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困境
明月在那扇敞開的桃木小門中,看到了撫琴的于洛。
她必然會看到于洛。
雇主一定想不到,自己雇的殺手,會和自己想要陷害的人成為朋友。
明月肋下的窟窿不停湧着鮮血,順着褲子、靴子,慢慢滑到地面,浸出一灘血泊。
她的窟窿既不深也不淺,不會要命,卻也不好受,但她一點痛苦的表情也沒有,就好像只是挂了一個流紅水的挂飾。
她心痛!
她居然陷害了于洛?!
于洛的琴聲顫了顫——明月來了。
于洛有些調皮的,将梅花三弄的調硬生生地變成了明月曲。
明月自然聽不出她琴中的歡喜之情、邀請之意,只是杵在門前。
于洛嘆口氣,知道自己是對牛彈琴,她的手繼續撥着琴弦,朱唇張開了。
“怎麽今日就來了。”
“你快走!”
琴聲戛然而止,于洛擡起頭,看到明月的模樣,輕呼出聲,她推開琴桌,慌慌張張地奔到明月身前,伸手去抓明月捂着肋下的左手。
猩紅粘稠的液體洶湧地擠出指縫,就好像明月的生命也随着血液流走了。
于洛紅了眼,她以為明月是來見自己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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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你,你怎麽弄的?!”
于洛扒開明月的手,就着已破損的衣料狠狠地撕扯。她要檢查明月的傷口,像她這樣出色的醫者,怎麽樣也能把它治好的。
于洛還未完全扯開傷口的衣物,雙手就一把被明月血淋淋的左手抓住了。
“我不要緊的!你快走!中原女人!有人要陷害你!”
于洛愣住了,她擡起頭,盯着明月同樣發紅的藍眼。
“何人要陷害我?怎樣陷害我?”
“我不知道雇我的人是誰!是他要陷害你!他叫我殺了于維,然後把我的血跡留到你門口,做完這些我就立刻逃走!我雖然沒有完全搞懂,但我知道這樣做一定會陷害了你!”
“你逃走了以後,方漸文帶着人找到我這裏,我交不出兇手,血跡卻停在我門口,那麽自然是我買的兇殺的人,怕事跡敗漏,就将重傷的殺手滅口毀跡。”
“可是他們找不到我的屍體,又怎麽能說是你将我滅口了呢?!”
“哼,我的房裏自然是找不到你的屍體,但一定藏了一具和你有着一樣傷口的剛死的屍體。”
于洛沖到柴房門口,輕輕推開木門,果然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躺在稻草上!樣子剛死不久!
于洛嘴角一翹,笑得很陰森。
“哼,一石二鳥之計,你這雇主,對閣主之位是勢在必得啊。”
“你不要擔心!來多少人,我殺多少人!”
于洛皺起眉。
以明月一人之力,肯定是無法抵抗那麽多高手的,而且她于洛也不能去對抗新雨閣的人,這樣做無疑是向所有人承認她是個纂位的叛徒。
不過她知道了傷口是明月自己弄的,就放下了大半心來——明月是不會死了。像她這樣的殺手,會索命,更會保命。
但她還是忍不住要罵她。
“傻子!叫你留下血跡,你不會去割腿?!不會去割手?!你要是捅壞了內髒,我還怎樣救你?!”
明月低下頭。
“割腿割手會影響我幹事的。”
“你不要命了?!”于洛氣得甩了甩袖,“罷了,你要是還能動,就去把這死屍體給我丢到山下的江裏。”
“那血跡怎麽辦?”
“來不及了,只怕你現在轉頭一走,他們後腳就跟上。莫要再廢話,速速搬屍體去,順便把那些粘血的稻草也帶走。”
“嗯,你要是被他們欺負了,我就來救你。”
于洛心頭一暖,面上還是保持冷冰冰的樣子。
“快走快走。”
霎時,明月、屍體和柴房的稻草都不見了。
“等等!”
扛着屍體、提着稻草的明月又出現在于洛面前。
“能不能幫個忙,把你雇主放在這裏監視我的雜碎處理一下。你會看得出是哪些人。”
明月狡黠地笑了一下。
“沒問題,誰叫你是我朋友。”
明月這回真的消失了。
于洛望着遠方湛藍的空,碧綠的水,思緒萬千。她搞清了周圍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并非于維派來的,也搞清了于維并非弑父的兇手。
于維證明了他的清白,卻付出了性命的代價。
那麽,究竟誰才是真正的元兇呢?
于洛冷笑起來,她要看看,等會誰會第一個沖向柴房!
這個野心勃勃的人一定想不到,命運會給他開這樣的玩笑,讓他的殺手跟我做了朋友。
月明星稀的夜晚。
于洛躺在床上,她洗過了舒舒服服的花瓣澡,穿上了光滑柔軟的絲綢睡衣,卻一點也不能像在明月的硬板床上那樣深深入睡。
她沒有關窗戶,冰冷的風繞過屏風,拂起了輕紗制成的床帏。
這扇窗戶是給某個人留的。
可是某個人有十三天半沒有來看她了。
我發瘋了嗎?!幹嘛像條狗一樣盼着她來?!
于洛羞恥地翻了個身,用被子将全身都裹住,包括腦袋。
然而正當她心煩意亂的時候,她的身側壓下了一個重物。于是她滿心的憤懑、寂寞、難過都煙消雲散了。
“脫鞋了沒。”于洛從被子裏鑽出來,看見身旁除了被褥上被壓出的褶子,并沒有人。
只聽輕微的“嘭”的一聲,明月的隐身解除了。
“脫了脫了!”
“小聲點,外面的護衛會聽見。”
“他們在監視你?”明月壓低了聲音。
“嗯。”
“可惡,我不是已經解決一批雜碎了嗎?”
“那些雜碎是你雇主派來的,現在這批是方漸文派來的,方漸文現在是代任的閣主了。”
明月沉默了很久。
“方漸文是誰?”
于洛氣憤地用鼻子出了口氣。
“就是一個紫衣服的老男子,他是新雨閣的長老,你應該見過他了。”
“他為什麽要監視你啊?”
“因為他覺得我可能是雇你的人。”
“我不是把那個屍體扔掉了嗎?”
“所以我才沒被抓到監獄裏,而是在這關禁閉。”
“這麽說,他們還是懷疑你啊?”
“你又講了句廢話。”
明月扁了扁嘴。
“那你知道了誰是去羅剎門雇殺手的人了嗎?”
于洛沒有回答。
她想起三天半前,首先沖去柴房的人,是方漸文,爹的同門師哥。
他可算爹的生死之交了,真能忍心做兇手?
于洛現在并不想追究,她閉上眼,語氣淡淡:“可能是方漸文,可能是于薇,可能是于安,也可能是我。”
明月哼了一聲,轉過身背對着于洛。
“你也講了句廢話。”
“我講的廢話,比你講的所有話都有用。”
“你!”明月轉過身,在于洛屁股上蹬了一腳,頓時于洛被巨大的推力推到了牆上。
“野人!粗魯!沒禮教!”
明月被狠狠踹了一腳,滾落在地上,她輕手輕腳地爬上床,小心翼翼地說:
“小聲一點。”
于洛兇神惡煞的目光瞪了過來,明月立馬将手心舉在臉兩旁。
“是你說的不讓大聲呀。”
于洛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傷口怎麽樣。”
明月神色卻黯淡了下來,因為這個傷口是為了殺于維陷害于洛而留下的。
她別開眼,“中原女人,你恨不恨我?”
于洛愣了很久,才正色道:“你不做,也會有別人來做。我只恨那個雇你的人。”
“可是......于維是個很好的哥哥。”明月将于維的話原封不動地講給了于洛。
于洛的心刺痛了。
可是她說出的話跟心裏所想的完全不一樣:“哼,他好與不好,都是他自願的,我本就不喜歡他,死不死都一樣。”
于洛的頭被明月敲了一下,鈍痛起來。
“說假話的女人!”
于洛捂着腦袋,沉聲道:“我可未說假話,他們所有人,所有李纖生的,我都讨厭。”
“李纖是誰?”
“誰也不是。”
于洛答了一半的話無疑引起明月強烈的好奇心,她不顧于洛煩不煩,只纏着她問個不停,非要問出結果才罷休。
“好了好了!你個傻子,怎麽如此一根筋?非要問出來嗎!她是我後娘!行了吧!”
“噓,小聲一點,你說了不能讓外面的人聽見的。”
于洛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卻并不全是因為明月。
“哼,那個女人,以為自己富裕、美豔,就可以排擠我了嗎?若不是我不想跟她計較,早就讓她吃苦頭了。”于洛确實讓她吃了一些苦頭,小小的苦頭,但足以讓她更厭惡于洛,足以讓所有人更遠離于洛。
“你有這麽多的親人,怎麽這麽大火氣啊?我要是有一個親人,我就去把神尊從頭到腳親一遍。”
“你不懂,他們不是我的親人,我最後一個親人,已經被閻羅婆殺死了。”
明月閉起嘴,她不想展開這個話題。
于洛也不想再繼續說話,她并不是一個愛抱怨愛啰嗦的人。
但是躺在明月身邊,她的心情慢慢就平靜下來。
不管別人再怎麽排擠她,她現在都不會在意了。
“喂,傻子,你可有洗澡?”
“這......我脫了鞋不就行了麽。”
明月又滾到了床下面。
“去洗澡。衣服自己去櫃子裏翻,別動我二、三、四、五、六、七格和頂層的衣服。”清冷的聲音從床上傳來。
“你的意思是我只能動第一格的衣服?“
“不錯,而且你只能拿最上面一件,不準把你的髒手碰到別的衣服。”
“被外面的人發現怎麽辦?”
“你不會隐身啊。”
“你隐身着洗個澡試試!”
“我又不會隐身。”
“你!”
“不洗澡就別上來,我不介意踢你一晚上。”
明月憤憤地爬起身,隐了身。
“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就如此多的規矩!”
“洗好了把我檀木桌上放着的藥箱拿過來,我給你看看傷口。”這個藥箱是于洛早早準備在桌上的。
“知道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