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直到春節前半個月,沈淩幾乎都一直在寫春聯賣春聯,一直持續到十二月中旬,之前約定的木匠師傅也做好了桌椅板凳和床并将東西用牛車拉來,擺到了沈淩家的土屋裏,沈淩也請了蓋房子的師傅,将院牆豎了起來,還蓋了大門,青磚大瓦的牆頭和大門,裏面圍着的卻是要塌不塌的土屋,怎麽看怎麽怪異。
不過沈淩讓泥瓦匠把屋裏重新刷了一下,補了泥土,至少從屋子裏看起來,房子還是可以住人的。
沈家曾經在沈淩出門賣春聯的時候來過一趟,看到正在蓋院牆的沈淩家,過來詢問了泥瓦匠師傅幾句,知道沈淩并不在家之後也就離開,只是讓泥瓦匠傳話給沈淩,讓他回一趟沈家,可是沈淩一直在忙,再加上根本不想去,所以也就一直拖到現在。
沈淩苦熬了将近一個月,超負荷的工作狀态終于還是把他的身體拖病了,于是只能在家裏老老實實的養病,沈淩趁着韓實不在屋裏的時候悶頭喝了一通泉水,就又歪倒在床上休息,泉水能治病,卻不能治疲憊和虛耗,不過他這一段時間,成果頗豐啊!除去花掉的費用,此刻手裏還淨存二十四兩銀子,這在農家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沈淩又開始算計起辣椒油的事情來,他已經搞清楚了,在這個世界,辣椒不值錢,但是油卻值錢,沒什麽人想着要把油和辣椒粉混在一起做什麽東西,那樣感覺太浪費了。
沈淩決定再在家裏趴個兩三天就起來鼓搗辣椒油,至于為什麽不做春聯了?沈淩覺得自己此刻再想起春聯兩字,右手都在恐懼的發抖,能咬牙撐到現在,一方面是因為韓實每天準時準點認真負責的按摩,一方面則是被窮困的環境逼的,只能咬牙硬撐,撐到現在,他已經很佩服自己了。
“沈二,你在家嗎?”門口傳來敲門聲,沈淩正趴在軟綿綿的被窩裏神游休息暢想未來,就被門口的聲音叫回了神。
“誰?”韓實正在廚房裏忙活,聞聲走了出來,他這幾天幾乎是把沈淩當做重病患者對待的,沈淩身體本來就不好,又這麽累病了,只能躺在床上休息,韓實恨不得連如廁都扶着他不想讓他自己下床走。
沈淩沒有出聲,難得韓實主動跟人交談一次,他才不吭聲打斷呢!
大門被打開的聲音傳來,沈淩幾乎都想得到韓實有些緊張的望着門口來人的模樣,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過了一會兒,門口的人似乎被韓實領進了屋子,沈淩坐起身來,其實他已經沒有大礙了,靈泉在手,基本上他就不會有什麽病痛,這點虛弱也算不得什麽,睡個一天一夜,吃點好吃的補一補,基本也就差不多了。
只是沈淩這幾天确實是睡得有點多,整個人顯得有些狼狽,一副還沒有睡醒的模樣,臉色也有些蒼白,在床上趴的久了,臉也有些浮腫,黑眼圈依舊嚴重,因病瘦下來的身體也沒有恢複多少,看起來還是那個病的起不來床的模樣。
至少在來人眼裏,沈淩還是當年那個躺在床上病的快要死了的沈二。
裏正冷着臉站在沈淩的床邊,沈淩見此,又默默的躺了回去,一副虛弱到即使是坐起來也會随時體力不支倒下的模樣,看,他剛剛就沒有坐穩。沈淩啞着嗓子有氣無力的道:“請問您是……”
“我是村裏的裏正。”裏正輕咳一聲,他知道沈淩病的不清,很多人和事都不記得了,忘了他也不足為奇。
裏正想了想,又指了指身邊的幾個老者,“這幾位都是咱們村的長輩,這位是你本家,是你三爺爺,你爺爺的親兄弟,這幾位都是同村的叔伯長輩。”
沈淩颔首,目光滿是歉意,“我病了,實在起不來床給各位行禮,還請勿怪,韓實,快點給各位長輩倒茶。”
韓實低着頭聞言連忙答應了一聲,捏着衣角就跑進了廚房,農家的熱茶都是要現燒的,再不然就是涼白開,并沒有什麽保溫的茶壺之類的,可給長輩奉茶怎麽能用涼水呢?只能是現燒,沈淩也算是支開韓實,怕這小孩待的不自在。
“各位長輩今天來找我,不知道是有什麽事情?我雖然病了,但是也是村裏的人,若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我也義不容辭。”沈淩目光十分的真誠。
裏正有些不自然的輕咳一聲,但是想到什麽,目光又冷了下來,冷着臉道:“沈二,你怎麽能打着你弟弟的名義在外面賣春聯呢?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就要縣考了,這可是關系到我們村能不能出一個秀才的大事,是我們沈氏一族光宗耀祖的正事,你這樣給他抹黑,耽擱了他縣考怎麽辦?”
沈淩聽得莫名其妙,他怎麽就打着沈老三的名義在外面賣春聯了,除了給雜貨鋪的老板他沒有說春聯是他寫的之外,他為了怕麻煩,有同村和認識他的人問他,他都告訴別人春聯是他自己寫的了,怎麽又跟沈老三扯上關系了?
不是他自吹,他上輩子好歹寫了二十年左右的毛筆字,沈老三即使是啓蒙,估計家裏也沒有錢一開始就給他用筆墨紙硯練字,他年紀又小,腕力不夠,起步也晚,寫出的字根本就不如他的字好不好,他也是看了沈三寫的切結書的,如果這個世界對毛筆字的審美和他所在的世界差異不大的話,那他的字跟沈三的字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好壞,也能看出不是一個體系出來的。
沈三的字秀氣有餘,力道不足,更像個閨閣女子。而他一開始也是偏向于雅致的字體的,可是,性格經歷是能影響一個人的字體的,經歷了末世之後,他的字體也在不自覺的發生變化,偏向于粗狂豪放,追求的是力透紙背的質感,哪裏一樣了,這群文盲……
沈淩在心底吐槽,神情卻表現的很驚慌,連忙解釋道:“春聯真的是我自己寫的,我也沒有打着三弟的名義在外面賣春聯,我跟所有人都是這麽說的,是誰亂傳這話,這是假的。”
“你大嫂家的親戚親口告訴她村裏人,又加上咱們村子裏的人親眼所見,你還狡辯,而且,你哪裏會寫字了?你連書都沒有讀過。”裏正也有些惱了,顧不得面前的人是個病人,怒喝道。
“沈二,你這樣敗壞你弟弟的名譽,居心何在?說,你是請誰幫你寫的春聯,還要打着你弟弟的名義去賣?”旁邊一直坐在椅子上沒開口的那位三爺爺目光中滿是冷意,伸手拍了下旁邊的桌子,怒喝道。
沈淩心底有些厭煩,他好不容易打制的家具,擺在卧室的桌子,竟然成了旁人拍桌子對他發火的工具,來旁人家裏還這麽橫,還真是倚老賣老,為老不尊。
不過沈淩卻做出惶恐的表情,一臉悲憤,“三弟也是這麽說的嗎?他也覺得我寫不了字?讀不了書?”
幾個老者互相看了看,覺得這話似乎哪裏不妥,但是一時間又都反應不過來。
“你本來就不會讀書寫字,管你三弟什麽事情?”裏正也隐約覺得這話不對,語氣也和緩了一些,找了個合适保守的說法,道。
“我當然會讀書寫字!”沈淩怒聲道:“家中兩個讀書人,房間裏怎麽都有書籍在,平時偷偷看三弟念書寫字,耳聞目染,時間久了,我又肯下功夫,當然三弟複習過的學過的我都學過!沒有筆墨紙硯,我找塊平整的土地去劃拉着寫,我聽說腕力好的人才能寫字,我還練過一段時間腕力,家裏什麽累活我都搶着幹,就是為了練習腕力,能夠寫一筆和三弟一樣好的字,我怎麽不能讀書寫字了?爹偏心,娘偏心,三弟四弟不管成不成都送去讀書,就我一個人幹活!我怎麽就不能憋着一口氣自己讀書寫字了?!
爹把我分出來,我都快病死了才給一吊錢,我連飯都吃不起,就更別說看病了,我也不指望爹能分給我多少家産,我就圖能看個病吃個飯不成麽?去問爹我要看病的事情,竟然為了銀錢還要跟我寫切結書!跟我斷絕父子關系!就為了一點銀錢他連兒子都不要了,就這總共才給了我十兩銀子,三弟一年的學費是多少?花費總比我大得多的多了吧!就因為三弟有出息,所以爹才只對他一個人好嗎?我這種廢人,就算是一文錢爹都覺得是累贅麽?!”
沈淩怒喝,心底似乎也有一腔憤怒在跟着爆發,沈淩本來只是想裝裝樣子,做個悲憤的表情來,卻不想自己竟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眼淚都流了下來,沈淩一邊悲憤哭泣,一邊心中暗暗警惕,雖然他占據了這具身體,但是卻并不想被原主殘留的情緒影響,還是要找個辦法徹底解除掉原主的殘念執念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