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封瓊本就面如傅粉,聽了封琳一番高談闊論更是臉色發白,咬牙許久才故作鎮靜地嗤笑道:“不過是拿個家主令,卻還把自己真當家主了麽?”
封琳并不與他置氣,徐徐轉過身來,慢條斯理地替孟醒理了理衣襟:“我是不是家主不重要,阿孟佩着鑲金朱印,你敢對他動手——就是以下犯上。”
他言未罷,倒從腰間抽出青鋒三尺,劍身锃亮,赤色鞘上镌着朱雀紋章,薄唇輕掀:“雖說我不掌刑罰,但家主令,應當足夠治你封瓊的罪了罷?”
封瓊怒極反笑,倒恍然大悟般開口笑道:“我倒想問,我家何時出過這般年輕的鑲金朱印!?那章紋仔細一比對,竟還是當年叛出家中的某位前輩。封琳,你說他是你友人,這又如何解釋!?”
封琳一劍撩去,笑得諷刺:“鑲金朱印的事,何時輪到你個鑲銀的過問?”
“我今日偏要問問,這失落已久的鑲金朱印,究竟是從何而來。”封瓊縱身避過,嘴卻不停,“莫非是你封琳撺掇外人,私藏叛徒?那可真是……”
封瓊話音未落,忽覺身後逼來兩股冷風,一道殺意畢露,一道怒氣滔天。他忙一蹲身,側頭望向那道滿是殺意的掌風所源——正是孟醒神色平靜,狀若無事地牽着沈重暄在旁觀戰。
“虛僞。”封瓊心中暗罵,正欲飛身與孟醒對上一掌,孰料一柄長劍自他眼前掠過,封瓊連忙停住身形,與那劍光擦肩而過,而蕭同悲——方才另一股冷風的來源,正持着歸元劍,劍鋒詣他,冷道:“拔劍。”
“碧無窮你……”
蕭同悲并不理他,仍寒聲叱道:“拔劍。”
封瓊當然不會拔劍——蕭同悲不殺無劍之人,他寧可不要這份臉面,也不可能和蕭同悲正面交鋒。封琳卻未停步,手中長劍只一旋,破風襲來,直刺命門,封瓊倉皇躲過,被他逼得後退數步,一陣踉跄,孟醒嘲弄的笑聲适時響起,激得封瓊一陣羞怒:“都愣着做什麽!?”
一幹侍衛卻面面相觑,猶疑着拔劍,孟醒含笑一撥腰間朱印,輕聲勸道:“诶,琳兒有家主令呢。三思。”
“封琳!”封琳的劍再度襲來,封瓊終于猛然拔劍,擋住一擊,氣得面紅,“你就不怕我告訴家主嗎!?”
“啊。”封琳微微一停,似乎頗認真地考慮了片刻,繼而輕笑一聲,輕蔑之色不掩于面,“假如你有這命。”
蕭同悲的劍同時殺到,封琳連退幾步,挽一劍花利落謝幕,封瓊連忙轉身,卻為時已晚,歸元劍精确無誤地刺入他肩窩,右臂剎時卸力,長劍铿锵落地,鮮血驀然湧出。歸元劍停在他脖側,蕭同悲微微側頭,以詢問的目光望向孟醒。
“哎呀,哎呀呀呀。”封琳早已收劍回鞘,此時看個熱鬧,抱臂一旁,笑得歡快,“瓊哥哥,我們不要你性命,只要你右手,你說你還能保住明州地界麽?”
封瓊吃痛不已,卻不變色,只恨聲罵道:“你這陽奉陰違的鬼,心肺都黑到底了!”
封琳倒提了劍鞘一挑他下巴,微微笑着:“封瓊,你以為你就幹淨?”
“不必了。”孟醒輕輕柔柔地一搡蕭同悲,款款道,“同悲兄,出家人慈悲為懷。”
封琳回過頭來看他,誠心誠意:“阿孟,這是佛家語。”
“是啊。”孟醒不以為恥,“阿彌陀佛。”
蕭同悲想起這厮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模樣,沉默地收回歸元,任憑封琳拿鞘一掃周圍:“噢,你們。既然阿孟不願計較,那就還是好好伺候這位封瓊樓主,祝瓊哥哥下次能遇上沒能請到家主令的我。”
封瓊不發一語,只是滿眼發紅地瞪着封琳,似要把眼珠都從內裏挖出來砸封琳圖個痛快。
孟醒憂心再多待下去封瓊會說出自己身份,他與封琳合手能不能擋住蕭同悲畢竟是個未知,因而格外渴望盡快離場:“走罷,琳兒。我本就是為你而來。”
封琳這才回頭:“啊呀,這樣愛我?”
沈重暄乖乖地揪着他衣擺,一路低着頭,這時心想,“琳兒”,孟醒極少真心實意地喊人這樣親切,而這個“琳兒”也喊他“阿孟”。
他還從未見過會與孟醒這樣親昵的人。不過也是,孟醒武功不俗,江湖友朋衆多,這一點也不奇怪。
孟醒并未留意他神色,只一把将這孩子提出來,兀自和封琳介紹:“喏,這是我徒弟,叫元元。”
沈重暄又想,孟醒在人前總愛自稱貧道,只在極親近的人跟前在會稱“我”,可見他果然很心向封琳。
連對我也是自稱“為師”。
難怪他會想到來找封琳。原來是奔着“琳兒”來的。
封琳湊來細細瞧他一眼,伸出只手來,溫和道:“元元?這名字可有意思。”
沈重暄并不接他的手,皺眉道:“叫沈重暄。”
封琳皮囊生得俊——封家人大多面相陰柔,封琳卻不然,相對陰郁柔美的封瓊,昳麗奪目的孟醒,他長相實在陽剛許多,又不至一副莽相,瞧上去格外俊美,加之一身緋袍,更顯他氣勢不凡,尊貴出塵。而這人慣會與人交往,放得下架子也擺得起譜,若是有心,和前十的哪位大俠成個患難與共富貴不濟的生死好友,也是手到擒來。
但年方十三,入世尚淺的稚子沈重暄并不理他。
封琳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求助般望向孟醒,孟醒卻不知他倆這一番明争暗鬥,依舊笑意未減,伸手去摟他肩膀:“走,我正要提你個嫌犯好好說道說道昨夜的刺客。”
“什麽刺客,與我何幹?”封琳皺着鼻子打開他手,卻問,“你遇到刺客了?在哪?誰敢對你下手?”
蕭同悲遠遠地跟在他們後邊,歸元劍嗜血,方才未能解渴,這會兒竟似在鞘中躁動不安,嗡鳴不止,蕭同悲擡手拍拍它,輕道:“待遇上孟醒再說罷。”
“封夢”并不像道士。
若說是道士,卻不見他着道袍,僅一身白衣,并無其餘紋飾,何況尋常江湖道士孤身上路,怎敢不提師門——除非師門小門小戶,或以衰落破敗至不複存在。可“封夢”能與封瓊周旋近兩個時辰,絕非等閑之輩,又怎會是尋常道門?
若說不是,他自稱“貧道”,且擅拂塵,單瞧氣質确不似紅塵之徒。
蕭同悲毫無疑心是絕無可能的,但沈重暄口風極緊,聽了他的試探也只是偏着頭,故作無知稚子的神情,笑說:“我亦不知師父所從,他大約是個被逐出師門的禍害呢?”
“他武功如何?”
沈重暄卻不中計,苦笑一聲:“他只管喝酒,又不教我,我們一路不敢惹事,想來也只是平平吧。”
蕭同悲不再回憶,卻不自覺地想起那兩道攻向封瓊的殺意,一出自他,另一道——蕭同悲确信孟醒是不曾出手的。
那道勁力殺意有餘,內力磅礴,卻無招法可言,更像是個內力高手怒極一發,毫無深思。
“封兄。”蕭同悲道,封琳猛地回頭,笑顏如花:“诶,蕭少俠,怎麽啦?”
蕭同悲淡淡:“我說封夢。”
孟醒一個激靈,連忙轉身,順手撈過自家徒弟,賠笑道:“嗯?同悲兄何事?”
沈重暄不明所以,已被師父抱在身前,只得瞪着眼和蕭同悲對視,身形尚幼,眸中卻是不容分說的堅定,蕭同悲甚至疑心自己從中看到了幾分威脅和警告。
威脅和警告?
蕭同悲愣了愣,自蕭漱華去世後他就下山,手中歸元是唯一依仗。蕭漱華的弟子,可光耀師門,亦可丢人現眼,蕭同悲生性驕傲,自然選擇前者,于是碧無窮名出空山,威震四海,那之後歸元劍一現,無人不以恭敬讨好的眼神望他。
威脅和警告,已多久不曾見到了。
何況對方還只是個不消拔劍便可置之死地的年輕後生。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他在蕭漱華跟前班門弄斧的模樣,稚嫩又輕狂,卻也是這樣不容置疑地護住身後的人——即使只會徒勞無獲。
“……”蕭同悲想了想,他實在不善言辭,想不出那些彎彎繞繞的辭令,卻覺得孟醒值得鄭重,只得竭盡全力地思考着,“蕭某與封兄一見如故……”
孟醒道:“同悲兄的意思是要先行一步麽?”
蕭同悲:“嗯。”
孟醒心中叫好,面上卻露憾色:“既如此,還是要多謝同悲兄今日拔……琳兒相助,日後若有機會,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好。”蕭同悲想了想,記起蕭漱華曾說為人要熱情好客,便道,“你可來同悲山做客。”
“……”孟醒心道,不了,我這等尊師重道之輩還是不好意思趁着師父死了就忤逆師命的。
沈重暄也有模有樣地行上一禮:“多謝蕭前輩。前輩路上小心。”
孟醒不自覺腹诽:虛僞,碧無窮就算爬着走也不會有人敢多看兩眼,該讓別人小心。
蕭同悲并不知他如此見不得自己,仍還沉浸在沈重暄那雙滿是護短的眼眸裏,忽而記起逼得封瓊後退數步的掌風,福至心靈,頗懷深意地忘了沈重暄一眼,淡道:“元元天賦很好。”
孟醒心中一寒,只恐他是看出什麽,卻見蕭同悲星眸坦蕩,才舒了口氣:“元元自然……”
“利劍當配鞘。”蕭同悲打斷他話,說完便轉身擺手,揚長而去,并無留念。封琳連忙在後揚聲大喊:“蕭少俠慢走呀——海州鳳樓随時等你——”
孟醒踹他一腳:“你好丢人。”
封琳卻不理他,兀自添道:“蕭少俠要是只喜歡明州這邊,我也可以搶下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封琳:今天我4蕭哥哥的情兒,阿孟只4一個無足輕重的前任。
孟醒:琳兒~~QAQ
蕭同悲:(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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