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對于四年的談話
宋柳是來鳳凰俱樂部長訓的,落在哈維教練名下。自從那年北京冬奧會大獲成功之後,領導們似乎嘗到了外出長訓的甜頭,于是就時不時地把隊裏的種子選手扔出來訓一訓,今年被扔出來的就是新鮮出爐的冬奧銀牌獲得者宋柳先生。
那邊俞游歌和銀牌相談甚歡,這邊程于非酸味開始往上返。
正巧這時候,哈維教練走了進來,拍了程于非一巴掌把他往辦公室外邊轟:“你在這兒杵着幹什麽呢?回來了還不快點找索莎去,她剛還在念叨你。談戀愛出去談別在我辦公室裏搞事情。”
被迎面扣了一口驚天大鍋的程于非剛想解釋點什麽,話還沒說出口直接被哈維截住了話頭:“行了,別說了,你們兩個當我老眼昏花嗎。”
教練繞到辦公桌前坐下,接着說:“宋柳你跟着程醫生去,讓他帶你轉轉俱樂部。你今天先回去休整,明天我們正式開始訓練。早上八點,記得不要遲到,遲到罰深蹲。”
點到名字的兩個人準備離開辦公室,俞游歌擡腳也想跟着走,卻被喊了回來:“嘿,小魚你想走哪去,在這兒坐好,我們需要談談你下個周期的計劃。”
運動員是個很特殊的群體,他們有着自己專屬的一套計算時間的方式,以奧運會的舉辦時間為标準,每四年為一個周期,每年為一個賽季。這四年的時間很長很長,長到每個參加過一次奧運會的運動員都沒有把握說自己一定能出現在下次奧運的賽場上;這四年的時間也很短很短,短到年輕選手們眨下眼,可能都還沒做好準備,就直接在奧運賽場上拼搏,也有時運不濟的選手,連四年的時間都熬不過去,奧運的邊角摸都摸不到,直接消失在賽場上。他們四年來的所有心血都凝聚在那短短的十幾天,可能一無所獲,可能直沖雲霄,這是誰都無法預測的事情。
哈維看着坐在面前的俞游歌,他本以為小徒弟這次被攔腰截斷了可以說是完全能到手的獎牌之後,會更加一蹶不振,畢竟全加賽之後那一個禮拜凝聚在俱樂部裏的低氣壓實在是讓他記憶深刻。沒想到這麽久時間不見,俞游歌完全沒有一點消極情緒,反而相比于賽季中更加紅光滿面。
他突然發問:“你喜歡他嗎?”
俞游歌被教練這一記直球錘懵逼了:“我......我......喜歡啊。”
“不過我們沒在談戀愛。”他又考慮了一下,肯定地說。
哈維聽見這個回答,笑了一下,搖搖頭,像是不同意他的話。年少時候的感情總是讓人愉快的,不光是對兩位當事人而言,他們這些旁觀者每每從生活裏的小動作小事件捕捉到蛛絲馬跡的時候,那一點點偷摸摸藏着的小心思小美好,也非常讓人感同身受。這讓哈維想起了當年他人生第一次走上賽場的時候,那時候他年紀很小,冰刀踩到冰面上的時候,心裏的期待、興奮、忐忑、害怕,還有一點點試探,全部湧了上來,那場比賽的結果他早就不記得了,可是這種感覺卻一直留在他心裏。
這些情緒他在俞游歌和程于非互相看着對方的時候,全都感受得到。當然,他們之間的感覺更熱烈一些。
哈維甚至不希望他們倆把這層窗戶紙捅破,就維持這樣微妙的平衡。相互試探,相互喜歡,還附贈一點安全範圍內的肢體接觸。他認為這種感覺能讓俞游歌在藝術表現力上發揮得更加出色,每位選手在那段時期內所具有的心境總會表現在他們的節目中,陷入感情的選手表達出的浪漫絕對是沒有陷入感情的選手表達不出來的。
他的小徒弟需要的就是這樣的情感體驗。
目前看來,哈維并不打算對徒弟的感情生活做出什麽評價,他馬上就進入了正題:“2043年的東京冬奧會,你22歲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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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游歌點點頭,教練繼續說道:“那麽這四年對你來說将會非常重要,這很可能會是你的巅峰期,你能不能走上和西園寺他們相當的位置,甚至比他們更強,這個東京周期內,我們完全可以見分曉了。或者我還可以說得再極端一點,這個周期也會影響到你22歲之後是否還能繼續在這個賽場上走下去。”
哈維看見小徒弟瞬間緊繃起來,緩和了語氣接着說:“你也不用太緊張,這四年可以很長,我們完全來得及,再說了,那個時候說不定五周跳都能出來了呢。我對你非常有信心,希望在東京周期內,我們依然能有非常棒的合作。”
“哦,對了,忘記問你,你的大學offer拿到了嗎?”
“拿到了,多倫多大學的人文學,還有蒙特利爾大學的古典文學。我和媽媽商量過了,我應該會留在多倫多的。”
“棒極了,祝賀你。你還記得我們俱樂部裏最重要的是什麽嗎?”
“認真訓練,享受生活,尋找快樂。”
“希望你永遠記得這幾個詞,好嗎?不要讓自己的生活裏只剩下訓練訓練訓練,這非常重要。好好享受你的大學生活。”
哈維從抽屜裏拿出了自己的小音箱,連上了手機,期待地問:“我們接下來聊一聊你這個賽季的選曲吧,我想你肯定有想法了對嗎?”
程于非剛走出哈維的辦公室,就收獲了宋柳的一籮筐問題,還帶着一臉八卦的表情。
“哇哦,談戀愛了哦!你們進展這麽快的嗎?啥時候開始的?大獎賽見你們的時候還沒有呢吧!我就說我那時候為啥覺得你們很,嗯~你懂的哦!你們表白了嗎?啥時候表白了?我咋聽說你們兩個都住一起了?徐楠阿姨知道嗎?難怪說魚弟這次受傷恢複得這麽快,你操心不少吧!”
程于非心好累,他想穿越回十分鐘以前狠狠給自己一巴掌,到底為什麽會對着這麽個話痨吃醋啊!比賽期間見他都是穩重成熟的樣子,怎麽休賽季就變成這樣了?這人是怎麽回事?畫風突變?這也是個戲精嗎?
“我們還沒在談戀愛。”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解釋一下。
“得了吧你們!誰信啊!而且你有沒有發現你剛剛用的是‘還’。朋友,你們還在糾結什麽!”
“我們沒有糾結。兄弟,看見這個路口了嗎?左轉是小食堂,右轉出去的那個門是你們的宿舍區,從這兒直走,左側的門是冰場,對面的門是舞蹈室,想找我們康健組的話,這棟樓左邊那棟灰色的小樓就是。我的老師在等我,你自己逛逛可以嗎?”程于非噼裏啪啦交代了一通,非常不想跟他在自己的感情問題上耗時間。
“你是因為怕耽誤他的比賽,所以才說不出口嗎?”宋柳也收起了他的嬉皮笑臉,認真地問他。
程于非剛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他怔在原地。不得不說,宋柳還是那個宋柳,頭腦清醒,一語中的。他就這麽把自己內心的擔憂幹脆地扒出來,放在明面上,袒露出來給自己看。
“你們的黃金期太短暫了,我不敢浪費,不敢讓他分心。”程于非嘆了口氣。
“這怎麽能是浪費呢?你每天接觸到的是我們無數的傷痛,扭傷的關節,僵硬的肌肉,還有崩潰的情緒。你明白一個運動員在訓練和比賽時集中注意力多麽重要,一點點分心可能就會導致嚴重的後果。可是你們互相喜歡的關系完全不會讓他分心啊,這會是他很重要的動力。”
“你知道我們在賽場上最難的是什麽嗎?我們心裏沒有念想,沒有寄托,腦海裏一片空白,機械的完成技術動作,空落落幹巴巴的一片。現在不是完全技術至上的時代了,這樣的節目拿不到高分。如果心裏有了念想,我們呈現出來的節目完全不一樣。你難道不想成為他節目的支撐嗎?而且這和想着親人的時候表現出來的也不一樣,你看過雙人滑比賽嗎?夫妻檔的比賽,可能他們有些動作并不非常完美,但是他們的整場節目依然是動人的,這是完全替代不了的。我們單人選手也可以在節目裏秀恩愛,不過我們都是在心裏秀。”
“運動員真的是個非常孤單的職業,非常孤單。一個人日複一日的吃飯、訓練、睡覺,沒有學校生活,沒有同學朋友。休賽季難得回到學校上課卻不能融入集體,比賽成績不好的時候,會有同學明裏暗裏嘲笑,成績逆天的時候,會有同學祝賀和諷刺。除了花滑的這個圈子,我們幾乎沒有朋友。所以你知道分站賽那天,我看到俞游歌帶着你一起來見我,我多開心嗎。終于有一個‘其他人’能進入他的生活了。”
“接下來的這個冬奧周期,非常重要。你不會讓他一個人的,對嗎?”
程于非剛要回答,就被突如其來的電話打斷了。索莎老師終于按捺不住了,一個奪命call打了過來。
“程先生,你十五分鐘之前就應該出現在我的辦公室了,你在幹什麽?我剛剛從另一個教授手裏把你的研究生名額重新劃到我這裏來,你如果在這麽不守時,我就要考慮把你退回去了。還有,學院明年會有一個和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矶分校的交換生項目,教授們決定把你報上去,所以說,你的研究生三年就又增加了一年,變成了四年。多醫大兩年,洛杉矶兩年。所以,我需要你快點到我的辦公室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談。”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大概是完全跟純發糖無緣了。糖後邊跟着的一定是玻璃渣。
索莎一記電話直接打斷了程哥表白的想法。
我盡力想讓他們的角色形象更加豐滿一點,所以程哥是有獨立的追求的,不會永遠只圍着小魚轉,他也需要把自己變得更好,才能更加沒負擔的談戀愛。小魚依然會在自己的路上成長成長再成長。
這個四年會是很辛苦卻也很甜的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