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于他的冰上賽場[競技

第21章 人鬼情未了

宋柳和俞游歌這兩個人，說熟悉也行，說不熟悉也可以，如果非得要仔細追究着的話，他倆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兒時玩伴，還得是咱們平常家裏過年才能見得到的親戚家小孩的那種感覺。

見不了幾次面，但是每次見都能秒秒鐘玩到一起去。

還記得我們魚小時候在北京待過的那個俱樂部嗎，許致遠教練的那個。這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那裏。一個不到十歲的小朋友和一個剛滿十歲的小朋友，正處在皮猴子一樣的年紀，在俱樂部裏他們能把精力全都發洩到冰面上，這是好事，可是嘴皮子是永遠也管不住的，更何況他們還經常突發奇想。

比如說......

“宋柳哥哥，你的辣子跳又錯刃啦！”

“你看錯了，我跳的其實是菲利普。”

“金指導昨天來俱樂部給我們上課的時候，還特意拿你當反面典型的，你騙不了我！”

“......留個面子吧小魚弟弟。”

再比如說......

“宋柳哥哥，你的辣子跳還是錯刃噠！”

“......”

“嗯......不如我們來試試順時針的跳法？萬一換個方向你就能跳了呢？”

“你跳過順時針嗎？”

“沒有。”

“那你瞎指揮啥啊。”

“哎呀，跳跳試試呗，我和你一起跳。我數三二一啊。三、二、一，跳！”

兩位嘗試新思路的小可愛，雙雙啪叽一下摔翻在地。

在冰場另一頭的金海指導聽見這邊驚天動地的動靜，一聲怒吼：“宋柳你跟着他又在作什麽死啊！”

小時候的友誼總是在雞飛狗跳中建立起來的，一起搞事，一起挨罵，一起笑，一起哭，甚至在比挑戰賽的時候，為誰的考斯騰更帥氣打過架。

宋柳一直以為他和俞游歌的關系會一直好下去，他還想過等小魚弟弟進了國家隊，就能帶着他吃香的喝辣的。可是萬萬沒想到，俞游歌在2034年的北京世青賽一舉成名之後，就再也沒有回過中國。

直到這次東京大獎賽總決賽，他們才再一次重新面對面，以對手的身份。

小時候的友誼來得快，去得也快，說沒有就沒有了。

這賽季的加拿大站結束之後，有國家隊的隊友問他，總決賽你就要和俞游歌對上了，會不會覺得心裏怪怪的。

宋柳想了一下回答說，怪怪的感覺沒有，倒是有一種隔壁家流鼻涕的小夥伴突然一下比自己強了不少的不爽感覺。

隊友因為他的這句話笑得不行，然而宋柳自己知道這句豪言壯志說得半真半假。

有點不爽是真的，突然一下比自己強是假的。

俞游歌一直是比自己厲害的。

宋柳不止一次的聽金海指導說過俞游歌的跳躍天賦極強，潛力極大，一定要盡最大的努力，掃清一切障礙讓他進國家隊。

這樣的人變成對手會很麻煩，如果不想麻煩，就讓他變成隊友好了。

那時候的宋柳也覺得這樣的思路沒毛病。

理想很美好，只是他們沒想到俞游歌小小年紀早就清楚了自己應該跟着誰走。

小宋同志自認不是什麽多愁善感的人，可是就在剛才俞游歌短節目結束的時候，他站在擋板邊注視着冰場中間享受着所有人欽佩目光的俞游歌，心裏突然湧起一種命運無常的荒唐感。那個不到十歲的小魚弟弟早就不見了，現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位強大而又耀眼的對手。

“現在出場的是我國選手宋柳，年僅二十歲的他，個人最好成績是去年世錦賽第五名。這個賽季他的短節目選曲來自于音樂劇《人鬼情未了》，他預計在節目中完成四種不同種類四周跳，其中包括阿克塞爾四周跳。讓我們一起期待他會如何演繹這個故事。”

中國隊的節目表現力總是提升的很困難，粉絲經常開玩笑地說，別人的情感是自然流露，我們的情感純靠蒙。隊裏上上下下也很着急，為此麻煩了不少國內外的音樂界、影視界、表演教育界的知名人士。各位大佬們的訣竅總結下來其實很簡單，內心豐富了，感情自然就有了，心裏有這個節目了，就不怕表現不出來。

宋柳一直很難明白這些人嘴裏玄之又玄的內心世界到底是什麽意思，可是今天，《人鬼情未了》的前奏響起，他突然有種福至心靈的感覺。

音符緩緩流淌進耳朵裏，腳下步法随之自然滑出。劇情中死去後化身鬼魂的山姆就像是兒時宋柳哥哥和小魚弟弟之間的回憶，看不見摸不着，但又确實存在過。

在這兩分半的短節目裏，宋柳則成為了女主人公茉莉。茉莉想念丈夫，悲痛不已，而他卻是追逐着那些記憶，一幕接一幕的回想，然後放任它們在腳下的冰刀間消散。

宋柳在流暢的滑行下進入了第一個跳躍，是4Lz4T的連跳。

得益于小魚弟弟總是喋喋不休的“錯刃啦錯刃啦你又錯刃啦”，宋柳的4Lz跳已經很少出現用刃錯誤了，然而連跳仍然是一大難關。

跳躍高度不夠，四周跳全靠他在滞空時的高速旋轉。要論轉速，現役男單選手裏，宋柳說自己第二，那就沒人敢說第一。可是這畢竟不保險。

第一個4Lz，宋柳盡全力往高跳，保證周數足夠，也為第二跳留了調整餘地。

接着的4T，他的高度還是肉眼可見的低了下來，落冰的時候，腳尖毫無意外的偏離了角度。

在這之後，他并沒有時間去考慮周數足不足的問題，腳下滑行開始提速，向着第二個跳躍而去。

阿克塞爾四周跳。

宋柳想想這個跳躍就很咬牙切齒，日本那兩位選手雙雙升組之後，4A突然間成了人手必備的跳躍，可憐他3A有多無可挑剔，4A就有多迷。

韓教練賽前還在和他說，沒事沒事，四周半你就放心大膽的跳吧，記得跳高高哦。

宋柳做了一個弧線變刃步之後，連了一個莫霍克步，接着身體面向前方，深呼吸，右腿全力前掄。

場邊關注着賽況的韓教練高興得跳起。哎喲喂，我們家娃這次終于跳起來了，可以少兇他一次了。

宋柳在空中轉體的時候卻覺得有些不妙，起跳時的力度太大，落冰怕是要出事。

四周半轉體後落冰，不出他所料，重心前傾，手扶冰了。

進入蹲踞旋轉時，宋柳還在嘆氣。哎，敗了敗了。

音樂在這個時候轉入高潮，在較為強烈的節奏中，宋柳恍惚間又回到了小時候。

“宋柳哥哥，我真羨慕你能轉得這麽快，跳躍也是，旋轉也是。不像我，旋轉總是會出問題。”

“可是你的跳躍比我輕松很多啊，金指導總是說我能跳一厘米就絕對不往兩厘米跳。”

“我覺得你要是真的能跳很高的話，五周跳都有可能诶。”

“不不不，別了別了，我可跳不了五周。”

“不會的，肯定早晚有人能跳的。你能跳，我也能跳，我們一定能在賽場上跳出來的。”

當時的小宋柳一臉驚慌滿口拒絕，然而心裏還是美滋滋的。長大了之後宋柳總是在想，花滑選手們一茬接一茬的層出不窮，一年接一年的永遠會有更強的小選手升入成年組，自己到底為什麽要堅持在賽場上呢？是因為那次鬧着玩一樣說出來的小夢想嗎？

編排步法中，一小串撚轉步滑過。宋柳又想起來他們不久之前在蒙特利爾見面的那次，當他看見站在酒店門口的俞游歌的時候，張了張嘴，突然不知道應該怎麽叫他，記憶裏的小男孩已經長得這麽高了啊。宋柳看見他在認出自己後亮了一下的眼睛，看見他和身邊的高個子男生說了幾句話之後笑眯眯的朝自己跑過來，看見他撲過來給了自己一個擁抱，說：“阿柳，好久不見啊。”

在那一刻宋柳有些難過，他想，我已經不是他的宋柳哥哥了。

編排步法就在這種紛亂的思緒中做完了，接下來該是他短節目的最後一個跳躍了。

一個大弧線滑行之後，踩着音樂的重音，宋柳左腳內刃起跳。這次的跳躍終于是毫無瑕疵的了。4S漂亮地完成了。

他滿足的呼出一口氣，打起精神進入了接下來的動作。

音樂重新轉回柔部。劇情中一切塵埃落定，壞人得到懲罰，女主人公茉莉終于再次見到了已經化身鬼魂的山姆，顯現出身形的山姆與妻子緊緊相擁，最終一切消散，鬼魂還是去了天堂。

宋柳是以直立旋轉作為結束的，在做最後一個手上舉的動作的時候，手滑過嘴唇，他輕輕往手心吹出一口氣，緊緊攥住它，在手臂伸到最高處的時候，伸展開來，放開它。

應該和小朋友們說再見了啊。

然後才能做好迎接大朋友的準備。

宋柳的短節目全部結束，可是觀衆還沒有回過神來。

片刻之後，他們才爆發出熱烈的歡呼。

“我們不得不說，這是宋柳個人生涯以來，表現得最走心的一次短節目了，雖然他的技術動作有瑕疵，但是他這次是真的在講故事，而不是機械的完成動作。”解說給出了這樣的評價。

“我們小宋哥哥是被魂穿了嗎？剛剛那真的是他嗎？這個節目我能看一千遍！”

“我已經看哭了我會說嗎？一直知道他滑行很好，步法很細膩，可惜之前全被他坑得不行的跳躍蓋過去了，這次終于能感受出他的滑行有多美了！”

“我不管我要瘋狂給我們男單打call！”

彈幕是這麽評價的。

宋柳站在冰場上感受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頂燈照下來的亮度，感受着觀衆們給他的掌聲。他終于能在比賽結束後感受到一切都放開了是什麽樣子的了。

他慢慢的滑下場，給了等在那裏的韓教練一個擁抱。

“我覺得還行。”宋柳這麽說道。

“我覺得不錯。”韓教練認為不止還行。

“哇，這是你給我評價最高的一次了。”

連跳中的4T周數略有不足，4A手扶冰，技術動作時瑕疵挺多，然而節目內容分終于狂飙起來了。最終宋柳的成績排在目前出場的三位選手中的第二位。

坐在後臺看完他整個節目的俞游歌也在為他鼓掌。

“宋柳哥哥，你終于回來啦。”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管我要給我們小宋哥哥一個超大的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