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7
“漓說了什麽。”
那個人從書房出來時挂斷了電話。他在餐桌上擺開竹升面,再端出一鍋雲吞放在中間。他和那個人面對面坐下,用勺将雲吞均分進兩碗面裏。
那個人用筷子撥了撥碗裏的雲吞,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翻來覆去還是那幾句話,剛才氣哭了,我聽動靜好像在摔手機。”
“......”
那個人把他的碗挪到面前,趕了六七個雲吞過去。他張嘴還來不及出聲,那個人說小孩子就多吃點,又把碗推回他面前。
見他依然皺着眉,那個人又說我都吃過腸粉了你還給我吃那麽多喂豬?于是他就不再說話了,低下頭吃面。那個人笑了一聲:“這件事情你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就算不為了你,也為了我。”
那個人話音落下他立即擡起頭。那個人坦蕩的迎接他的視線,暗紅色的眼瞳平靜淡漠。
“為了你是什麽意思?”
他說。
那個人哼了一聲,唇角卻噙着一絲淡薄的笑意。
“等你想起來之後就都知道了。”
而後那個人便不再搭理他了,直到吃光了碗裏的雲吞面,那個人才說:“待會來書房找我。”
接着又說:“味道還行。哦,對了。你洗碗。”
“......”
那個人的書房大概比這套房子還貴一些。書架上多是信件和電報,其餘是相冊一字排開。只有一張相片被單獨放在桌面上的相框裏。照片上四個穿着軍裝的男人站在江邊,身後的江面上晨霧大約還未散開,河對岸的房屋氤氲難辨,還有船帆模糊的輪廓。照片上的四個男人裏,那個人的相貌看上去和現在并無太大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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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識嗎。”
那個人看着他。
他知道他應當記得這個早晨。這個早晨,他在碼頭上迎接那個人和那個人家裏新來的兩位大人,這是他們自那之後的第一次見面,他本應當記得。
他認識照片上的三個人,又不認識照片上的三個人。他還知道本來更應該出現在這裏的另一個李姓男人,親手打開了那座地牢的鐵門。
但是他不記得。
“說啊。”那個人看着他,目光深得令他畏懼。“說他們的名字。”
他咬緊了牙。那個人分明是在強行喚醒“那個廣東”的記憶,他死死咬着牙關,眉緊緊皺起來。
他知道,他明明全部都知道。但他更加清楚,他正本能的回避這段記憶。
可那個人的話語像山風的呼嘯,抓住的時機只有一瞬。
他聽見自己艱澀且壓抑憤怒的聲音,好像被那個人逼迫着握住記憶的把手。
“李濟深......
“黃紹竑............
“......白...崇...禧............”
那個人的笑聲裏盡是冷意。
“你當然要記得。”
那個人說。
“你怎麽敢忘?”
他看着那個人的眼睛,那對赤紅色的瞳孔中仿佛有火焰正灼燒他的心髒。
他忽然記起在那個幽暗潮濕的地牢裏,那個人也是這樣看着“那個廣東”。
他記憶裏的“那個廣東”,在離開時臉上沒有半分勝利的喜悅,“那個廣東”背對着那個人輕輕地開口說話,表情卻顯得已經聲嘶力竭。
可他分明看到,在“那個廣東”離開之後,那個人的眼裏有淚水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