的。”

俞游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程于非回看過去，疑惑地挑挑眉：“需要我幫忙？”

“我想讓你幫我彈一段，好嗎？”

俞游歌放在最後一跳的4A也幹脆地高質量完成了。他聽着旋律，幾步蹬冰滑向冰場的短邊，準備進入編排步法。

這一段，用的就是程于非彈給他的那一段。

刀齒小碎步輕快地躍進，單腳的連續轉三，變換的喬克塔步......他的每一個步法每一個轉體都契合着這一段音樂。

俞游歌在一個連續的小撚轉步後，用深刃大一字在場中央畫下了完美的弧線，結束了整個短節目。

這個時候，他聽見的卻不是觀衆們無法克制住的歡呼和掌聲。

俞游歌又回到了那一天，熱氣蒸騰的夏天，他提出了那個提議之後，忽然一陣清涼的風吹進了屋裏，窗簾也微微晃了起來。他坐在樓下的客廳裏等着程于非的答複，先傳進耳朵的不是他的回答，而是若隐若現的風鈴聲，是樓上他房間的窗戶上挂着的那個。

然後他就聽見程于非說：“好啊。”

這大概是俞游歌在這個夏天聽過的最好聽的一句話了。這感覺就有點像是，他夏訓的時候，每天完成訓練，從小冰箱裏摸出冰鎮可樂，刺啦一下拉開蓋子，氣泡噼噼啪啪地争先恐後竄出易拉罐，一口喝下去把他激出一身雞皮疙瘩。

程于非的這句好啊，雖說沒讓他的雞皮疙瘩出來打聲招呼，但是他聽見這句話之後興奮感，可比聽見可樂氣泡的興奮感大多了。

當俞游歌回神兒的時候，他已經坐在KC區等待分數了。身後的背景牆是布拉格廣場的3D投影，他仿佛又聞到了廣場上的啤酒香氣。

分數出來的很快，毫無疑問的，他的短節目全場第一。

俞游歌聽到這個結果之後，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激動。他只是笑着看着屏幕上顯示出來的分數，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他知道這個分數就該是他的。

這是俞游歌和他小程哥的第一次“跨界”合作，僅這一條理由就足夠他一定要把這個節目做到最好。如果說，他之前的節目都是在滑別人的故事的話，這首巴赫送給哥哥的随想曲，俞游歌滑的是自己的故事了。

程于非是要走的，可是他知道他們兩個不會像奧利弗和艾利歐那樣，再無交集，再也不見。奧利弗不會回來了，不過程于非會回來。

俞游歌是很靈的，可是他知道自己不會像艾利歐那樣，在私下裏也會帶着心裏的一點小嘚瑟在奧利弗面前表現自己，俞游歌只會選擇把這樣的自己，把想說的話，放在冰場上表現出來。

賽後非公開的小獎牌頒獎儀式結束之後，俞游歌接受記者采訪的時候說道：“我非常開心可以拿到世錦賽短節目的小金牌，哪怕這還是塊小獎牌，它對我來說仍然是非常重要的。有太多的人為了它做了很多很多，感謝我的家人，我的媽媽，我的哥哥，還有其他人，還要感謝我的教練們和醫療組的工作人員們，之前的傷情确實沒有看起來的那麽輕松，沒有他們，我可能也恢複不到現在這樣的狀态。不過，這才只是短節目，選手們大家都同樣付出了很多，分差也都非常小，一分都不到。我會繼續為後天的自由滑好好做準備的。”

俞游歌短節目第一，西園寺和迪蘭分列二、三，之後的小成、宋柳、梅森，把前六名的位置安排得緊緊巴巴，明明白白的。表面上看，布拉格世錦賽的這次短節目排名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并沒有脫出劇本之外。然而，有的人卻敏感的察覺出了這貌似安穩的排名表下，隐藏着的不安分。

比如說，王舟剛剛發的的朋友圈裏就這樣寫着：“華裔小将居然真的撼動了詩人和指揮家幾個賽季以來在領獎臺上的霸權，嘆啊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小魚版土味情話

指着手機游戲：“這是娛樂。”

指着《馬說》文言文：“這是伯樂。”

指着程于非：“你是我的冰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