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沈知言将烤好的韭菜放到了徐蘊合的碗裏,說:“快吃吧!”多吃東西少說話!
徐蘊合盯着韭菜看了一會兒,說:“很多人都以為韭菜能壯陽,其實這種說法是不對的。佛教裏把韭菜定為了五葷之一,他們認為想要修行得好就不能吃大蒜、蔥、荞頭、韭菜和洋蔥。大概是因為和尚們都不吃韭菜啊,久而久之世俗之人就誤以為韭菜能壯陽了。其實,想壯陽的話還不如去吃生蚝。”
正要夾生蚝吃的宋雲默默收回了筷子。
“他是不是喝醉了?”宋雲看向沈知言問。一瓶啤酒沒喝完就醉了?
沈知言點了點頭,說:“應該是醉了……他平時沒有這麽多話的。這點要怪方岳真,徐蘊合以前不喝酒的。自從上回和方岳真一起喝過酒,他就忽然喜歡上喝酒了……偏偏他酒量不行,完全不能喝。”
方岳真覺得自己冤得很,說:“酒量練練就好了。這哪裏能怪我,明明是他以前喝得太少了!”
沈知言心裏存着事,方岳真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趕回招待所裏去畫向日葵,再加上徐蘊合醉了,于是他們很快就吃完散了。徐蘊合并沒有醉得很厲害,默默地跟在沈知言身後,勉勉強強還能走直線。
回到房間裏,徐蘊合乖巧地走到床邊坐下。
沈知言把門反鎖了,然後扯了扯自己襯衫的領口,朝徐蘊合走去。
這一副霸道總裁的邪魅狷狂的樣子叫徐蘊合看直了眼。我們的科學研究工作者不知道想到了一些什麽,忽然慢騰騰地站了起來,把床上疊好的被子抖開,然後用被子在自己的腰腹之間圍了一整圈。
“你做什麽?”沈知言好奇地問。
“把屁股藏好就打不到屁股了。”徐蘊合老老實實地說。
沈知言:“……”
衛生間裏的水管已能正常工作。沈知言接了一點溫水洗了毛巾,先給徐蘊合擦了臉和手,然後自己鑽進浴室洗了個戰鬥澡。等他擦着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時,徐蘊合安靜地坐在床頭就那麽睡着了。
這一覺睡了一個多小時。
徐蘊合醒來時,沈知言正在玩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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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的智能娃娃是不是這樣的?”沈知言把手機遞到了徐蘊合的眼前。
徐蘊合的酒已經醒得差不多了,腦子卻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問:“什麽智能娃娃?”
“要是沒有遇到我,你是不是就抱着智能娃娃過去了?難道我就是一個大號的智能娃娃嗎?”
徐蘊合慢慢回憶起了自己酒醉時發生的事,他在心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選擇了實話實說:“不一樣的。智能娃娃能被我徹底掌控,因為我是它的主人,也是它存在于世的意義。但我卻無法掌控你。”
沈知言的臉都要黑了:“你的意思是,我還不如一個智能娃娃。”
“從令我省心的角度來說,是的。”徐蘊合說。
沈知言在原地繞着圈踱了幾步,想說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徐蘊合安靜地看着沈知言。
“所以,你需要的僅僅是陪伴,而不是愛情?”沈知言忽然問,“那麽,你……”是不是一直都沒有喜歡我?當初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不一定有?對于我們之間的關系,你是不是一直都覺得無所謂?
“愛情……”徐蘊合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沈知言心裏一沉。然而他已經想好了。無論徐蘊合要的是什麽,他都要将他留在自己身邊!
“我承認我對于愛情一直存在偏見。激素讓你愛上一個人,味道讓你迷戀一個人,它們迷惑你的大腦,讓你在激情中做出不理智的決定。那麽,當有一天激素的作用開始減弱了,當一個人身上的味道開始變化了,當你漸漸恢複了絕對的理智,曾經帶給你甜蜜的愛情是否會讓你痛苦不堪?”徐蘊合說。
愛情令人盲目,徐蘊合一直都不喜歡有什麽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掌控的感覺。每個人其實都具有兩面性,但這兩面此消彼長,一個過分理智的人很難産生一些羅曼蒂克的想法,很難遵循本能去做事。
“你太悲觀了。”沈知言皺着眉頭說。
“我确實是個悲觀的人。”徐蘊合承認說。他的生活經歷讓他缺乏安全感,高于一般人的智商又讓他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樣去看待一個問題。他喜歡尋根究底。而知道得太多并不一定會帶來幸福。他又說:“據說美國的科學家做過一些很有意思的實驗。愛情竟然和基因存在關聯。有些人天生就不安分,因為他們缺乏‘忠誠基因’。所以,在不能一眼看破對方遺傳代碼的情況下,誰敢輕易交付他的愛情?”
這就是徐蘊合更願意選擇智能陪伴型娃娃的原因。
“我不贊同這個觀點。就算你說的是對的,但基因的作用肯定微乎其微。真正讓一個人忠于愛情的難道不是他成長環境中所面對的社會文化因素和後天的學習嗎?超強的責任感比忠誠基因更為有用。”
“那麽你認為愛情是什麽?”徐蘊合反問說。
沈知言謹慎地選擇了一位心理學家的認知,說:“一份完美的愛情包括了親密、激情和承諾。”
“斯滕伯格的愛情三角理論?”徐蘊合顯然也知道這一說法,“這個理論很對。但是,今日親密的兩個人很可能會在明日反目成仇,今日互有激情迫切想上床的兩個人很可能會在明日失去興致,而承諾這東西就更加不可靠了,哪怕誓言在說出口的那一刻是真實的,但哪裏又能敵得過時間和世事變遷。”
沈知言發現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完美的愛情就像是天體學概念中的絕對真空,就像是熱力學概念中的絕對零度,它們可以在理論上實現,但其實根本就不可能存在。而我們每個人不可能生存在理想世界裏,我們存在于真實之中。”
“也許你說得都對。但我依然相信愛情。我的父母就過得很幸福。”沈知言換了一個角度來反駁。
徐蘊合想了想,又說:“前段時間,我利用每天睡前的時間讀了不少心理學論文。有個說法很有意思。我們之所以長久地愛一個人,是因為心理可見性原則。簡單解釋一下就是,通過愛你這件事,我看見了自己。和你在一起,能讓我不斷發現新的自己,能讓我找到自己真實存在于這個世界的感覺。”
沈知言等着徐蘊合繼續往下說。
“這個說法可以用來解釋你父母之間的愛情。”徐蘊合的語氣認真到了近乎淡漠的程度,“但是,就我個人來說,不需要愛情,我也已經看到了我自己。可能我确實比較怪吧,比起各種科學理論和實驗假說,我其實并不在意人類與人類之間的很多互動。愛情帶來的滿足感,我不需要,因為我從工作中獲得的滿足感已經足夠我實現自我價值。愛情帶來的快感,更不是我的必需品,自我撫慰就能代替。”
話說到這份上,好像已經有些傷人了。沈知言卻知道徐蘊合說的每一句話都來自于他的內心。
徐蘊合用自己那雙沉寂得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睛看着沈知言,問:“所以,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麽?”
“你看,我是一個怪人,我不需要那些由愛情帶來的益處,所以我無視愛情。我還是一個膽小鬼,我不願意給自己制造被背叛、被抛棄、被留下的機會,所以我拒絕愛情。我一直自诩研究者,我喜歡在一些事情上尋根究底,但我卻從來都不懂愛情。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卻從未猶豫過要和你在一起。”
沈知言覺得自己緊張得好像連心髒都要停止跳動了。
徐蘊合這個人總是很淡定,他的眼中藏着一汪清水,仿佛無波也無瀾,好像無風也無雨。或許很多人會誤以為這雙眼睛就是一潭死水,但那只是因為他們沒有發現平靜水面下藏着的洶湧暗流而已。
徐蘊合輕輕地笑了起來,說:“所以,你還不明白嗎?我不需要愛情帶來的益處,但我需要你。我依然厭惡着被背叛、被抛棄、被留下的感覺,但我卻願意把主動權交付給了你。我越不信任愛情,豈不意味着我越是信任你?我好像依然不明白愛情到底是什麽,但它卻輕而易舉地把我變得這樣奇怪。”
愛情對于我來說始終是無用品,然而你不同于愛情,然而你高于愛情。
徐蘊合坦坦蕩蕩地剖析着自己,他把自己心裏最柔軟的部分挖出來給沈知言看。
在這段關系剛開始時,沈知言或許只是覺得他們很适合在一起,他心裏或許還有一絲的不确定,徐蘊合卻為這一絲不确定改變了自己早已經決定好的人生規劃。他是一位沉默而膽大的賭徒,早就賭上了自己的未來。我什麽都沒有說,卻早早将自己的心髒置于你手,你是給它一劍,還是給它一吻?
言語在這一刻徹底失去了效用。沈知言緊緊地盯着徐蘊合,眼睛都舍不得眨。
在那一瞬間,他們于對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靈魂。
沈知言發誓,他演過那麽多愛情劇,卻從未遇到過這樣動人的告白。你冒着安逸生活将發生變動的危險,冒着被我傷害的危險,依然選擇站到了我的身邊。那麽,我又哪裏舍得讓你真的受到傷害?
感謝你将軟肋交付于我,我願從此化身為你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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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使人盲目,我卻甘願墜入黑暗,所以你願意成為我的眼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