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蘭沁禾是不可置信地走出千歲府的。
按理自己這樣表白心跡了,慕良就算不直接同她一塊兒,也該扭扭捏捏地露出點害羞的模樣來。
可慕良什麽都沒做,二話不說跪下請罪,弄得蘭沁禾尴尬不已,最後給他賠了半天的不是,才把他從地上拉起來。
然後就這樣道別分開了,和以往的道別毫無區別。甚至那人的眼神更加惶恐了,整個人都在發抖,像是被強.奸了的小姑娘一般,離自己遠遠的。
難道……是她誤會了?
其實慕公公本來就是個樂于助人的好人,體貼又心細,因為受到過母親的照顧,所以也特別照顧自己?
如果慕良真的對她無意,只是自己一頭熱的話……
蘭沁禾想一頭撞死。
太丢人了。
慕良會怎麽看她?一個為了求他辦事,而倒貼太監的郡主。
蘭沁禾倒吸一口涼氣,方才親吻慕良時的那點羞澀,全部變成了要命。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她這輩子都不用見人了,早點找棵樹吊死算了。
等過兩日慕良遇見了母親,将這事告訴了萬清,說“你的好女兒強.奸了我”……
蘭沁禾停下了馬,望着盡頭的歪脖子樹看了一會兒,又低頭從袖子裏摸出了一錠金子,大小正好入口。
心裏一邊想死,她一邊還是拐向了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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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場暫且不管,今日宮裏可謂千鈞一發,不知道母親那邊順不順利。
蘭沁禾去了蘭府,沒有見到母親,說是還留在工部,沒說什麽時候回來。
她想了想,先回了郡主府,等母親傳自己過去後,再來蘭府好了。
這件事她力盡于此,接下來如何,蘭沁禾沒有一點辦法。
不在其位,她謀不了那裏的事兒,但看母親有什麽吩咐,她照做就是。
……
回到郡主府,銀耳禀報,給納蘭珏招的學武師傅已經來了,正在後院和納蘭珏說話。
蘭沁禾知道後去瞧了一眼,來的是父親原先的部下,現在老了退下來,教小姑娘是綽綽有餘了。
“把束修給我吧。”她接過銀耳手裏的袋子,親自給師傅送去。
納蘭珏父親不在,母親走了,嚴氏也在納蘭府裏,在這裏蘭沁禾就姑且代嚴氏行禮了。
“好好學,別傷到自己。”她摸了摸小丫頭的頭,“跪下給師傅磕個頭吧。”
納蘭珏仰着臉看蘭沁禾,她定定地看了會兒,撩起衣服跪了下去。
對着蘭沁禾。
“謝謝您。”她額頭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納蘭珏想,所謂恩人,不過如此。
……
納蘭珏的學業漸漸走上正軌,身體也一天比一天結實,蘭沁禾打算看看她的成績,如果可以,秋獵的時候就能帶上她了。
第二天晚上,萬清喚了她過去。
蘭沁禾心裏一咯噔,四川和慕良兩件事同時湧上心頭,她忐忑地到了蘭府,直進書房給萬清請安。
“坐吧。”萬清正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蘭沁禾來了也沒有看她。
看她滿面疲憊卻還平和的模樣,蘭沁禾松了口氣,也是,慕良這兩日休假,應該還不會特意去告她的狀。既然不是慕良,想必就是陳寶國的事了。
“母親這兩日又吃睡的少了?”蘭沁禾蹙眉,見她滿面倦容,起身幫她到了杯熱茶,“國事重要,您的身體也不能耽誤啊。”
萬清似乎嘆了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接過女兒遞來的茶杯。
“難吶,難。”她搖着頭,“安得兩全法。”
這句話回答的不止是蘭沁禾的話,也是再講四川和福建的事。
“王閣老知道了嗎?”蘭沁禾問。
“知道了,你派人告訴我之前,他就知道了。”萬清喝了口茶,蘭沁禾扶她起來,給她腰後墊了塊靠枕。
王瑞是絕不可能退步的,四川的人死了,那是天災,就算整個四川都死絕了,也賴不到他的頭上。
可福建這邊如果出了水災,完全是他的責任。
如何斷舍,王閣老一目了然。
“陳大人那邊呢?”蘭沁禾問。
“他是個剛直的,福建現在還好好的什麽事兒都沒有,四川這邊卻是急用錢。大震之後有餘震,不盡快安排下去,會愈加不可收拾。”
萬清拍了拍蘭沁禾的手,“我估摸着今天、最遲明天,殷姮就該來找你了。你告訴她,什麽法子都行,我是不願意耽擱四川的。”
這句話大有深意,蘭沁禾記下了,
“四川那邊的番庫,只夠支撐半個月,半個月之後,朝廷的撥款必須下去。”
萬清身上還穿着緋色的朝服,次輔胸口繡着的是仙鶴,三十餘年,中間多少辛酸苦楚,好不容易能換來了這塊仙鶴補子,她不想弄髒了它。
她撐着扶手站起來,剛一起身,就是一個晃形,蘭沁禾急忙扶住她,“母親?”
“我沒事。”萬清推開她,“有事的是四川的子民。一個晚上,一個晚上死了一千人!受傷的百姓更是不計其數。”
她神情蒼涼,“四川,天府啊!每年産那麽多糧食,供那麽多的蜀錦佳釀,可整個州府的番庫裏加起來,居然只能支撐半個月!”
這錢都去哪了!
蘭沁禾心裏也不好受,但她還得露出好看的臉色來寬慰母親,“三尺之上有神明,他們做的惡事自會有天來收。母親切勿太過悲恸了,您若是在這個時候氣病了,那四川的百姓,才是真的無望了。”
萬清閉了閉眼睛,沒有說話。
這些不過是安慰話,她知道大女兒孝順。
半晌,她揮了揮手,“你回去吧,這個時候,殷姮應該已經在你府裏等着了。”
蘭沁禾張了張嘴,實在不放心這個時候離開萬清。可她知道母親更重視什麽。
欲言又止了半晌,她終是彎下了腰告辭,“那我先去了。”
“去吧。”
萬清算得不錯,蘭沁禾甫一回府,就看見有人坐在她門前的石階上。
正是殷姮。
這會兒郡主府的大門雖然關了,可裏面有房門,敲兩聲也就開了,她卻坐在最上面的石階上,伸直了腿,手裏拿了個西洋的小酒壺,巴掌大小,正仰着脖子喝酒。
月色方露,如水的月光濕了她半身,這整條街上再無一人,幽靜的很。
蘭沁禾翻身下馬,笑着上前,“好個對影成三人。殷姐姐等着,我回去一趟,這就給你拿些花過來鋪好。”
石階上的人摘下了酒壺,睨着眼瞥見了蘭沁禾,臉上跟着勾起一抹笑來,“好啊,拿些豆腐花來,我正好餓了。”
蘭沁禾走到她邊上,“餓了還喝?”她彎腰從殷姮手中将酒壺奪來,自己嘗了兩口,“還是冷的。你是學醫的,怎麽這事兒還要旁人來提醒?”
“真是刁蠻的郡主娘娘,搶了我的酒,回過頭還要罵我。”殷姮笑着,拉了拉蘭沁禾的衣擺,讓她坐到自己身邊。
“我還沒怪你不請自來呢,你倒怪上我了。”蘭沁禾沒坐,伸手就要敲門,“走,進屋請你吃飯去。”
“不吃了,就借你這郡主府的臺階坐會兒。”
蘭沁禾扭頭看了看殷姮,思量了一下,便也撩起袍子坐在自家門口的臺階上了。
“你的馬呢,停去哪了。”她問。
“沒騎來,我從王閣老那裏走着過來的。”殷姮從蘭沁禾那,又把酒壺拿了過來,喝了一口,望着月亮。
“四川和沿海的月亮,現在都是血紅色的了,難為咱們這兒的月亮還白得玉似的。”
蘭沁禾垂下眼睑,輕聲笑了笑。
自古文人崇玉,滿朝的大臣,從兩府到十三省,誰的頭上不是天天頂着玉冠玉簪。
可又有多少玉能百世得留在他們頭上,大多不過幾十年,就滑下來碎了。
“白玉是玉,血玉就不是玉了?”她裝作聽不懂,“人家還賣得更貴呢。”
“太貴的東西沒意思,又不敢戴出去,放櫃子裏又看不見摸不着。”殷姮搖搖頭,“不如買兩個饅頭吃了實在。”
“你這會兒是餓昏了頭,看什麽都像吃的,還是随我進去,吃點東西吧。”
殷姮望着月亮,沒有接蘭沁禾的話,而是忽然問道,“萬閣老是怎麽個意思?”
蘭沁禾沉默,半晌嘆息道,“四川這個樣子,她老人家能有什麽意思。”
“我方才同王閣老議了,打算找幾個富商的家抄。”她轉過頭來看着蘭沁禾,“這會兒子再去收稅是來不及了,就着臨省的商人先抄了,然後立即買了糧送過去應急,再慢慢從江蘇浙江調撥。今年江浙一帶沒有大的天災,是個好豐年,糧價也便宜。”
蘭沁禾沒有評價,拉着殷姮拿着酒壺的手,讓她喂自己了兩口,“王閣老要是這個意思,我一會兒就差人告訴母親。”
殷姮看着她,“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我的看法?”蘭沁禾一挑眉,“我的看法就是在國子監當值的月俸太少了,你們內閣什麽時候能議議這事兒?”
殷姮垂眸。
西寧郡主是不喜歡參與朝中政事的,這誰都知道。哪怕內閣、太後和皇上時常去請她做官,她也不願意,就喜歡窩在國子監裏,同先生學生們說說話、彈彈琴,是個樂得清閑的性子。
但殷姮是同她一起長起來的。
從小到大,她知道蘭沁禾的志向。那個是七歲就翻《貞觀政要》的女孩、是個在家裏供伊尹、拜臯陶的姑娘。
她聽了蘭沁禾這話,點了點頭,淺淺一笑,“好,哪日首輔和次輔心情好,我一準求他們,給你每月多長兩錢。”
蘭沁禾不想談,她就不談。
“酒都被你喝光了,”她撐着地起身,“借了你兩刻鐘的月亮,你也別惱,改明兒我府裏的太陽也借給你,絕不虧了你的。今兒我就先回去了。”
蘭沁禾沖她擺了擺手,“我才沒那麽小氣。去吧,路上小心些。”
她坐在臺階上望她,眉宇柔和,朱唇噙着淺笑,再沒有從前那個指着二十四史罵遍昏君庸臣的少女的銳氣。
殷姮看了她一會兒,轉身往家的方向走。
她背對着蘭沁禾擺了擺手,半是嘆息地笑道,“娘娘好夢。”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魔王淡、三月初一、路過星君的火箭炮!
謝謝路過星君、深繪裏繪裏、三月初一、色拉醬的手榴彈!
謝謝君子阿簡、肚子又餓了、奶茶博士、大寶珊、櫻子小姐、長音月、曾經,也只是曾經、枝丫、40921625、十一、白雪、奶茶你不要過來、優質菜姬、趙脫俗、睡不醒小何、路過星君、霁夜、你就是風月、大樹下、echo貓、奶茶你不要過來、龍膽紫的地雷!
謝謝老爺的營養液!
每次我的營養液都比同收藏的文要多诶嘿嘿,感謝大家的投喂,明天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