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忘川
明月卿在半夜感到鼻孔滲出熱血,身上的明氏惡咒反噬着,他不禁坐起,望着眼前的崖壁夜景。陽鏡清聞得有動靜,醒來見到明月卿在擦着鼻血,就拉着他的手道:“先回去吧。”
明月卿道:“若此,不能觀看日出了。”
陽鏡清道:“回去在屋頂上觀看吧。”
明月卿雙眼眼神變得深邃,依舊望着遠遠的景色。
陽鏡清拉起他的手道:“很快能通了餘下的兩關。”
明月卿有點冰冷地嗯了聲,跟陽鏡清手拉着手,返回日升府前。一個時辰後,明月卿跟陽鏡清施法将一座三層的高的閣樓,增高至二十層樓高,望着山邊邊際的太陽升起。
陽鏡清道:“瓊臺山山脈似龍伏在地上。”
明月卿道:“若無龍族聚居,亦是好地。晨風真舒爽。”明月卿張手展開着,模仿着鳥兒,幻想着飛翔。
陽鏡清趁他閉眼感受着山風,他靜悄悄地湊近,輕輕親上明月卿的臉上。明月卿感到陽鏡清的氣息,還感到臉上給親了下。他睜開眼時,陽鏡清卻裝着若無其事地直盯前方,耳根紅紅。
明月卿此時臉也紅着,不敢跟對方互望,就埋膝捧臉。二人餘光的瞥到兩個酒壺此時耳鬓厮磨着,臉上的紅霞更是濃。
修道主堂內,二人因《生死經》第四關而對坐。他們四掌對着,相互給對方肯定,輕輕點頭,靈力鼓動漸漸入定。
邪靈黑霧團由随風而跟随着他們。明月卿靈駕輕就熟地騎着邪靈,他們早不在雪川,而是身處空白而有光源的世界。
白光的世界,一望無際,只有三靈不斷在前飛。
邪靈在陽鏡清的鎮壓下,邪氣不斷沖破了明氏的惡咒,卻沖破不了明月卿的靈。
三靈靈動動蕩得白光世界出現了裂痕,三靈猶如處于混沌又震蕩的空間內,明月卿感不到寒冷。
只是寧靜的聲音漸漸被界外的聲音滋擾,金屬撞擊聲音由小變大,銅鑼聲響起。
明月卿不管,他的清修定性比陽鏡清強,此時陽鏡清給界外的銅鑼聲吵醒。他睜開眼時,調整呼吸,凝視一陣明月卿的表情變化。
陽鏡清聽到後山山腳有人不斷敲打鑼鼓,有幾個人在呼喊着:“邪徒明月卿出來!邪徒!……”
陽鏡清不耐煩起來,他不敢離開主堂,明月卿正在通關最後一步驟。他雙掌離開了明月卿的雙掌,一邊以兩指合攏輸出真氣,一邊打開了法鏡看後山。自從魯家威帶人鬧事,震醒龍血瞳球,明月卿和他将整個後山封鎖着。
幾個鎮民帶着一個劍客在後山口敲鑼打鼓着。
陽鏡清見劍客身穿黑紗鶴氅,內穿灰袍,腰間挂着一長劍,長劍劍穗為一串墨色瑪瑙珠子,珠子透閃光芒。
昆侖派。
陽鏡清想這群鎮民居然請來昆侖派讨伐他們,都是半死之人,還有力氣挑事。
明月卿此時雙眼睜開,紅光冒出,陽鏡清立即擊打他各處的重穴道:“邪靈休得得逞!”
明月卿的聲音變異,他道:“世間不會容忍明月卿擺脫血咒,你三番阻攔,只會讓他通關不了,任由正道消除。”
陽鏡清喝道:“世間不容,非無路可退,邪靈入侵,明月卿不再為明月卿,與一具行屍腐肉有何分別?”說畢,他在手袖中迅速取出一支楊柳棍,輕輕敲在明月卿的頭頂道:“太寰靈靈邪靈驅!”
明月卿憎獰的面容離去,他元氣尚在白光世界,此時雙手垂下,眉毛蹙了幾次。
陽鏡清道:“駕馭着邪靈,月卿。別聽他所有花言巧語。”
一茶盞後,明月卿緩緩睜開雙眼,問道:“何以後山又是嘈吵着?”他的酒壺很快挪移了一個茶杯,給他倒了杯峨嵋産的清茶。
回氣後,明月卿見陽鏡清不答,雙眼瞄了下法鏡,口裏發出聲冷笑。陽鏡清替他印走額上的汗珠,道:“如何了?”他雙眼視線落在他的手臂上的明氏惡咒。
明月卿答道:“幾乎斬斷龍脈與明氏惡咒掣肘。我只差一關,鏡清。”那雙晶亮的桃花眼又是與他正視,陽鏡清不禁抓着他雙手道:“邪靈侵擾不斷,黃鹂鎮幾乎跟它沒兩樣。我們再忍忍。”
明月卿答道:“明氏忍了數百年,且不是連個祖廟都留不住?惡人只生育惡人,能受感化有幾個?‘即便惡人再惡,亦不能殺生’此聖人道理,我可不會做。”
陽鏡清緊緊地拉着他的雙手道:“昆侖派在,我們絕不能魯莽。而且,當下邪靈一直對你虎視眈眈,若你大開殺戒,只會給邪靈趁虛而入。”
明月卿道:“你以為我修《生死經》方有滅凈黃鹂鎮的沖動?我曾祖一輩,若能多活十年命,早将黃鹂鎮鎮民鎮住。”
陽鏡清道:“天下間,庸人之惡比大奸大惡更是無孔不入,我曉得你的憤怒。可是,正正如此庸人之惡,不值得動刀,庸人之惡如循環不息的細塵凝散,不會休止。”
明月卿道:“我不同意。不能感化的惡人就該去根,如此方能留下無害的善人。”
陽鏡清道:“天下不止一個黃鹂鎮,尚有千千萬萬個黃鹂鎮,月卿。”
明月卿道:“你對。你游歷天下,心胸廣闊,眼界不同。我眼界只能目及黃鹂鎮,對人,對生死,對善惡,不過用着狹隘的眼界來觀視,與一介莽夫并無二樣。我累了。”說畢,雙腿似是溜在冰湖上,迅速離開主堂。日升府內不能使瞬移術,陽鏡清總算能追着他。
陽鏡清追着急道:“我嘴笨,你多心。你真的生氣麽?”
明月卿返回樓閣卧室前,在天井望着天空道:“我生氣自己。我真的累了,你想必如是。”陽鏡清從後抱着明月卿道:“你好好休息,莫胡思亂想,予邪靈侵擾。”明月卿雙眼垂下,輕輕地道:“好。”
陽鏡清有打算過出外叫後山那群人不要在運着丹田吵吵嚷嚷,可是,這群人除了拔舌或斷氣之外,世上似乎沒什麽法子能令他們永遠閉嘴。
讓明家散盡財富讓他們走?他們一來不窮,二來貪婪。真拔光他們的舌頭?陽鏡清不想真的髒了自己雙手。
陽鏡清認同黃鹂鎮鎮民如此嚣張,是多年給明氏忍耐地慣出來,可都幾百年了。他撐着自己的臉,望着法鏡,那個昆侖弟子居然還站在村口。
昆侖派弟子許非凡不久前在黃鹂鎮數百裏外一村滅邪靈。滅邪靈不久,一個黃鹂魯氏商家子弟,見是鼎鼎大名昆侖派弟子,便苦苦哀求,道:“我鎮一守墓人給龍血瞳球邪氣入侵,将我鎮民殺的殺,燒的燒,大俠你行行好,将此人收服了吧”
許非凡一聽那魯氏子弟那移花接木、渲染過度又搬弄是非的描述生氣得很,迅即禦劍到黃鹂鎮。
黃鹂鎮一直苦着不能報複那個高傲的少年劍客,一見昆侖派救星來到,又是圍着他一邊跪,一邊求饒道:“大俠,救救我們啊!明月卿這厮還用龍血瞳球的晦氣來殺我等手無寸鐵的無辜百姓啊。”
那叩頭聲響得像炮仗,更是令許非凡熱血起來,沖到黃鹂鎮的後山去。
許非凡見站了兩個時辰不見人影,就揚聲道:“明公子,你尊為守墓人,卻行事狠辣,殺傷無辜鎮民。今日我以昆侖派弟子身份,與你一戰。”
陽鏡清一聽,就用傳音術道:“放屁吧。那日幾十個鎮民不分青紅皂白,将他們的恩公明氏祖廟砸毀,又放火燒山,惹得龍血瞳球蘇醒。你單單聽片面之言,便持天下正義,丢臉不丢臉?”
許非凡一聽如此痞子音調,不禁愕然,又喝道:“鎮民死傷大半,難道他們自找?”
陽鏡清道:“死傷大半,一大半是給九幽門的宿子奧殺死。你有本事先去找他算賬,我瞧你就不敢了。只會挑個半死的人來主持正義。”
許非凡給他出言相激,一時面紅耳赤,又喝道:“掏出證據來!”
陽鏡清道:“你又有什麽證據說我殺人呢?我沒事殺人是為何呢?”
許非凡道:“龍血瞳球邪靈入侵,你已受魔障擺布,即便今日不殺你,你也得跟我回昆侖。”
陽鏡清道:“證據呢?昆侖派在江湖作威作福,見到丁點事就沙子入眼般,氣量和見識倒像個井底蛙。”
許非凡一時語塞,過了一陣道:“既然你覺得自己是清白,有本事現身。”
此時,陽鏡清施了幻身術,穿着明月卿的衣服閃現在後山山口前,來回巡視着幾個鎮民。
陽鏡清指着其中一個鎮民道:“他身上的玉佩正是從明家祖廟刮走,你不信看。”
那鎮民一聽心虛,想跑之際,給許非凡狠狠一扯,許非凡一見,果然玉佩有一日與一月,且有法力萦繞。
陽鏡清道:“呵呵。瓊臺山本是龍脈之地,皆因昆侖派不分青紅皂白開打,使致龍血瞳球墜落,怨氣成咒。我明家數百年來,忍辱負重,為天下而自絕子孫,豈料黃鹂鎮鎮民一直誣陷我明氏。我都是個半死之人,何以撒謊?若我真入魔,今日黃鹂鎮亦不會有一個活口。”
陽鏡清模仿着明月卿的高傲和不屑态度惟妙惟肖,一旁觀看着明月卿不禁掩嘴一笑。
許非凡越聽越覺得是深山野鎮的瑣碎恩怨,又想到掌門蔔玄機當年大戰确實有誤,要明氏分擔,甚為不妥,态度有些變化。
許非凡道:“明公子,你敢發誓你此話句句當真?”
陽鏡清道:“我明月卿為了黃鹂鎮打退多少邪門外道?幾時輪到你昆侖派要挾我?你不信可以去問我以前打過的手下敗将。”
許非凡一聽,此時鎮民又跪下道:“他撒謊啊!他撒謊啊!”
陽鏡清道:“大俠都見到後山一片灰燼。難道我閑得沒事,在自己家門前放火?将用來祭祖的玉佩都塞給刁民手去?”
許非凡一聽,更是覺得有理。
陽鏡清話鋒一轉,道:“大俠,我瞧你行走江湖,見識該比我這種守墓人廣。何苦為片面之詞,錯過更多滅邪救蒼生的機會?”
許非凡道:“好,這次算你了。若我再聽聞瓊臺明氏入魔,我可真不會放過你!”
陽鏡清一下子冷笑,他散發出的陽氣,确實令許非凡深信明月卿沒有入魔。
許非凡以瞬移術消失。
那群鎮民給陽鏡清以法術原地捆綁着,陽鏡清道:“誰還嫌自己活得不耐煩,在別人面前搬弄是非?此處有一兩黃金,你說出是誰,我交給他。将他押解過來,我給二兩。”
此時鎮民不禁道:“明公子,是魯氏指使我們啊!不是我們啊!”
陽鏡清雙手擱後,微微擡頭,道:“是麽?我瞧你們嚼舌根嚼得挺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