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蘭沁禾同家人用完了膳,蘭沁酥扒着她的手臂,要和她去沐浴,被蘭父蘭國騎攔下了。
“老二,你随我來一趟。”
蘭國騎是個不茍言笑的武将,身高九尺,年近花甲了也還一身腱子肉,高大威猛,常人不敢靠近。
“我要和姐姐一起去。”蘭沁酥抱着蘭沁禾不放手,整個人都黏在她身上。
“站好,”蘭國騎眉頭一皺,見不得蘭沁酥這副模樣,“歪歪扭扭的像什麽樣子,我同你姐姐說話,你來做什麽。”
“爹爹~”蘭沁酥咬着唇,一雙狐貍眼水靈靈地眨巴着,望向了蘭國騎,拖長了音撒嬌。
蘭國騎轉身,自己在前面走,沒有理她,也不再訓斥。
蘭沁酥沖蘭沁禾哼唧了兩聲,聲音裏滿是得意。
蘭沁禾抿着唇笑,也就只有妹妹敢這樣對待父親,她和蘭家別的孩子哪裏敢這麽沒規矩。
蘭國騎将兩個女兒帶到了小廳中,自己往主位上一坐,高大的身軀将整個太師椅坐得滿滿當當,煞有氣勢。
“我前幾日見了納蘭家的公子,他說他心悅你,我瞧着他也還不錯,打算讓你們倆見一面。”他開口直奔主題,語氣沒有絲毫迂回的餘地。
蘭沁禾還沒說話,蘭沁酥就瞪大了眼睛抗議,“納蘭傑?一個病雞草包,憑他也配嫁給姐姐?”
“多嘴!”蘭國騎一拍扶手,呵斥道,“我同你姐姐說話,沒有你插嘴的地。”
若是蘭家其他孩子,這時候就要跪下去請罪了,但蘭沁酥不同,她媚眼一瞌,再睜開裏面便是一片淚光,嗚咽着開口,滿臉委屈要溢出來似的,“爹爹你兇人家……”
蘭國騎臉上劃過一絲不自在,“不許哭,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
他急忙将話題扯到蘭沁禾身上,“你是西朝的郡主,論家世,納蘭傑只能做你的男妾,既是男妾,長得耐看就行。我問過了,他也上過學認得字,和你應該也還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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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朝文官節制武将,在武将地位極低的情況下,鮮少有武将能識文斷字。蘭國騎知道自己女兒心氣高,還好納蘭傑也是個能寫能畫,配蘭沁禾不會太委屈她。
“父親,人家才十六歲。”蘭沁禾提醒。
“十六歲怎麽了,十六歲配你正好。”蘭國騎渾然不覺的有什麽問題,“他要是二十六了,我還得思量思量他能不能讓你生孩子,十六歲正好,還能多用幾年。”
蘭沁禾一口茶嗆在喉嚨裏,連連咳嗽了兩聲。
這段時間天天在國子監待着,回來又是開茶宴又是進宮,倒是鮮少聽到父親這樣的豪爽之言。
“十六歲的男人,什麽都不懂,到底是他伺候姐姐,還是姐姐伺候他。”蘭沁酥不以為然。
“甭管誰伺候誰。”蘭國騎道,“他出嫁之前,會有人教他規矩,用不着你來操心。蘭沁禾,你今年也二十有七了,二十七還不談婚論嫁的,你是想氣死我和你母親?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蘭沁酥也看向蘭沁禾,她也想知道姐姐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父親,我們家有大哥傳承香火就夠了。”蘭沁禾拿出老一套的話術來敷衍,“我無意娶夫,這事不急。”
“混賬話!”蘭國騎猛地起身,“你下個月沐休就去給我見納蘭傑,這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沒得商量。”
他說完氣勢洶洶地離開,留下廳裏的姐妹倆。
蘭沁禾撐着額頭,頭大地嘆了口氣。她知道父親說得沒錯,二十七了,就算不娶夫,怎麽着也該有一兩個侍君了。
她也想早點成家讓父母放心,可看來看去,整個京城的青年才俊她都見完了,竟是沒有一個能讓她體會到“情愛”滋味的。
男女之情她見得不少,可還真從未親自體會過。
“姐姐,”蘭沁酥一雙美眸緊緊地盯着蘭沁禾,“你真的要去見那個男的?”
“父親都這麽說了,我只能去見他。”蘭沁禾起身,“若是納蘭公子無意于我,我就回來再和父親說。”
“他要是有意于你呢?”
“有意也不行,我們蘭家花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才讓聖上放心。往後斷不可再與權臣重将牽上關系。”納蘭将軍在東南抵禦倭寇,他将納蘭傑送來,是存了托孤的意思。父親重情,不會推辭,可她不得不辭。
今日母親沒有過來跟着一起勸說,也存了這個意思。
“你也是,”蘭沁禾瞥向妹妹,“尋常的男子沒關系,千萬不要與那些大家族有所來往。”
“酥酥知道的。”蘭沁酥搭上姐姐的手腕,湊到她耳旁小聲道,“姐姐不喜歡誰,酥酥就不和誰好,酥酥只要能在姐姐身邊,就什麽男子都不要。”
“多大的人了,還這麽粘姐姐?”蘭沁禾捏了捏妹妹的臉,“你終究還是要娶夫的,姐姐陪不了你一輩子。”
蘭沁酥委屈地紅了眼,“難道姐姐不想一輩子陪着酥酥?”
“沒有誰能陪誰一輩子,”蘭沁禾垂眸,嘴角挂着一抹寡淡的微笑,“能走到哪算哪吧,誰知道是不是走着走着,就走不動了。”
“姐姐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嗎,難得見面,還要惹我難過。”蘭沁酥扯着姐姐的手往外走,“姐姐惹了酥酥不高興了,要罰姐姐伺候酥酥沐浴。”
蘭沁禾被她扯着往前走,方才剛剛升起的一絲惆悵,被小姑娘蠻橫到可愛的話擊碎了。
蘭沁禾永遠沒法對蘭沁酥生氣,哪怕她知道妹妹這個從三品的光祿寺卿是怎麽來的,她也沒有辦法生氣。
不知道是因為孿生姐妹的緣故還是什麽,只要蘭沁酥待在她身邊,露出或是張揚或是嬌俏的笑容來,蘭沁禾心裏就軟得一塌糊塗。
每當妹妹抱住自己,像只奶狗似的往自己懷裏拱,再嬌嬌地喚她姐姐時,蘭沁禾便什麽氣都沒有了。
她想自己一直找不到如意郎君,蘭沁酥得負起一半責任來。
看慣了酥酥,鮮少有什麽美人能入蘭沁禾的眼。父親母親為她挑選出的那些青年才俊,身上總是帶着點傲骨或者頤指氣使的貴氣。
他們毫不吝啬地展示自己的豪氣才華,卻忘了當年的蘭沁禾也是個年少成名的主,雖然消沉了這些年,可皮裏傲骨絕沒有軟下去。
雙方皆是一樣的性格,做朋友合适,但升不起男女之愛的绮念。
若是從伴侶的角度而言,蘭沁禾不喜歡和同樣有脾氣的人在一起,只喜歡酥酥這樣撒嬌的性子。
她像萬清,在外客客氣氣的,回到家裏絕不會向誰低頭。若是和那些清流貴公子在一起,蘭沁禾想想都有些坎坷。
蘭沁禾想,實在不行,她去揚州買個人,調.教好了,裝成普通百姓接回來。
父親說的不錯,只是為了盡孝延後的話,娶夫娶個性子好的就行,不必非得志同道合。
此時的蘭沁禾沒有想到,她這個想法在一個月後,将徹底颠覆。
不過此時不是想男人的時候,她還得緊着面前的妹妹,替她更衣賠罪。
……
蘭家廂房
盈盈水霧中,身姿妖嬈豐腴的女子趴在浴桶邊上,她露出的後背白皙瑩潤,被熱水浸泡後,熏染出一層薄紅。
烏黑的長發披在後背上,黑與白的對比,将她的肌膚襯得愈發白嫩。
“姐姐,方才父親問你喜歡什麽樣的男子。”
蘭沁禾舀起水來,淋在妹妹背上。小時候家中貧寒,有時候丫鬟們都得出去找活做補貼家用,弟弟妹妹就得她來照顧,她做起這些事來十分得心應手。
“怎麽問這個。”
“酥酥就是想知道。”
蘭沁禾執着被浸濕的帕子,從後擡起妹妹的下巴,給她擦拭脖頸。
蘭沁酥順勢一躺,隔着木桶壁靠進了姐姐的懷裏,動作之間濺出了些水來,将蘭沁禾的衣襟也打濕一片。
“頑皮。”蘭沁禾嗔了她一句,接着回答妹妹的話,“胃口都被你養叼了,日後若能找個和酥酥似的男子,我便心滿意足了。”
蘭沁酥呼吸一滞,貝齒咬住了下唇,臉色微紅,“那姐姐娶了酥酥不就好了?”
“那父親母親可不得要了我的命。”
“那我們就去個父親母親找不到的地方。”蘭沁酥轉身,擡頭望着蘭沁禾。
女子的眼睛晶亮,卻又帶了三分羞怯,長卷的睫毛上凝了水汽,眨一眨便有細碎的水珠落下。
她從水中伸出胳膊來,沾着剔透水珠的藕臂松松地勾住了蘭沁禾的脖子,逼得她不得不看着自己。
“去江南、去戈壁,去哪裏都行,去沒有人能找得到我們的地方,酥酥願意嫁給姐姐。”
蘭沁酥說這話的模樣,猶如開了大半的紅月季,帶着七分的熱烈,又含着三分少女的羞意。那花蕊完全朝着蘭沁禾綻開,顫巍巍着吐露着精華,半是期待半是惶恐地将花蜜獻上,任由汲取。
這樣的蘭沁酥無疑是動人的,哪怕同為女子的蘭沁禾,也時常為妹妹所驚豔。
普通百姓不喜歡蘭沁酥這副面孔,背後說她是狐貍精,不是因為長得不好看,而是這副面孔好看得超出了常理,才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她過了片刻才回神,将勾着自己脖子的手臂摘下,笑着拂去妹妹的臉的水珠,“這玩笑你說了十多年了還不膩?”
蘭沁酥的眼一瞬間暗了下去,她微微低頭,掩蓋住眼中的情緒,“姐姐以前還會哄哄酥酥的,現在已經對酥酥沒耐心了嗎。”
“不是,怎麽會。”蘭沁禾捧起妹妹的雙頰,“方才是我不好,我們重來。”
她低頭同妹妹額頭相抵、鼻尖相碰,手指扶在對方耳窩處,鄭重地重新回答了妹妹的問題。
去江南、去戈壁,去哪裏都行,去沒有人能找得到我們的地方,酥酥願意嫁給姐姐。
“好,姐姐答應你,帶酥酥去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只和姐姐在一起。”
蘭沁酥眼睫一顫,粘在睫毛上的水珠順着面頰流落,猶如淚珠。
“嗯。”
她攥緊了蘭沁禾的袖子,手上的水在布料上暈開,濡濕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