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天下棋局
藺珏被原攸氣的嘴唇發白,即使呂太子對他惡言相向時, 他也沒這麽生氣。
你覺得?你自然如此覺得, 如今這樣的場面,不正是你一手促成的嗎?藺珏深吸一口氣, 壓下了胸口積聚的怒火,“原大人,不管太子如何想,他都是我呂國的太子!北王意圖改天換日, 魏王近來動作頻頻,天下大亂之勢近在眼前,還望原大人莫要因小失大!”
小,指的是呂太子, 對付一個呂太子何必耗費精力呢?藺珏說話态度強硬, 但內容卻是在服軟, 他是想同原攸說, 這天下之大,不僅僅一個呂國,再針對呂太子, 呂國也不會因為一個太子而生起動蕩。
當年先呂太子去世,呂國不是很快就找到了第二個嗎?現在的呂太子失德被換下,呂國也還有第三個!
只要呂王不死,呂國士族不倒,呂國就不會亂!
“翊君你在說什麽啊?明日是我王壽宴,呂太子不能來, 你可一定要來啊。”原攸笑着回應了一句,把藺珏氣的轉身就走。
看着藺珏的背影,原攸低聲說了一句,“良禽擇木而栖,翊君可要多想想藺家才是。”
大廈将傾之時,住在這屋中的人,免不得要落個活埋的下場,一如當初的孟趙氏一族。
藺珏腳步微頓,腰間珠玉碰撞的清脆悅耳之聲停了一瞬,随後又恢複了特有的韻律,不急不緩,它的主人,心中卻掀起了滔天波浪。
江尤的壽宴按時舉行了,每次聽別人說起壽宴二字時,江尤都很別扭。
她一個十八歲少女,過什麽壽宴,聽起來好像八十了一樣。
不過從她內裏的靈魂來說,今年雖然沒有八十,也有十八的兩倍了。
這場壽宴辦的十分順利,呂太子沒有來,正和大家的意,若這個作精過來,誰知道他又會作出什麽事。
在壽宴之上,江尤又聽到了之前在文會上看到的《迎戰》劍舞,還聽到了那個叫人聽之忘俗的歌聲。
之前她坐在三樓的觀景臺上,沒法清晰看到唱歌的人長什麽模樣,只模糊看出那人年紀很小,這次她坐在上位,倒是将那舞劍吟唱的學子看的清清楚楚。
“這位學子名為周阮,曾聽田萌提起過她,田萌說她精通騎射舞劍,在樂之一道很有天賦,平日裏功課也做的極好,十分受孟雪喜歡。”花容見江尤對那學子上了心,便特意去查了查。“說起來也巧,這位學子是掃盲學校第一批學子,後來也是天上京藏書學院第一批學子,進學已有兩年多了。只是年紀還小,今年才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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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長成,定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江尤念叨了一聲周阮,在心裏有了個印象,也有了一份小小的期待,不知道再過幾年,這些學子會給她,給華國,帶來什麽樣的改變。
壽宴過後,諸國使臣在華國購買了許多紙鹽糖,還有許多華國特有的東西,心滿意足的離開了,江尤也趁此機會,同一些擁有特産的小國家簽訂了一些文書,加強了他們之間的貿易往來。
現在還沒有行商是下賤行業的觀念,雖然商人倒賣商品,不受人待見,但商人出身一般都不低,這種來往于多國的商人,若是出身低的貧民,命賠進去都賺不到錢。因着種種因素,商賈還是現在各國較為歡迎的一波人。
所以當冬臘月時,華國一個商隊進入金林,金林的士族并沒有覺得有哪裏不對。
“這裏就是你曾經生活的地方啊,比之天上京與鳳栖城,差太遠了。”江尤坐在酒樓二層,這棟酒樓是金林最好的酒樓,一共三層,因他們是以商人的身份入金林,所以店家給他們安排了二樓的包廂。
世家的尊貴體現在方方面面,連到酒樓吃個飯喝個酒,都要困于身份。
金林曾是天下最繁華的地界,這個名字就來源于它的繁華,曾有人說,金林是金子鑄就的森林。
江尤之前挺期待的,就像她沒見到孟國國都前時那樣期待,結果到了金林她發現,也就那樣。
也許在韋朝最為強盛的時代,這裏真的是天下最繁華的土地,但到了如今,金林已經沒落了,如同這個王朝一般,再不見昔日的輝煌。
“如今天下,有哪裏能比的上南王的天上京與鳳栖城?不要說金林,便是北國的珠城,也比不得的。”王姬跪坐在江尤對面,她擡頭看向窗外,眼底難掩激動之色,“南王能帶我回故地,我由衷的感激您。”
說罷,她起身就要給江尤行禮,江尤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回座位上,“王姬不必客氣,你應該知道,我帶你來的目的是什麽。”
妫浔點點頭,她自然知道。
今天金林的天氣不太好,陰沉沉的,外頭寒風呼嘯,一會兒可能會下雪。酒樓的隔間中放着火盆,木炭在裏頭緩緩燃燒,為冰涼的屋子帶去一絲熱氣,又很快消散不見。
妫浔揉了揉自己凍僵的手指,去了天上京不過一年多,她卻忘了金林的冷,只記得春日時催發的嫩芽,夏天翩跹的蝴蝶,秋季一地的落葉,和冬日裏盛放的紅梅。
“王姬,在你沒有邁入王宮大門前,你還能退,只要你搖頭,我便帶你回鳳栖城,榮華富貴錦衣玉食,我都可許給你。”江尤的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妫浔緩緩擡頭,面前的女子既熟悉又陌生。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江尤,那時的江尤更為年幼,氣勢卻已和如今沒什麽兩樣,叫她又怕又敬。她們二人是何等的相似?
均是出身高貴卻不受寵,命如浮萍随波逐流,她們本會走上無數王公貴女走過的老路,一生喜怒系于他人之手,為了王族國家,而奉獻自己的一切。
本該如此的。
妫浔眨眨眼,左眼的淚帶着刺骨的涼,劃過臉頰。
為什麽江尤和她不一樣呢?大概是因為她的懦弱,她的愚蠢吧。
“南王,你是不是覺得,我生來就是愚蠢可笑?我生來,就是他人手中傀儡,由人擺布?”
妫浔的話叫江尤有些疑惑,江尤搖搖頭,“人降于世間,出身無法選擇,但以後的路,卻是自己選的。無論是平庸還是精彩,這一生的路,要人自己去走。”
妫浔聞言,露出了一絲笑容,她早該知道,這世上人千千萬萬,江尤則只有一個。“此生,恨不能早識南王。”
說罷,她起身,沖江尤行了一禮,随後推門出去了。門外她的侍女佩餘正等着她,還有她唯一的護衛阿大。
見妫浔出門,守在門口的蔣文進了屋,沖江尤行禮問道:“王上,可要下臣派人跟着?”
“不必了,無論她落入哪方勢力,她都能平安入王宮。”江尤想着妫浔最後一句話,還有最後一抹笑,有些遺憾的搖搖頭,“她去了病容後,可真是位美人。可惜了,紅顏薄命啊。”
薄命的紅顏不是說妫浔,而是說原主。早些認識她有什麽好?早些還是原主,原主的命運不比王姬強多少。
“真能信任她嗎,她可是金林王室。”蔣文總覺得不靠譜,妫浔一向和江尤對着來,怎麽可能幫他們做事呢?
江尤解下腰間的酒壺,為自己倒了半杯酒,這金林冷得要命,她要喝口酒暖暖身子,“讓一枚棋子去選擇如何走,不管她是前進還是後退,都跳不出棋盤。”
棋子只有在被人吃掉時,才有資格跳出棋盤,只是離了棋盤的棋子,還有什麽用呢?
江尤只等着妫浔的好消息傳來了。
北王将韋哀王的遺腹子尋來,想要在年前更換天子,金林的士大夫們已經被說服大半,他還聯系了遠在天上京的妫浔,想讓妫浔來金林助他一臂之力。
妫泱本以為,他要到年後才能看到妫浔了,天上京距離金林甚遠,且江尤那個女人從來不是好說話的主,肯定不願意輕易放妫浔出來。
誰知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午後,妫泱突然拿到情報,說妫浔已經到了金林王宮內了。
這本是好事,可下一個消息,叫妫泱明白,此次妫浔入金林,根本不是來幫他的。
“王上,王姬說她要尋一良人為夫,金林王室有意叫她與王上結親。他們眼光不錯,諸侯之中,最合适的就是王上了。”北子童拿着竹簡,笑的勉強,“臣懇請王上,求娶王姬。”
“子童!”妫泱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北子童,北子童眼中堅定的光,叫他無臉相對,“我曾說過,此一生,只你一人。”
“若王姬嫁與其他諸侯,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會付之東流。王上,拒了王姬,會出大事的。”北子童在一開始就明白,江尤不會讓他們輕而易舉的換了天子。
求娶王姬,此等誅心毒計,不愧是南王。
三日後,北國遣使臣入金林,奉上求娶王姬的公文一封,天下嘩然。
與此同時,停留在金林七日的華國商隊,啓程回華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