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黎明來臨之前人們總是要經歷漫長的等待,或聲嘶力竭,或表面靜候實則內心慌亂。
那個少年聽完她的話頓住,真的等到所有人都離開才再進去。
一漢子在經過他身旁時大聲罵了一句:“孬種,明天可別出現在這兒了。”
又是一陣哄笑,鑽入五髒肺腑的刺耳。
項栾城卻埋着頭沒有任何動作,站在昏暗中猶如一座與人隔絕的孤島,沒有生機也看不見一絲光亮。
“走吧,我陪你一起收拾。”宋淺沒等他率先進了屋。
本就破舊的狹窄小屋被搞的桌不桌椅不椅,所有東西都被颠了個倒。
她從小角落好不容易翻出上次收拾落下的一小截蠟燭點燃。
屋子亮堂起來,她把扔在地上的東西扶好,抱着被子放在床上鋪好拉平,唯一的一副碗筷也被砸碎了。
她蹲在地上一點點把碎片撿起,免得他被紮了腳。
項栾城一擡眼就看見不遠處燃起的光亮,火苗跳動,她背着他縮成小小一團,眼眶突然有了一點點澀意。
到底多少年沒有被這樣點醒,項栾城也數不清了,從一家都躺在床上開始,他就被迫成為家裏的頂梁柱。
他不斷告訴自己,不能趴下,他身後是這一家子的吃食,所以偷搶被打一直重複循環,他都不能停止。
一開始當然疼,可漸漸也就習慣了,活着比什麽都重要,也最難。
他邁步走向她,走向光中,一步步靠近,慢而穩。
項栾城在她旁邊蹲下,垂首嗡聲說道:“沒有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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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宋淺莫名其妙。
“我沒有偷,是去拿忘在那兒的東西。”
他再一次強調。
宋淺沒想到他會和他解釋,欣慰一笑:“沒關系的,只要你說我就相信你。”
整理完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宋淺猛然意識到再不回去将有麻煩。
她匆匆向他道別,帶跑着離開。
項栾城難得送她出門,目送她消失在路上拐彎處。
今晚有月亮,一輪圓月挂在半空,照的滿路清輝,她的身影被漸漸拉長放大直到離開視野。
睡覺前,少年輾轉反側,心裏暗暗做了個重要決定。
另一邊宋淺到家,宋志進難得沒說她,大概因為今晚宋越一家搬了過來。
一大家子住一起,多少有點不合适。
第二天依舊是個豔陽天,照的人心暖洋洋,一清早,宋大嫂就起來給一大家子燒了早飯。
宋淺在小院晃悠晃悠,趁着沒人注意偷偷溜了出去,到小屋時,門已經鎖上了,透過窗子向裏看,東西都還在,只是人不見了。
在門口等了很久都不見人。
接下來的好幾天也都沒再見過他,宋淺把整個鹽垛繞了遍不見蹤影,她甚至求着宋天賜去周圍幾個莊子看看,也一無所獲。
普通人家少個人肯定是會在村裏引起一陣熱議的,但是沒一個人會關心孤兒項十七去哪兒了。
倒是村裏婦人閑聊時提到過。
死在外面才好,反正不管她們的事。
聊着聊着也沒有再聊下去的必要,總會有新的邊角料來成為下一個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
例如李四家娶過門沒多久的媳婦趁着沒人注意到時候跟着她那個老相好跑了,家也沒回,啥東西都沒帶。
“啧啧啧,她那婆婆也确實夠人受的,不跑才怪咧。”
—
一直到開學,宋淺沒得到他的消息。
早春三月,莺飛草長,垂柳依依,一切生機盎然,日子過的有條不紊。
劉老先生穿着一件半新不舊的襖袍子,捧着書又開始念起來,但真正聽課的不多。
搖頭晃腦坐不住,沒出息。
老先生又嘆了口氣,這學期一開學,又有兩個學生不念了,女孩許了人家快嫁了,男孩家裏人送去學手藝了,混口飯吃就行。
他扶下鏡框,視線轉向宋天賜那一排三個人,加大笑意,尤其是宋淺,進步最大。
卷子是過完年才改的,當時都把他吓一跳,卷面工整字跡清秀,幾乎找不到什麽錯誤,為此他專門把她兩個同桌的卷子拿出來對了一下,錯的一模一樣的題只有她對了,其他卷子也是這樣。
最後總分竟然比宋天賜整整高了五六十分。
再後來的一個月,他發現這丫頭是真的開竅了,就像打通任督二脈一樣,聰明異常。
今年中考有希望了,他欣慰地笑了笑,這裏總算要出些讀書人了。
可此時的宋淺心思完全不在課堂,盯着一處發呆。
宋天賜點點課本,示意聽課了。
日複一日,過的枯燥而乏味,宋淺在宋志進面前學會了裝乖,他也沒再拿過藤條,只是喝了酒依舊逮人就罵。
生活就像進入了死胡同。
放晚學,宋天賜說要去附近找個人,先走了。
齊露露在路口拐彎的時候回家,宋淺一轉身就看到了項栾城,還是瘦高的模樣,但能明顯感覺強壯了不少,以前幹癟的都快沒個人形了,如今依舊很瘦,但比之前好太多了。
在消失了兩個月後,項栾城終于再一次出現在了宋淺面前。
“十七!”
她興奮地向他揮手,一路小跑到他面前。
少年沒回應邁步就走,但走的不快,她很輕易的就追上了。
“你去哪兒了啊,我找了你好久。”
“你現在住哪兒啊。”
宋淺嘴皮子不停,噼裏啪啦丢出了一堆問題。
項栾城沒有說話,低着頭向前走。
行吧。
宋淺有些洩氣地走在他身後,直到小路轉彎的地方他才突然止住了步子。
宋淺想事情入神,一個不小心撞上他的後背。
挺硬的,鼻子疼。
“到家了,快回去吧。”
宋淺揉着鼻子,這才注意到已經到家門前的那條小路了。
她沒動,盯着他直勾勾地看。
安靜半響,他才嗡聲開口:“我在裁縫鋪當學徒。”
“那很好啊,等你學成了,我找你做衣服,要漂漂亮亮的那種。”宋淺笑的真誠,沒想到他竟然聽進去了。
他沉默不語,想到離開的那天清晨,籠罩在霧氣中的村莊一片祥和,雞鳴聲漸起,可熱鬧不屬于他。
到城裏第一天,他認不清路,在人家店門口坐了大半天,夥計看不下去把他趕走了,路過一群混混時,他聽到他們再說今天又收到多少保護費。
他隐隐心動,打打架就能賺這麽多錢,可腦海裏一瞬間就閃過一雙明眸,水汪汪地勾着他。
算了,最後他還是在一處小巷子裏找的一個裁縫鋪,剛好招學徒。
他插在兜裏的手不斷摩挲,猶豫了好一陣子才吃口袋裏掏出一袋大白兔奶糖放到她面前。
“給你。”
今早來的時候,和他一起當學徒的少年打趣,空着手看人家姑娘,怎麽好意思的哦。
想想也是,他在店對面買了一袋子,包吃包住所以能拿到的錢少的可憐,攢了兩月也只夠這一袋。
宋淺沒想到他竟然還會帶東西帶,有些不可思議,就像自己教育了許久要好好學習的小朋友突然有一天認真乖巧寫起了作業一樣。
她高興又心疼,對他擺擺手,示意留着自己吃吧。
八零是貧困的,奶糖也是昂貴的。
以前她吃過很多,不饞。
項栾城卻固執地捧着不放,像是她不拿就不離開一樣。
少年時的項栾城沒有成年後的冷酷狠毒,陰郁淡漠更多像是保護色一般的存在,只是在起承轉合之間,心被磨砺成硬石,陰鸷而暴戾。
宋淺拿了一塊出來,剝開糖紙,含在嘴裏,一股濃郁的奶香味,像極了小時候爸媽還在時,放學後獎勵給她的味道。
圓柱形的糖塊在嘴裏慢慢變軟,一點點迸發出甜糯勾人的奶香。
“好了,我吃過了。”
她笑的甜,項栾城突然移開視線,耳尖不注意地發紅。
四下僵持。
宋天賜從外面回來,遠遠就看見她姐和一個男生站在一起。
“姐,回家了。”等他走進,才看清是項十七。
那臭小子不少幾個月不見了,怎麽突然回來了,還和他姐在一塊。
弟弟的本能讓宋天賜勾着宋淺的脖子離項十七遠一點。
癞蛤蟆想吃天鵝肉,也看他配不配做癞□□。
“走啦,寫作業了。”
“嗯,那我先回家了,你也早點回去吧。”宋淺被宋天賜強硬拖着走,轉頭向他打個招呼又被強行轉回來。
一進院子,宋天賜放開她就興師問罪:“你怎麽有和那個小崽子呆一起了,他不是什麽好人,離他遠點。”
宋淺知道他不喜歡項栾城,在小說後期更是仇人一般的存在。
她直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宋天賜看他姐那副殷勤敷衍樣就知道肯定就是左耳進右耳出。
也不糾結這個了,他搬好板凳,讓她一起過來寫試卷。
往年中考的模拟題,現在老師講的內容簡單,但考試卻不簡單,想考上高中他還需要再努力一把。
他姐最近應該是很穩了,卷子可以一點不出錯。
宋志進和董成梅拿到成績的時候都吓了一跳,誰想她能考怎麽高。
院子外,項栾城從中拿了一塊出來嘗嘗,果然很甜。
比他上一次喂他奶吃的那塊還甜。
作者有話說: 十七:甜嗎
宋淺:甜(傻乎乎)
久某人:有這個錢買排骨吃它不香嗎
诶呀媽呀,許久沒吃到魚的我在烤魚店吃到撐
冬天真的需要吃點熱乎乎的東西!!!
邊燒邊吃!!!
減肥與冬天無關,大家都多吃點啊!!!
還有姐妹們,确定不給我留個言嗎,按個爪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