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3
孟醒和封琳向來平手,憑沈重暄的眼力尚看不出是誰放水,總之結局仍是酌霜與長離相格,封琳踉跄一步,孟醒輕飄飄地一擡腿,恰好扶住他身形,長離劍也同時詣向孟醒心口。孟醒并指一推,拂去衣上打鬥時沾上的塵埃,旋身飄回位子,開口道:“元元,看見沒有,為人萬不可過于君子,拘泥規矩,生死之時唯獨自己的命才是首要。”
被當做反例的封琳也不氣惱,還有心向蕭同悲鞠了一躬:“封某獻醜了。”
蕭同悲點首,想起蕭漱華死前曾罵他為人木讷,不懂客套,故也遞給封琳一眼,誠懇道:“不醜,還行。只是磊落不足。”
封琳:“......”
蕭同悲神情端肅,毫無奚落嘲諷之意,只是有模有樣有禮有節地教他的模樣竟像極了孟無悲,他像回到了多年前還在山上跟着孟無悲師徒胡亂比劃的時候,下意識說:“我會繼續努力的。”
“噗。”孟醒擡袖掩面,笑聲卻打後邊傳過來,不等封琳開口,孟醒已經一把揪過沈重暄,指桑罵槐地說,“看看哈,不好好練武,以後就要出這樣的洋相...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同悲兄好生幽默,封琳素來獨辟蹊徑、劍走偏鋒,慣以怪奇取勝,何曾有過磊落之說?”
封琳就地撿了支筷子丢去,孟醒猛一揮袖便将其打落,封琳道:“你要誇就直接誇,拐彎抹角的,人家會誤以為咱倆感情不和。”
孟醒瞟了眼摔在地上的筷子,竟将青石地面都砸出淺微的印,一時笑容也虛僞幾分,意有所指道:“哪裏的話?你我感情正如白水,靜水流深,溫潤綿長。”
他未說完的是,要摻入什麽旁的東西,一時半會兒也瞧不出端倪。
封琳不知有沒有聽出他言外之意,只捧茶淡笑,不再搭話,叫人送走了兩位乘興而來敗興而歸的美人,嘆道:“只可惜沈小叔不喜美人,我這一番力氣倒是使錯了地兒。”
孟醒冷笑:“師父尚未婚娶,徒弟哪敢争先?”
“誰說就是婚娶了,不過是嘗個滋味兒,随身帶着,她們這樣出身的,沈小公子全不必給名分。”封琳把玩着手中杯盞,笑說,“你這師父才是好笑,少年時最愛冒大,領着大家夥進了樓裏,卻是第一個倉皇而逃。”
孟醒依然冷着臉,淡淡道:“都沒我好看,不值消遣。”
沈重暄一面替孟醒布菜,一面滴水不漏地與他周旋:“封前輩的美意,重暄自然知曉。只是江湖人才輩出,我武藝不精,因師父垂憐才得以顧全性命,實在不敢拖家帶口,再拖累師父。”
這話說得在理,封琳一時找不出茬,人家師徒倆的事,他只能玩笑幾句,真插手是一定不行的,也就作罷,不再多說。
這時卻聽人來報,小厮面色驚惶,步伐紊亂,匆匆一拜:“公子,有兩位高手求見。”
封琳玩笑道:“男的女的?男的打走,女的留下。”
小厮一五一十:“兩個男的。功力深厚,恐怕不是等閑之輩。”
封琳本想着有蕭同悲坐鎮,來的是圍山的千軍萬馬也不足為懼,卻聽門外傳來一聲呼喝,內力盡蕩,竟生生将他未出口的話也壓回喉嚨,在座幾人皆面色陡變,連蕭同悲也略略蹙眉。
“蕭少俠,程某有事!”
此話出時,沈重暄倒是最先反應過來,他雖年幼,劍法拙劣,內力卻不輸太多,忙道:“姓程......莫非是白劍主程子見?”
“嗤。”孟醒冷笑一聲,“區區梧桐山,竟能引來三位江湖前十,真是好大的排面。”
封琳本想補一句“你他媽不也是嗎”,又記起蕭同悲尚在,只好咽下,倒是蕭同悲飄飄地望了一眼,問道:“封兄不是前十?”
“當然不是。否則依這些人的脾性,不知要給貧道栽什麽诨號,”孟醒故弄玄虛地嘆了口氣,“瘋道人也太難聽了。”
蕭同悲不和他玩笑,又看了眼沈重暄背上的點酥劍,囑咐道:“把點酥收好。”言罷,見他提着歸元劍信步走出,同樣以內力揚聲:“程前輩找我何事?”
孟醒這才驀然色變,連忙一掀盤子,将那烤魚碰落在沈重暄身上:“你衣服髒了,不宜見客,進去呆着。”
沈重暄仍不明所以,卻已被孟醒推着進了屋內。
蕭同悲甫一出府,便揚手合上門,但見程子見青衣一襲,烏發半绾,桃木為簪,這時面帶笑意,眼尾細紋又為他添幾分柔和。
程子見和蕭同悲孟醒封琳等人都不相同,他與馮恨晚一輩,正是同悲山之亂時前十中的幸存者之一,如今境界更是臻至圓融,為江湖第三,若非蕭同悲的小荷劍是蕭漱華所傳,劍走奇路,加之蕭同悲根骨奇絕,前三本應是實力相當,勝負全仗天命——即便如此,蕭同悲也只是仗着年輕,後勁無窮,才得以險勝一籌。
“蕭少俠。”程子見見他便笑,他面相柔和,雖有一道疤痕橫亘整張面孔,但常年一副笑模樣,為人又善見機行事,自同悲山之亂後,江湖人盡皆知,程子見背後有朝廷撐腰。
蕭同悲敬重強者,也認可程子見劍道,故而不與他擺臉,緩言道:“前輩若還是為之前的事,大可不必費此周折。家師遺命有,不可再對褚家皇室動手,聊表對當年恭王府一事的歉意。除此之外,任我去留,并無他言。”
“所以蕭少俠不願招安嗎?”
蕭同悲微一颔首:“我心只在刀劍。”
程子見嘆息一聲,緩然拔劍,問道:“你可知此劍何名?”
“白劍。”
“正是。”程子見笑說,“老夫以前并不是江湖中人,是官宦之家,不敢妄自尊大,這劍也就只叫白劍。”
蕭同悲本還有拔劍之勢,忽然聽他說是官宦之家,猛地停了動作,沉默着不再應聲。
“人只知令師嗜殺,卻忘了當年那妖女,罪孽何其深重。”程子見似乎來了興致,和他掏心掏肺一般,“一夜之間殺老夫師友親朋,滿門盡滅,只有老夫因進京趕考,幸免于難。”
蕭同悲沉吟片刻,開口:“蕭某彼時年幼,不敢妄斷。”
程子見也不逼他附和,又笑說:“蕭少俠年少有為,自然不是老夫這老頭子能相比的。那妖女如今被視為禁忌,無人敢提她名姓,後來人也不過知道她诨號‘血觀音’而已。可惜後來老夫再怎麽尋她下落,也只知她早已退隐江湖,嫁人生子,不知道現在可還活着,否則定要拿她全家性命為老夫家中殉葬。”
蕭同悲神情不動,靜道:“前輩節哀。”
程子見笑眯眯地揮揮手,只說:“都過去啦——但自打這事之後,老夫便料定江湖不可脫出朝廷之外,這法外之地決計留不得,縱有四大門盡力維持秩序,始終力不從心,還是朝廷一力統轄為好,少俠以為呢?”
蕭同悲面不改色:“家師有言,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程子見忍住冷笑,心想就憑蕭漱華那份罪業,也敢給門下弟子留什麽遺命,這才是限制弟子手腳,平白害得蕭同悲多年來孑然一身,友朋皆無。
他還欲多言,卻聽門內突然傳來一聲痛叫,緊接着是孟醒蕩着內力傳來的叱問:“程子見,你這毀了容的鬼老頭,有事只管進來扯皮,在外頭妖言惑傻子是何居心?”
傻子蕭同悲:“?”
蕭同悲與程子見在門外對峙時,孟醒就把沈重暄鎖回屋內,這時忽聞金石叩擊一聲,回頭恰見一柄長劍正與長離架在一處,封琳冷汗直冒,肩胛處鮮血滲出,正是偷襲之人所傷。
“躲開。”孟醒話音未落,封琳已驀然退身,酌霜劍尚未出鞘,孟醒只橫袖一攔,看似綿軟易裂的錦帛竟撐了數息之久,接着孟醒猛地拔劍,青鋒迅疾如風,直掠那人蒙面的面紗,孟醒唇畔冷笑不止,只道,“蘇淩歌,你找死,我就成全你。”
蘇淩歌被他一劍勾去面紗,也不戀戰,當即轉身往府外竄,孟醒絕不姑息,身形缥缈如鬼,剎時便拎住蘇淩歌後領,酌霜劍猛然刺入,只聽一聲破肉,正刺穿他的丹田,蘇淩歌不可抑制地發出痛叫,粗喘着跌落在地,面色憤怒又驚惶。
蘇淩歌男生女相,容貌極為陰柔,素日大都重視風度,向來以溫柔細膩待人。但自從挑戰孟醒,被孟醒一柄拂塵掀翻在地,毫無再戰之力後,蘇淩歌名聲跌地,順位至第十又被馮恨晚一劍挑落——他雖然本就是作弊進的前十,但也絕不是當真毫無能力,因此只當是孟醒僥幸,這回跟着程子見前來,也是聽了孟醒在明州出現的風聲。
這時他卻怒目圓瞪,痛得狠極,眼角不要命地淌着淚,嘴上仍不求饒,固執道:“是你他媽的欠我!”
孟醒被他氣得發笑,當即氣沉丹田,怒喝一聲:“程子見,你這毀了容的鬼老頭,有事只管進來扯皮,在外頭妖言惑傻子是何居心?”
作者有話要說: 孟醒:都沒我好看,不值消遣。
元元:對。
孟醒:你敢消遣為師?
元元:...不敢。
孟醒:你說我不好看??
元元:(閉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