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飛機已經降落在XX機場,當前室外溫度25攝氏度,飛機正在滑行,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請先不要站起或打開行李架。等飛機完全停穩後……”
輕柔的女聲驚醒了對機窗發呆的少年,他抿了抿唇角,低頭将膝上翻了一半的書合了起來。和頭等艙裏其他幾位渾身名牌的闊氣大佬相比,這個少年看起來未免太過青澀,也太年輕了。他是頭一次搭乘這樣的客運飛機,雖然覺得手續繁雜得要命,卻也還是帶着與年齡不符的冷靜氣度處理着。
算來他已有五年沒回過A城,一下飛機連踩着的地面都覺得比國外踏實,剛剛被難吃的飛機餐弄得郁卒的心情也好了起來。剛走出通道,幾張熟悉的面孔就迎了上來,恭恭敬敬叫了聲:“小少爺。”然後接過他手中的行李,向外伸了伸手,“大少爺在外面的車裏等您。”
聽見“大少爺”幾個字,少年原本沒什麽表情的面孔一下就興奮了起來,他把手上的東西扔給那幫穿着黑西服的男人們,大步跑出了機場。外面果然靜靜停着輛熟悉的車,少年一把拉開車門就撲了進去:“大哥!”
“闫桓。”坐在車裏的男人蒼白瘦削,唇角微微揚了揚,“你長高了。”
“那當然,已經快趕上你了吧?”少年得意地擺了擺頭,正撞上車頂,發出一聲悶響,“唔……”
少年吃痛地捂住頭,眼睛瞪得大大的,像只無辜的小動物,闫禮不動聲色地伸手在他頭上摸了摸:“沒事吧?”
闫桓搖搖頭,他來回看了看車內,嘀咕道:“我記得幾年前就是這輛車,怎麽一直沒有換?”
闫禮笑了笑:“舊的用習慣了,”他擡起下巴對前方的司機吩咐道,“去醫院。”
等到車子發動起來後,闫桓看着窗外急速後退的街景,咬了咬嘴唇:“老頭子這次到底怎麽了,這麽急着叫我回來。”
闫禮微微有些遲疑:“幫裏出了一些事,父親被氣病了,他這些年心髒一直不好,這次又……”最後只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去看看他吧。”
走進病房前少年還是有些膽怯的,母親很早就過世了,家裏只有父親、大哥和自己,三個雄性動物。父親是黑道起家,雖然後來做起了正經生意,可當年混碼頭的氣勢并沒有什麽改變,公司裏的人很怕他,幫會裏的人也很畏懼他,少年見了他更是如同老鼠見了貓,只想扭頭就跑。
病房裏靜悄悄的沒有其他人,連消毒水的氣味也很淡,床頭玻璃瓶裏插着一大把百合,生機勃勃的樣子,與之映襯的是床上躺着的老人的臉,毫無生氣。光是看着那張臉,很難想到這是在A城叱咤一時的闫七爺。他記得父親金盆洗手做正經生意之後,便以商界人士自居,出門還會柱一支手杖,俨然一副老紳士的模樣。只是眼神終究改不了,銳利如同鷹隼,看人時總帶着一股匪氣,看得人不寒而栗。然而此刻,老人的眼皮緊緊閉着,匪氣不再,闫桓忽然察覺,父親似乎只是個垂垂老矣的普通人。
“爸爸……”闫桓走近病床,輕輕喊了一聲。
闫老的眼皮緊閉着,沒有任何反應。
闫桓試探般去摸老人的手,放在床邊的那只手十分枯瘦,手背如同樹皮般筋脈虬結,觸感卻是溫熱的,依稀還是很多年前撫摸過他頭頂的那只大手。
Advertisement
少年輕微地咬了咬唇,還想再呼喚一聲,卻聽背後的房門忽然打開,一陣紛亂的腳步走了進來。
闫桓有些吃驚地回過頭,想看看這些不速之客是什麽人,畢竟在他的印象裏絕沒有人有這樣的膽量,敢橫沖直撞走入父親的病房。等看清來人的面目,他才微有些詫異地揚了揚眉毛:“陳叔。”
陳明同是父親手下的老人了,從前一直和和氣氣,有些低眉順眼的模樣,闫老這一病倒,他倒顯出精神氣來了,連說話聲音都響亮了起來,先是喊了一聲:“世侄,”而後眉頭一皺,顯出苦惱的模樣,“你瞧這是怎麽說的,七爺的身體一直硬朗,誰知說病就病了,聽醫生說還不知要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陳叔,爸爸怎麽會突然中風?到底出了什麽事?”
“唉,你還小,幫裏的事你不懂,”陳叔拍了拍闫桓的肩膀,“你放心,七爺這邊我會照看,你好不容易回國,還是回去休息一下。”
闫桓張了張口,沒再說什麽,門外兩個黑衣保镖拉開了門,畢恭畢敬地請他出去了。
離開醫院之後闫桓沒有回闫家本宅,那裏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大庭院,據說是民國某位軍閥的舊宅,闫桓總覺得那個地方陰氣森森的,沒有什麽活人氣,索性自作主張去了大哥的公寓。
闫家名下的房産囊括了不少頂級地段的豪宅,然而闫禮卻只選了其中一間中高檔的公寓作為住處,說是因為交通便利,開車到公司不過十分鐘。外面的人都知道這位闫家的養子一向處事低調,懂得分寸,又知進退,挑選這麽一個住處也并不奇怪。
闫桓進屋之後熟門熟路地放了水洗澡,躺在浴缸裏發了大半個鐘頭的呆,直到聽見外間的響動聲才草草套了睡袍出來:“大哥。”
闫禮正背對着他解襯衫的袖扣,聽見他的聲音并不吃驚,只狀似無奈地笑了:“怎麽跑到我這來了,忠叔在家給你準備了晚宴接風呢。”
“老頭子住院,你又不在,我不想回去。”闫桓嘟哝着,擦了擦頭發上的水珠。
“也好,”闫禮微一點頭,“晚飯想吃什麽,我讓李記送鳝魚面來?”
闫桓的表情驟然變得驚喜,一步就跳到了闫禮背上:“嘿嘿,大哥最好了。”
“今天你去見父親,覺得怎麽樣?”
吃飽喝足的闫桓正旁若無人地躺在床上,随手按着電視機的遙控:“老頭子一直都沒醒,我怎麽知道他怎麽樣,”他頓了頓,“倒是見到了陳叔。”
闫禮不動聲色地看向他:“是嗎?”
“陳叔也不肯說幫裏出了什麽事,直接把我打發走了。”闫桓停住了按遙控器的手,轉過頭,“大哥,到底怎麽回事,老頭子一向沉得出氣,那年媽媽死了他都死撐着不肯掉眼淚,什麽事會讓他氣到中風?”
闫禮沉默良久,低聲說:“最近下面幾個場子接二連三地出事,碼頭那邊也不太平,上個月馬來運來一船橡膠,結果被查出其中藏了一箱粉磚,運貨的張家兄弟跟警方辯解不清,動起手來,結果被當場擊斃,父親可能是受了刺激,才會中風。”
“老頭子從來不肯碰毒,怎麽會讓人在貨物裏藏這些,”闫桓微微皺眉,“是不是有人要陷害他?”
“很顯然,那箱粉磚是別人偷偷帶上船的,不過家裏面一向看管很嚴,外人很難做手腳,我只怕是自己人。”
“你是說……有內鬼?”闫桓詫異地擡起頭。
闫禮不置可否,在他半濕的頭發上揉了一把:“怎麽,你現在對這些事也有興趣了?”
“沒有啦,”闫桓擺擺手,“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我才不想聽。”
闫禮溫和地摸着他的頭:“不聽也好,父親早早把你送去國外也是不想讓你插手家裏的生意,不過你放心,鼎城房産那邊賬目背景都很幹淨,以後可以交給你打理。”
“不要了吧,”闫桓打了個呵欠,“我不喜歡混黑道,也不喜歡做生意,我想着以後要是沒什麽事,我可能就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闫禮撫着他的手遲疑了一下,很快又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在國外念金融是為了回來幫父親打理生意呢。”
“其實……我是騙老頭子的,”闫桓頓了頓,“我沒有念金融,我學的是Architectural Design。”
他看着闫禮詫異的神色,嗫嚅着解釋:“就是建築設計。”
闫禮倒沒有再驚異下去,只是輕聲嘆了口氣:“父親要是知道了大概會很失望吧,我知道,他這些年都忙于把生意洗白,就是想毫無顧慮地把這些交給你。”
“我不是那塊料啦,”闫桓半閉着眼睛咕哝道,“老頭子那些事交給大哥你不就好了。”
電視屏幕的光明明暗暗地映在闫禮的臉上,顯得有些詭谲莫測,他低頭看了一會少年睡意朦胧的臉龐,輕聲說:“我又不是你親大哥。”
闫桓沒有聽見,他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身上草草裹着的睡袍毫無防備地展開,露出少年青澀的胸膛。闫禮的視線從他臉上滑下,眼神中漸漸顯出赤裸的欲望,他俯下身,湊近了少年微張的唇,小心而貪婪地品嘗着他的氣息。
“闫桓……”他輕聲低喚,腿間已經勃起,他不敢再向少年靠近,轉而惡狠狠地關掉了電視。
黑暗中,闫禮捏緊了拳頭,像是要遏制住體內奔騰的兇獸,他低頭看向熟睡的少年,像是立誓般低語:“總有一天,總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