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由諸王開囊,西朝得到了近四百萬之巨的軍費,這是從未有過的美談。
禦史紛紛上表,史官大肆書寫,戶部也不用商量什麽稅收了,只着手辦同西洋的買賣就行。
前線的納蘭珏似是站住了腳跟,已然調整好了狀态,大功雖然還未立,但是京師總能接到小捷的報喜。戰局一片明朗,大家都很歡喜。
這日沐休,慕良得以有時間來看看蘭沁禾。當他走進郡主府裏之後,赫然發現偌大的郡主府冷清了不少。
銀耳跟他解釋,“主子将不必要的家奴都遣散了,還了賣身契、給了一筆錢,讓他們去做點小買賣。”将府裏的奴仆再賣出去太過冷情,蘭沁禾索性免了他們的奴籍,也順勢為西朝的商業出一份綿薄之力。
蓮兒雖然不知道銀耳為什麽要跟慕良解釋,但她習慣性地插上一句,“不止是這些家奴,主子現在連衣服首飾都不買了,只穿粗布衣服。真不知道主子那麽節儉幹什麽,就算省下來再多,朝廷也不要她的錢的。”
“蓮兒!”銀耳呵斥了一聲,朝着慕良歉意低頭,“娘娘正在書房,公公請自便。”說完她就拎着蓮兒走了,隐約還能聽見幾句訓斥。
慕良愈加着急,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娘娘現在如何。
他疾步向前,去書房找了卻不見人影。一連問了幾個下人,才輾轉到了小竹林。
湘妃竹中,他遠遠看見蘭沁禾坐在石凳上,她穿着秋色的直裰,上面無一絲紋樣,所取的也并非絲綢錦緞,只是粗布而已。
她坐在竹林之前,一茶一書,身姿清逸,眉間和煦。
為了讓蘭沁禾不要再惹事,朝廷将她雪藏。內閣給她批了假,讓她回去照料母親,兵部的諸事也都避開了蘭沁禾。
她一下子沒了事情可做,每日申時一到就回家看書,像是又回到了四年前的國子監司業生活。
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蘭沁禾放下了書,擡眸望了過來。
“公公來了。”
她笑着,慕良恍惚時間回到了明宣六年的初三夜晚,那日蘭沁禾大醉,她也是站在橋上,一人一酒一月,在見到自己之後露出了笑顏,散散地喚了句“公公”。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
“娘娘。”他行禮上前,想要說點什麽,可對上女子那雙清澈的明眸,他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蘭沁禾請他坐下,倒了盅茶遞給他。
她先慕良一步說話,“我都明白,你不必擔心。太後幾次三番的找我入宮,卻不見什麽責罰,我明白她心裏是怎麽想的。”
慕良抿唇,“您都明白。”
“是啊。”蘭沁禾和他相對而坐,她斂眸微笑,“她力排衆議地把王瑞請回內閣,又讓他們把我隔出去,就是想叫我乖一點,隐忍蟄伏一段時日。三朝國母的用心,良苦啊。”
“是。”慕良答道,“她老人家把先帝留下的聖旨燒了,在慈寧宮正庭燒的,好些個宮人都看見了。”
蘭沁禾颔首,“我感她的恩,也感九爺他們的恩,可正是如此,我不想再看着彥家一步步衰退了。”
“其實臣今日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訴娘娘。”
“什麽事?”
慕良道,“大皇子今年四歲了,到了開蒙的年紀,萬歲爺正在為他找講學師傅,太後舉薦了您。”
蘭沁禾手指一頓,仰着頭閉目苦笑。
皇奶奶啊……
“娘娘,功不在一世。”慕良小心翼翼地搭上了她的手,“不收皇稅是祖制,千百年都是這樣下來的,改革并非一日之功。”
“我知道……”她嘆息着笑,“我知道。”
“左右現在我也無事可做。”她起身走到慕良身後,将他摟入懷中。“不如多陪陪你和母親。”
女子的氣息籠罩下來,慕良身體一僵,立馬緊張了起來。
“聽說萬閣老的病情有所好轉?”他努力讓自己放松下來,關心了一下萬清的病情以讨蘭沁禾的好感。
“是,每餐已經能吃下大半碗飯了,我估計再有半個月就能回到內閣。”提到母親的病,蘭沁禾終于心情好了些,“母親病的這幾日,酥酥也時常回家照顧她,前日我回去時見她們有說有笑的,關系比往日都要好了許多。”
慕良心下微動,萬清的病好了,王瑞就該走了。
他望着終于有點真實笑意的蘭沁禾,最終還是把話壓了下去。
罷了,能瞞娘娘一日是一日吧。
剛思忖一會兒,臉上被覆上了溫軟。蘭沁禾捧着慕良的臉左右看了看,“你這幾日氣色好了許多,司禮監不忙嗎?”
慕良哪裏肯說是因為他這段時間日日藥補、食補,就怕娘娘又說自己腎虛血弱。他按捺着羞澀,胡亂地點了點頭,“近日寬松一些。”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起了念想,那點心思被蘭沁禾聽了出來。
她忍不住輕笑兩聲,“好,那我多陪你。”
縱使國事再艱難,她也不願意在慕良面前擺出低落的情緒。
本就綽約多姿的女子在展露笑靥之後,愈加光芒四射。曾經的京師佳人哪怕年過三十,依舊面善氣華。
在慕良眼裏,那身簡陋的布衣非但沒有把娘娘的美貌折損半分,反倒更加襯得她大方溫潤。
他再也遮不住眼中的癡迷,仰起頭面露渴求。
“娘娘……”
蘭沁禾識趣地沒有多問,她低頭同慕良鼻尖相處,繼而偏頭相濡以沫。
四年的時間,慕良終于有了暖化的趨勢。他開始對着自己展露**,甚至表現出了幾絲占有欲。
這是從前的慕良不曾有的,從前的慕良就算是在床上也拘束非常。
許久,蘭沁禾稍稍退開了一些,她望着懷裏面色酡紅的美人,又俯身在他唇角一吻。
“你若是能在我家中,我就能随時見着你了。”
慕良剛飄飄忽忽的心一下子落了地,面前的女子美如冠玉,望着自己的神情溫柔似水,他從來不能拒絕娘娘任何請求,更何況此時蘭沁禾用如此甜膩的愛戀包裹着他,叫他張口就要說好。
蘭沁禾給的情意實在太過甘美,不止是他,慕良想,任何人都會沉溺在娘娘的懷裏。
可他今年已經三十六了,快四十歲的老太監,長得又那般醜陋,當他不再是司禮監掌印和九千歲時,娘娘對自己的寵愛還能保持多久。
慕良不敢賭,他賭不起,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娘娘離開自己,慕良就絕望得天地黯然。
再沒有人能夠代替娘娘了,世上只有一個蘭沁禾,那是慕良在黑暗之中頂禮膜拜了二十餘年的太陽,他舍不得離開。
可是娘娘……
慕良鼻間充斥着女子身上的芬芳,他像是喝醉了一樣渾身骨頭酥軟。
只要自己點頭,他便能入住郡主府,和娘娘每日同吃同睡,堂而皇之地住進娘娘的寝屋。
理智和情感拉扯着他,慕良遲遲沒有回答,蘭沁禾原也沒有想得到什麽答案,只是随口的感慨而已。
郡主府裏的兩人又溫存了半日,而京城的另一邊氣氛就有些冰冷了。
北直隸·诏獄
狹窄但是整潔的囚房內,年過半百的老人端坐着。他在這間囚房已經帶了四年了,四年前,他是這個西朝的戶部尚書,是最有資格進入內閣的老臣。
但僅僅是王黨的一念之間,這位清廉一生的老人就被扣上了貪官罪臣的名號,被關在這件囚房長達四年之久。
萬清和慕良雖然一直托人照顧着陳寶國,但是這幾年外戰不停,不宜大興诏獄。陳寶國一案牽扯到無數官員,于是不得不壓制了下來。
他本已不抱希望,自覺要在牢中度過一生,不想今日忽然有人打開了牢門。
“做什麽。”陳寶國不為所動,冷冷地看向了牢頭。
“有位大人請您出去談您的案子。”牢頭側身,手指向了外面,“出來吧,陳大人。”
陳寶國狐疑地出去,他被帶到了一間封閉的小室。
當他看清裏面坐着的人時,猛地睜大了眼睛,叫了出聲——
“王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