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作者有話要說:我沒在popo寫文啊!我就是看看!
蘭沁禾底子好,昨日也不算爛醉, 第二天一早沒事人似的爬起來當值去了,又恢複了平日那樣溫和有禮的模樣。
今日難得有她的課,大概是教課的先生們看這幾日學生們太累了,才商量着勻出一節課來,讓蘭沁禾帶他們去松快松快。
率性堂的孩子們這些日子看書看得眼睛都花了,蘭沁禾稍一思忖,叫他們去了竹林,然後抱着自己的琴也過去。
秋高氣爽、聞聞竹香聽聽琴音,忙裏偷閑這半個時辰,一會兒他們又得關進書舍裏背書了。
半個月沒見到蘭沁禾,大家都興奮得緊。蘭沁禾擡了擡手,示意他們安靜。
“這堂課本就是你們的先生給你們休息的,咱們就不做那些累人的事兒了。”蘭沁禾盤腿坐在竹林地上,将瑤琴擱在腿上,衆監生們也席地而坐,同自己的好友們坐在一塊兒,三五成群,并不規矩。
“這樣,我彈一首曲子,你們以此作詩填詞,誰做得最好,我就去跟博士們說,免他一日的功課。”
能少一日功課,學生們立刻興致勃勃了起來。
“好,那我現在就出題。”和這群朝氣蓬勃的學生們在一起,蘭沁禾心裏也被帶着高興。
她剛伸手按上琴弦,就瞥見竹林外站了一個人影。在她望過去之後,那人對着她恭敬地鞠了一躬,可見并不是偶然路過,而是特意等候。
楊士冼,蘭沁禾第一屆的學生,蘭家的門人,現在戶部擔任五品郎中。
他今日過來找蘭沁禾,定然不是只為說閑話而已。
……
蘭沁禾托了旁的禮樂師傅來,自己抱着琴出了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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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士冼一等她出來就迎了上去,蘭沁禾知道他有話要說,不等他開口,就帶着他往自己在國子監的休息室走,“你跟我來。”
楊士冼應是,幫蘭沁禾抱着琴,錯了她半步跟着。
進了屋裏,蘭沁禾掀了袍子坐下,“這個時候你該在戶部當差,怎麽跑到我這兒來了。”
“老師,出大事了。”楊士冼簡明扼要道,“剛剛接到的八百裏急遞,是從四川發來的,昨日四川地動了。”
蘭沁禾一驚,“有這等事?傷亡如何?”
“死傷無數,還未全然知曉。”
蘭沁禾皺着眉,稍一思索明白過來了。
“陳寶國大人是不是想請聖上推遲南京修圓的時間?”
“正是如此。”
陳寶國,戶部尚書。
王閣老之前讓軍器局上疏參兵仗局貪污時,就是此人将事情禀明皇上的,也是此人大力主張徹查,是個率直的清官。
舉朝上下,也只有陳寶國敢這麽大膽的去禦前告二十四衙門的狀。王瑞知道這一點,這才把彈劾的章本送到他面前,果然被捅了出來。
這一次四川發了大災,死了那麽多人,赈濟救災哪裏都少不了錢。慕良那邊查出了兩千萬兩,其中四百萬兩補發了這些年拖欠全國各地、各部衙門官員的俸祿,五百萬兩送去了南邊給納蘭将軍充作軍需,四百萬兩送去了北邊的軍防。
剩下的七百萬兩全都要用作南京的修圓。
陳寶國掌着戶部,對這些銀子的去向非常清楚。
官員們的俸祿已經補發了,軍需也不能耽擱,于實情、于道理,他都會問聖上要修圓的錢,也只有這部分的錢可以拿給四川。
大家心知肚明,建個圓根本不用七百萬兩,四五百萬也就足夠了。
剩下那部分,是要王閣老抽走拿去補貼福建河道衙門的。
陳寶國若是動了這部分的銀子,王閣老絕不會答應。
蘭沁禾一想就明白其中的曲折了,這實在是個大難題。
四川情形危及,必須立刻撥銀赈災;可如果王瑞不能趕緊從修圓的錢裏抽出一百多萬還給福建的話,明年開春之後發了大水,情況會比現在的四川更加危急,要知道那外面可還是有一海的倭寇在虎視眈眈着。
這不是修個國子監號房的事,都是天大的數目,沒有人能說從自己口袋裏掏出來,都得指望着國庫。
兩邊都是死人,兩邊都是動搖國本,太難了。
“這個時候萬閣老和王閣老在一塊,學生不好進去找她,只能先來禀告老師。”楊士冼憂心忡忡,心急如焚,“陳大人正寫奏疏,打算下午就去面見聖上。”
現在已經是午時了。
蘭沁禾起身,“你先拖住他,萬不能讓陳大人就這麽單槍匹馬地進去。”
這件事王瑞不會答應,陳寶國一人冒然去見聖上,裏無應、外無合,還會給王瑞留下把柄。
官場上盤根錯節的,哪能靠着一股大義辦了一切。
楊士冼苦笑,“老師,您也知道陳大人的性子,哪裏是我們能攔得住的。”
在陳寶國看來,朝廷的銀兩發慢了一刻,四川那邊就要死個人,人命關天的大事,他怎麽可能願意停一停。
蘭沁禾抿了抿唇,“這樣,你先回去,能拖一刻是一刻,我會想辦法盡快将事情告訴萬閣老。”說着她拿起桌上的烏紗帽,快步朝外走出去。
“老師,你去哪?”楊士冼在後面問。
蘭沁禾腳步頓了頓,背着身子道,“千歲府。”
她絆不住陳寶國陳大人,就只能去絆住皇上。
……
蘭沁禾托人請了半天假,自己騎馬直奔千歲府。
皇帝給慕良的喬遷發了三日假,看他昨日喝得那個樣子,恐怕現在還在頭痛,不一定知道了四川的事情。
蘭沁禾出發的時候,其實是猶豫過的。
牽絆住皇上,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慕良并不是首選,首選是蘭沁酥。
可蘭沁禾不是旁觀者,她是蘭沁酥的嫡親姐姐,是同蘭沁酥一母同胎、一塊長大的人。
她知道酥酥在聖上身邊都做着什麽事,要她親自勸妹妹做那些,蘭沁禾還沒這麽大公無私。
如今能輕松左右皇帝內心的,除了蘭沁酥,大概就是慕良了。
蘭沁禾內心極為猶豫,這淌渾水,慕良當初拒絕了王瑞,就是不想沾濕他自己的衣服。
可如今自己卻……
“籲!”眼看着還有小半裏就是九千歲的府邸,蘭沁禾勒馬停了下來。
她蹙着眉,拉着缰繩原地轉了兩圈,躊躇不決。
自己畢竟沒有和慕良熟到這個地步,可這是牽動國本的大事,于情于理她都該求慕良相助。
但……
只是讓慕良牽住皇上一個下午,并不需要他做別的,這似乎好像也不會讓他太為難。母親那裏她已經派人去說了,只要能留出時間,讓母親能趕在陳大人見到皇上之前,先一步見到陳大人,這事就和慕良再無關系了。
蘭沁禾咬着牙,終究還是一夾馬肚子,沖到了九千歲門前。
人命關天、國之根本的大事,她不能為了一點私情就畏畏縮縮躊躇不定。
……
千歲府內,慕良确實如蘭沁禾所想,正頭疼欲裂。
他昨日被蘭沁禾喂了藥,稍微緩和了一些就換了衣裳出去,又陪着喝了不少酒。
蘭沁禾給的盒子裏還有幾丸醒酒丹,他沒舍得吃,放到櫃子裏鎖起來了。這會兒閉着眼躺在床上,難受得直皺眉。
雖然是假期,他也身體不适,可并未閑着。床邊坐着平喜,手裏拿着不少信函,正一句句地念給慕良聽。
慕良聽了心裏煩,卻又不得不聽着。他心裏不爽快,就将額頭上的濕巾摘下來,用力扔出去,算作發洩。
濕巾扔到了門外跑來的小太監腳上,他驚恐地停在原地,低頭看着這突然飛過來的濕巾,不知道是怎麽了,于是用眼神向平喜求助。
平喜知道慕良心裏不舒坦,只好收了信函,對小太監道,“什麽事?”
“回千歲爺,門外西寧郡主求見,她說她有要事找您。”
平喜眼眸微動,他重新打開了手裏的信函,剛剛才念到四川地動的事情。
方才還煩躁的的慕良猛地睜眼,他下了床,卻因為沖勁過猛一陣頭疼眼花,平喜急忙去扶,“幹爹,沒事吧?”
“沒事,伺候我穿衣。”慕良還是皺着眉,但神情已經不是煩悶,而是凝重。
四川地動,戶部陳國寶性子直,戶部侍郎楊士冼是娘娘的學生……
他只聽平喜念了個四川地動,便将後面全部推算了出來,全然已經明白蘭沁禾所為何事。
“快請她進來,好生伺候着,叫娘娘別急,我馬上過去。”
“是。”
慕良一邊忙着穿衣,一邊又吩咐,“去找人問問,萬歲爺這會兒在做什麽、心情如何,知道了直接來前面告訴我。”
“是。”
“诶幹爹,你怎麽把衣服脫了?”平喜幫着慕良穿衣,剛給慕良穿上,慕良就脫了。
“不要這件。”慕良下巴指了指衣櫃,“把那套绛紫的祥雲袍拿來。”
绛紫的祥雲袍?平喜想了想,記起了是哪件。
“幹爹,今日天兒冷,穿那件有點涼了。”
慕良眸色微冷,“讓你拿來就拿來,多嘴。”
那件穿着,稍微體面一些……
……
慕良換好了衣服,馬上去前廳見蘭沁禾。
他昨日醉得厲害,本來身子也被熬夜熬壞了,哪能像蘭沁禾那樣,第二日起來又是生龍活虎的安穩如常。
現在的慕良面色愈加蒼白,嘴巴也沒有顏色,下眼睑的青黑更重,眼睛裏也摻了些血絲。
蘭沁禾一擡眸就看見他這副從病榻上爬起來的模樣,憔悴壞了。
慕良見到蘭沁禾,習慣性地掀袍子往下跪,“臣,見過娘娘。”被蘭沁禾一把拉起來。
她都懶得說不必多禮了,反正每次說,每次慕良都不放在心上。
“我本不該這時候來打擾你。”她蹙着眉,擔憂地望着慕良的眼睛,裏面的血絲清晰可見,看起來直叫人憂心。
“頭還痛着麽?”她問。
“勞娘娘記挂,已無大礙了。”女子同自己站得極近,慕良下意識就想往後退,被蘭沁禾拉住了手不放。
他呼吸亂了起來,眼神也四處游移,不知道該往哪看,急忙轉移話題道,“四川的事,臣已經聽聞了。娘娘別急,臣派人去打聽了萬歲爺現下的行程,姑且先通知了神宮監備着,到時候将四川的實情講了,請萬歲爺去一趟仁壽宮祈福,萬歲爺不會不答應的。”
為災區祈福。
祈福之前還需要沐浴更衣,祈福的中間更是不準任何外臣進來打擾,否則擾亂了神壇,驚動了上仙們的駕,祈福就不靈了。
這麽一來,在天黑之前陳寶國是見不到皇上的。
蘭沁禾一怔,這人……
她來這裏一句話沒說,慕良就已經全部猜到了,甚至在見她之前,就開始着手打點。
每一次都是這樣,不用她說,甚至不需要她一個眼神,這人就早已妥帖地安排了。
無緣無故的,這份恩情她怎麽還?
“幹爹!幹爹!”這時候打聽消息的小太監回來了,對着蘭沁禾行了一禮,就匆忙對慕良道,“兒子們去打聽好了,萬歲爺剛剛午睡醒來,原本是打算下午去禦書房看書的,今兒沒什麽事叨擾他,他老人家也沒有發怒過。”
“好,”慕良側身,正對着那個小太監,“讓徐公公把四川地動的事情立刻禀明萬歲爺,神宮監和混堂司那邊準備的如何?”
“都準備好了。”小太監鞠了一躬,“那兒子現在就去給徐公公傳話,讓他同萬歲爺說,給四川祈福的事兒。”
“去吧。”
慕良安排好之後,一回頭,就對上了蘭沁禾的眸子。
那樣直白的視線,慕良一下子紅透了耳朵,抿着唇垂下了頭顱。
“千歲爺,”蘭沁禾輕輕地喚他,目光複雜,“這事本與您無關,您何必這麽幫着我呢……”
就連她,都替慕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