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蘭家出了這樣的事,三小姐蘭沁酥自從被救出來之後,就一直瘋瘋癫癫的,只要看見男人就會忽然尖叫、抓自己頭發。
不止男人,尋常的丫鬟和萬清去看她,她也總是蒙在被子裏,不肯見人。可要是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她又會哭喊着叫救命。
大家都說三小姐這是染上了髒東西,得去請和尚道士來。
但請了道士又請了和尚,依舊什麽用都沒有,她還是那副寒蟬若驚的模樣,只有蘭沁禾陪着的時候,才能消停下來。
這一陪足足陪了三個月,蘭沁酥才漸漸恢複正常。
“要不這次考試我就不去了。”鄉試早上,蘭沁禾早就穿好了衣服,卻遲遲沒有趕赴考場。
她扭頭擔憂地望着床上的妹妹,這三個月來,蘭沁酥沒有了之前的神氣驕傲,整個人裹在被子裏,臉色蒼白,眼神都黯淡了許多。
“下屆再考,我不去了。”蘭沁禾放下書箱,返身折回妹妹身邊。
她今年不過十五,下屆也不過十八。考試每三年都有,可是妹妹只有一個。
萬清負着手,她看了看蘭沁禾,又看了看縮在房內的小女兒,沉思了半天,也只能在心裏嘆口氣。
“也好,多陪陪你妹妹,下次再去考吧。”
那件事說到底,是她做母親的沒有顧好子女。
蘭沁酥在看見姐姐回來時,眼裏的光芒立刻亮了起來,像看見護法神回來似的,一下子就安心了許多,卻又在想到了什麽之後,愈加失落黯然。
“酥酥沒事……”她很小聲很小聲地對蘭沁禾說,“姐姐去考試吧。”
這一段時間來,蘭沁酥說話的聲音總是很小聲,像是怕引來什麽人似的,有時候得貼在她嘴前才能聽清她在說什麽。
“不打緊。”蘭沁禾笑了笑,脫了鞋襪上床,陪在妹妹身邊,“正好我這次也沒準備好,去了也只是浪費時間而已,不如在家偷個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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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着把妹妹身上的棉被打開一點,還是八月,一天到晚披着棉被,熱得小姑娘滿頭汗。
“走,姐姐帶你聽戲去。九王爺養的戲班子借給我了一個月,你聽了要是歡喜,姐姐就把他們安置到你院子裏來,你什麽時候想聽了都給你唱。”
蘭沁禾算着自己鄉試的時間,把人家請來給妹妹解悶,一早就安排好了章程。
“不聽戲。”蘭沁酥搖了搖頭,擡眸看了眼蘭沁禾,嗫語道,“想姐姐中舉。”
她知道這三個月來姐姐都是陪着自己、等自己睡着之後,才從衣襟裏抽出書來,對着月光抹黑看。
她甚至不敢點燈,怕驚醒妹妹。
那一段時光,成了蘭沁酥印象最深的日子。
在那人提着劍踹開牢門的一瞬,她對蘭沁禾的感覺就發生了悄然的轉變。
回去的路上,她聞着那人一身的血腥味,臉埋在她胸口,牙齒用力地咬住可以咬到的肉,她什麽都看不到,只有耳邊呼呼的風聲。
蘭沁酥從未這麽安心過,哪怕那時,她什麽都看不到。
……
天光未亮蘭沁酥就醒了過來,她昨日又夢見了十五歲時候的事情,睡了不久便驚醒了過來。
剛剛撐了半個身子起來,後腦就被一只修長的手按了下去,接着響起了女子的聲音,“還早,再睡會兒。”
聲音帶着剛醒來的沙啞和一點點鼻音,旁邊的蘭沁禾還閉着眼,卻知道妹妹已經醒了。
那三個月裏,她每夜都守着蘭沁酥,只要妹妹一夢魇,蘭沁禾睡得再死都醒得過來,早就練出了這等本事,根本不需要睜眼看。
蘭沁酥順着後腦的力道,乖巧地重新躺下,正好枕在蘭沁禾的臂彎上。
她睜着眼,悄悄打量睡覺時候的蘭沁禾。
和她喜歡側卧蜷身不同,蘭沁禾封了郡主之後就有宮裏的麽麽教導她禮儀,舉手投足皆有标準,就連睡覺都是筆直中正的,一夜過去,頭發連一絲都沒亂過。
蘭沁酥咬着唇,用臉蹭了蹭頭下的胳膊,嗅着姐姐的氣息,不知不覺中又睡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身邊的人已經不見,床榻也涼了下去。
到了上值的時間,蘭沁禾已經在前往國子監的路上了。
今日是沐休前最後一天,大家免不了精神有些松懈,蘭沁禾坐在自己的公署裏,也有些犯愁。
明日就要同那位納蘭公子見面,京城裏的公子哥她大多交好,但納蘭傑有些特殊。
一是年紀差的有些大,二是他之前并非嫡出,是小妾所生,自然也踏不進蘭沁禾的圈子。
三年前納蘭将軍的夫人病逝,妾嚴氏才成為主母。
在那之前,納蘭家只有一個嫡小姐,叫做納蘭珏,就連她都沒怎麽見過蘭沁禾,更別說是後來才居上的納蘭傑了。
可如今朝廷在用納蘭将軍抗倭,那不管他是誰的孩子,哪怕是個妓.女的孩子,蘭沁禾都必須妥善對待、好好捧着。
她思忖片刻,提筆草草寫了下安排,讓人送去郡主府,交銀耳提前打點。
事實上,不止蘭沁禾這邊在想明日的見面,納蘭傑又如何不會心心念念明日的相遇。
……
納蘭府·西院
納蘭珏睜開眼睛時,入目的是一片枯黃的雜草,還不等她細看,身上劇烈的疼痛就激得她再次閉上眼睛。
除了背上一片火辣辣的熾痛,胸口的尖銳刺痛,更是逼得她全身顫抖。
鼻腔的微弱呼吸間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她閉着眼,仔細感受了一番,還好不是肋骨戳進肺裏,只是鼻子被打出血了而已。
但情況更糟的是腿,整個下半身已經失去了知覺。
咬了牙,納蘭珏忍着劇痛扭頭看了眼,确定雙腿還在才松了口氣。
就這麽趴在地上好一會,她攢了幾分力氣,那漆黑的瞳孔裏終于爆出堅定,滿是血污和泥土的手猛地撐地,動作之間拉扯到了傷處,疼得她面色慘敗,冷汗直冒。
眼看着快要站起來,被打得快殘的膝蓋卻是一軟,整個人又跌坐了回去。
嘶——
後槽牙被身上的疼痛刺得上下打顫,納蘭珏皺着眉,估摸着背部和膝蓋應該是被什麽鈍器打過。
她再沒有力氣再次嘗試起身,只能艱難地擡頭,打量這破敗的院子來。
自己正坐在房前的草地上,原先應該是用作養花草的,不過現在荒蕪了,只留下瘋長的雜草。後面的房子青磚白瓦,看起來還不錯,卻因為沒人打理,已經屋不避雨了。
這……是哪裏?
她閉了閉眼睛,只覺得腦子裏被棍子攪了一番,疼得眼暈。
半晌,她才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這具身子喚作納蘭珏,納蘭家的嫡長女。
父親納蘭忌是大明有名的鐵血将軍,官拜三品。奈何原身的母親早逝,父親又常年在外,新主母容不下沙子,便故意使絆。
這次是因為她打碎了弟弟納蘭傑的玉佩,才被人打了個半死不活。
納蘭傑是新夫人嚴氏唯一的孩子,也是納蘭将軍唯一的兒子,在家裏極為受寵,可頭上壓了個納蘭珏才是真正的嫡長,這讓他十分不快。
接受完這些信息後,納蘭珏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把自己撐了起來。
不管如何,先養好這個身體再說,這裏的日子過得亂七八糟的,等她養好的傷,立即離開,否則納蘭珏就算有九條命,也捱不了幾年。
剛準備進那個長滿草的屋子,忽然院門口傳來動靜。
納蘭珏望去,就見一群丫鬟小厮當中,有一個衣着亮麗的少年朝自己走來。
那少年面色俊俏,比孩童還要白嫩三分;腰若扶柳,走路之間,比女子更要多一份妩媚。
納蘭珏皺了皺眉,這是什麽,所謂的男寵?
“把這個醜八怪收拾收拾,明天讓她陪我去郡主的茶宴。”
那少年唰的打開折扇,擋住了下巴。扇子上面一雙眼睛望着納蘭珏,裏面滿是嘲笑,顯然他并不友善。
納蘭珏剛到這副身子裏,記憶還有些斷斷續續,這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人就是和她同歲的弟弟,納蘭傑。
還不等她說話,幾個婆子就圍了上來,其中一個伸手就要抓納蘭珏。
多年特殊的生活,讓納蘭珏下意識就想避開生人的觸碰,可剛一動作渾身的傷口就全都被牽扯,她肌肉一陣痙攣,直接軟倒在婆子的身上,更方便了她們動作。
好在她們沒有刁難納蘭珏的意思,帶她進去洗了澡,沖了遍涼水,接着撈起她放到床上,給各個傷處上藥。
納蘭珏趴在床上,一邊咬着牙忍受上藥的痛楚,一邊回想剛才納蘭傑的話。
什麽郡主的……茶宴?
她在腦子裏搜了一圈,這個郡主應該指的是西寧郡主,一個挺受歡迎的人。再多的信息就沒有了。
原身對這個西寧郡主的印象非常好,哪怕她只是小時候在街上望到過一眼,兩人根本不認識。
這個世界特別奇怪,和男尊女卑的古代不一樣,竟然男女平等,女子也同樣能娶夫為官。
這是個好消息,意味她溜出去以後,也能靠着手腳吃飯,不至于餓死。
那些婆子給納蘭珏上完了藥,對她喊了聲,“好好養着吧,明天下午來叫你。”語氣渾然不像是在對大小姐說話。
納蘭珏也沒有力氣和她們計較,等陌生的氣息一離開房間,她便再也支撐不住昏睡了過去。
暫且先在納蘭府裏養傷,看看周圍情勢,等養好之後或許去找個镖局、或許直接從軍,哪個都比待在這高門宅院裏強。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今夕何夕,直到被一陣腳步聲吵醒,才結束了這漫長的一覺。
多年的習慣讓納蘭珏立刻清醒了過來,剛睜開眼睛,就見大門被人推開,接着一個婆子伸手就要把她從床上拎起來。
少女眸光微閃,不着痕跡地側了側身,躲過了婆子的手,自己從床上坐了起來。
“什麽事。”她問。
婆子愣了一下,這句話納蘭珏說得語氣低沉、節奏偏快,那雙漆黑的眸子裏帶着難以言喻的命令感,不像是尋常小姐,倒像是帳中的将軍看見來報戰況似的斥候一般。
“少爺叫你出去。”她不由自主地回答,把懷裏的衣服放在床上,“穿好就出去。”
納蘭珏稍一點頭,“還有別的事麽。”
“沒、沒了。”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等婆子出了門,納蘭珏看向了她留下的衣服。
這套衣服比不上昨日看見的納蘭傑所穿,但起碼幹淨整潔,比她身上的好得多了。
傷似乎好了一點,兩條腿走路還是勉強,不知道納蘭傑要讓她怎麽陪在身邊。
納蘭珏一瘸一拐地出了院,她眯了眯眼看太陽,感覺現在大概下午三四點的模樣。
她還以為自己只是睡了幾個小時,沒想到直接從昨天中午睡到了今天下午。
一整天沒有進食,納蘭傑的人也沒有給她吃東西的打算,納蘭珏走出自己的小破院,穿過納蘭府前院時,停下了腳步。
“快走啊,怎麽不走了?”前頭的婆子轉身問道,剛一回頭,赫然看見那醜丫頭站在花壇前,伸出了手抓住了棵開得可喜的菊花,接着一把扯了下來,塞進了嘴裏!
婆子看到這一幕近乎昏厥,她尖叫了起來,“你在幹什麽!”
納蘭珏的嘴被菊花塞得滿滿的,原本凹陷的兩頰也鼓了起來。
她扭頭望向快瘋了的婆子,把嘴裏的花嚼爛了咽下去後,才慢慢答道,“我餓了。”
說着又去摘了一朵。
旁邊的家丁看得目瞪口呆,這可是擺在前院、裝點門面的家夥,更是夫人的心頭肉,就這麽被扯了,納蘭珏是不想活了麽!
“出什麽事了。”納蘭傑聞聲趕來,等看清面前發生的事情後,面色大驚,杵在了原地。
“來人!把這個…”他下意識想要教訓教訓納蘭珏,可忽地想起來今天還要帶這個醜丫頭出去,要是現在打廢了,還怎麽把她帶出去羞辱。
“暫且先記着,等晚上回來你可就等着吧!”納蘭傑瞪了眼還在嚼花的納蘭珏,沖着旁邊的人吼道,“把她的臉遮起來,省的吓死了人!”
納蘭珏本來還想再來一朵,但看看情況好像有點不行。
她接過遞過來的面紗,摸了摸自己的臉。難怪要面紗,她的臉上左右各有傷疤,應該是破了相了。
戴好了面紗,納蘭珏被人丢去了外面的馬車車架上。
納蘭傑不想和她坐一起,讓她坐在車夫身邊,納蘭珏也正好借此機會看看這個世界的面目。
她估算的不錯,此時正是申時末,各部衙門的官員散值紛紛回家,街坊裏的人家出來買晚飯的東西,小販們抓着機會大聲叫賣,正值街上裏人多的時候,整條街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陌生的時代,熟悉的場景,讓納蘭珏心裏多少有了些安慰。
這個世界很不錯,沒有吵鬧的槍聲,沒有刺鼻的彈藥味,更沒有随時會出現的怪物,她喜歡這樣踏實的世界。
馬車似乎是在往繁華的地段去的,可是人聲卻越來越稀,周邊的店鋪的裝潢也越來越幽雅。
納蘭珏望了望,這條街都是些古玩樂器書齋還有茶樓一類,來往于這條街上的人,也全都穿着绫羅綢緞。
能穿绫羅綢緞,那便都是官家的人。
再仔細一瞧,其中不少人都進了一家名為绮水樓的店裏,納蘭珏剛奇怪這是什麽店,他們的馬車就停了下來。
哦,怪不得,看來都是去什麽郡主茶宴的。
納蘭傑被人從車裏扶了下來,他整了整衣冠,手裏拿着把扇子,路過納蘭珏的時候,冷笑一聲,“走吧醜八怪,也不知道你修了幾輩子的福,才能進這種地方。”
納蘭珏懶得和十六歲的毛頭小子吵架,她一聲不吭地跟在納蘭傑身後,心裏想象了一下郡主的宴會,裏面應該有很多吃的。
這個身體太孱弱了,現在急需食物,把它好好養起來。
天不遂人願,等納蘭珏進入宴會後,希望徹底破滅。
她坐在納蘭傑邊上,靠近外廊的位置,面前的桌子上只有一套文房四寶和一杯茶。
他們來得早,來的人不多,那個什麽郡主也還沒有出現。
不過很快進入的人就多了起來,納蘭傑的右邊忽然坐下了一女子,二三十的模樣,穿着素雅的衣裳,面目溫文爾雅,坐下來就自來熟地同納蘭傑說話。
“小公子看着眼生,是西寧郡主的新學生?”那人側着身,笑吟吟地問納蘭傑。
納蘭傑上下打量了下這人,見她穿着不俗,語氣又似乎同西寧郡主熟絡,便回答道,“是啊,我第一次來這裏,請問姑娘是?”
殷姮彎了彎嘴角,“我姓殷。”
納蘭傑一怔,重新比對了下女子的年紀,“是吏部侍郎殷大人?”
“不是,那是我的表姐。”
聽到這個回答納蘭傑心裏失望了許多,也不再那麽熱情,“那殷姐姐是做什麽的?”
殷姮心裏忍不住笑了,她身為吏部侍郎,看過的人不勝凡幾,兩句話之間,便大致探出了納蘭傑的底。
她心裏不禁感嘆,同樣都是武将的孩子,看來母親的教導還是尤為致命的。
“唉,沒什麽正經的差事,”殷姮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前兩日賭輸了錢,聽說西寧郡主這裏能拿到賞銀,我就過來瞧瞧,不知道這賞銀有多少呢。”
納蘭傑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原本側對着殷姮的身子也轉了過去,一副不想和她說話的模樣。
“還好我那做侍郎的表姐答應了我,過兩天給我兌三百兩白銀過來,不然這日子真不知道怎麽過了。”殷姮不緊不慢地接着補充。
“三百兩?”納蘭傑倒吸了口涼氣,震驚地看向殷姮,卻見對方習以為常道,“是啊,往常她都給我五百兩的,這次不知為什麽那麽小氣。”
納蘭将軍為人正直,納蘭家一年也就靠他八十多兩的俸祿過日,納蘭傑何曾聽到過三百兩這樣的數字。
納蘭珏在旁邊喝茶充饑,一邊聽納蘭傑被人當猴耍。
十六歲的男孩子,确實是無知的年紀,她的餘光都看見那個女人眼裏的笑意了,納蘭傑卻渾然不覺。
他甚至還得意地瞥了納蘭珏一眼,一副自己和貴人交好的模樣。
這一次的茶宴,納蘭傑就是想來看看西寧郡主的,雖然京城裏都傳西寧郡主是個好的,可是眼見為實,他未來的妻子,他得親眼看看。
若真的不錯,他明天便好好準備,若是不行,明天就推脫生病,免得壞了自己的名聲。
納蘭傑自然不想帶自己姐姐過來,可是嚴氏非要讓他帶上,說是納蘭珏心氣高,指不定一看到這種場面,回來就一頭撞死了,省了他們的功夫。
納蘭珏和她那個娘壓在了他們母子頭上十多年,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羞辱她,自然要竭盡所能。
自我了斷了最好,也省的嚴氏擔心家産繼承的事,就算是沒死成,也能讓她難受好一陣子。
聽了母親的話,納蘭傑才不情願地帶了納蘭珏過來。對他來說,绮水樓這種地方都是貴人們來的,像納蘭珏這樣的醜八怪怎麽配來這裏,得讓她好好看清楚,她和自己的差距來。
這麽想着,他愈加賣力的和殷姮說話,兩人聊得極為火熱,納蘭珏就一個人冷冷清清地坐在一邊喝茶。
還別說,這茶挺好喝的。
納蘭珏這個身體十六歲,只比納蘭傑大了兩個月,她瘦的皮包骨頭,本該是女孩子抽條的年紀,卻看見起來跟個十二三歲的小丫頭似的。旁邊添茶的小丫鬟見了,給她上的是甜甜的果茶,納蘭珏喝了三四杯還意猶未盡。
她喜歡甜的東西,熱量高。
剛準備再來一杯,忽地聽聞樓梯口傳來一聲高呼——“西寧郡主到——”
原本還交談的人們頓時迎上前去,站成兩排,接着紛紛跪下叩拜。
納蘭傑慢了兩步,等他跪下去的時候,就見一抹霜色紅紋的衣擺從自己面前過去。
只是匆匆一眼,那衣擺褶皺出反射出的光澤,就讓納蘭傑立即斷定,這料子極為昂貴。
衆人跪着,等西寧郡主走到了主位上坐下,才傳來一聲清朗的女聲,“諸公免禮。”
“謝郡主隆恩。”大家繼而回席,不像尋常宴會那樣等着主人致辭,一回到座位就接着剛才的交談。
整個茶宴,除了中間西寧郡主駕到時嚴肅了一瞬,接下來的氣氛自由而熱烈。納蘭珏看了會兒,感覺跟普通茶樓裏聊天的感覺差不多,還挺自在。
唯一的壞處就是這裏什麽吃的都沒有。
她盯了一會兒面前的茶盞,實在不想再喝水,于是掀了蓋子,撚起裏面的果幹來放在嘴裏嚼,一邊嚼一邊斜着眼睛看納蘭傑和別人聊天扯淡。
她聽見納蘭傑的身份從西寧郡主的學生變成了九王爺的堂弟、又到了皇貴妃的幹兒子,種類多樣,無不顯赫,到最後恐怕他都忘記自己姓什麽了,兩頰紅通通的,異常興奮地融入這個圈子中。
嚼。
納蘭珏一手撩起面紗,一手又喂了自己一顆果幹。
納蘭傑一邊胡言亂語着,一邊拿眼睛瞟上面的西寧郡主。
傳聞不錯,西寧郡主确實長得綽約多姿。
她站在人群中,談笑怡然,正和自己明年要科考的學生們講話,這樣的西寧郡主不僅身負郡王貴氣,更帶了些許為師者的從容不迫。
納蘭珏也得承認,這個西寧郡主看起來人模人樣的,很能吸引十來歲的傻小子,不怪納蘭傑對着她露出了看肉包子的眼神。
說起肉包子,納蘭珏更餓了,她感覺自己胃一抽一抽的泛酸,越是喝水越是難受。她原來是習慣挨餓的,但這個身子不習慣,胃酸泛濫,難受得想吐。
捏起杯子裏最後一顆果幹,納蘭珏正準備吃,忽然兩盤奶香四溢香甜可口地糕餅被擺到了她的面前。
茫然擡頭,擺盤子的小丫鬟沖她一笑,“喏,吃吧,是娘娘賞你的,別再撿杯子裏的果子了。”
什麽娘娘。
納蘭珏朝前望去,就看到那個人模人樣的西寧郡主,沖着自己微微勾唇,搖了搖手上的扇子。
納蘭珏想了下,伸手拿了塊糕餅,也沖她搖了搖。
對方一愣,接着笑了出來,胸腔都震了起來,很是愉悅的模樣。
直到蘭沁禾又看向旁邊的人時,納蘭珏才低頭,狼吞虎咽地将兩盤糕點全吃了下去。
全球資源匮乏,上一次吃奶酥,好像是上輩子,不對,上上輩子的事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慕良:我呢?
你在配角欄。
到這章,主要角色全部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