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廣岫道:“那多半真是丢了魂了。”
“好端端的怎會丢了魂?”
“這……王爺說的是誰?”廣岫道,“具體情況才能具體分析嘛。”
珩王道:“就是那個琴師,叫楚離的,自宮中回去就那樣了……”他不好說是從皇帝那兒出來就這樣了,自家父王的臉面還是要顧的。
“楚離?”廣岫臉色微變,“莫非,他丢了琴?”
珩王奇道:“你怎地知道?”
廣岫若有所思:“那就難怪了……他的琴呢?”
“呃……”珩王打開扇子微微擋住臉,“被父皇扣下了。”
廣岫疑道:“皇上為何會要那把琴?”
珩王道:“父皇早年甚愛琴,想必,那琴十分好吧。”
“好什麽好……”廣岫搖搖頭,“那琴上有靈,會勾魂。楚離用了那麽久,魂魄早已缺了,乍失了琴,魂魄不全,自然形同活死人。皇上九五至尊,萬不可被琴所惑,你趕緊去将琴拿回來。”
珩王知道事态嚴重趕忙起身,沒走幾步又道:“你随我一道去吧,要我說那是把妖琴父王定然不信,你去說說想必頂用。”
廣岫只得随着一同來到東華宮,缙帝坐在案前,桌前便是那把琴。看模樣并無異常,神情卻稍顯有些呆滞,一只手拂在琴上,仿佛撫摸的不是琴弦而是珍愛之人。
“父王……”珩王試探着叫了一聲,缙帝毫無反應。他近前一步,提聲又叫一聲,缙帝如夢初醒,看了他一會,道:“雲宸啊……你自封王後便甚少入宮,此番為何而來?”
珩王道:“兒臣來看看父王。父王近些日子未上朝,可是龍體有何不适?”
缙帝道:“并無不适,不過有些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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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國事操勞,還望保重龍體。”珩王一邊說一邊瞟向那琴,“父王,這琴污損破舊,甚不起眼,留在父王宮中未免有礙觀瞻,污了您的眼。父王若是想要琴,兒臣便派人多去尋一些來,獻給父王如何?”
“便知你是為此而來。”缙帝看他一眼,道,“其實,這是朕一位故人之物。”
珩王微怔,不自覺看看廣岫。
缙帝亦看向廣岫,道:“廣岫真人來此,想必也是因了這把琴吧?”
廣岫只得道:“皇上聖明,這把琴乃是不祥之物,上附怨靈,若長久與之相近,恐怕于龍體有礙。”
缙帝按了按太陽穴,面露疲憊:“不過一把舊琴,哪來什麽怨靈?便是有,也是朕那位故人之靈,朕巴不得能與之多多親近。”
廣岫道:“皇上,常人之軀久與陰晦之物為伍,必受其累。就拿這把琴的上一個主人來說,楚離與琴長年相伴,早已魂靈相融,如今乍失了琴,魂魄便已缺失,如今已是無思無識,形同傀儡。皇上身系天下萬民,萬不可以身犯險。”
珩王趕緊道:“是啊父王,這琴,還是交給兒臣帶出宮去吧。”
缙帝道:“你們不都說朕是九五至尊真龍之軀嗎,如今卻是一把小小的琴都能讓朕有負天下萬民,那朕這真龍天子,當得也甚是無能啊。”
珩王立即賠罪:“兒臣絕無此意。”
缙帝撫弄琴弦,淡淡道:“雲宸,你想要回這把琴,怕也不是為了什麽天下萬民,而是那個琴師吧?”
珩王被噎了一下,無奈道:“父王,兒臣這一片孝心倒叫父王捏扁搓圓扔在地上踩爛了都,兒臣甚是心痛吶。”
缙帝笑了笑,道:“罷了,此事朕心中有數,若真有事,你再來盡孝便是。廣岫啊,半月之期轉瞬即逝,若是逾期還未解決妖亂,只怕朕也保不了你。如今,還是莫為無關之事分神得好。”
廣岫只得領命,道:“皇上,草民經過幾日觀察,發現這槐樹所處之地乃是靈眼,無奈上應天兇煞星,靈煞相沖,又經人暗中布陣,方成了百年難遇的養屍育煞之地。但凡天地靈眼必對應靈穴,靈氣吐納聚靈于此,便成了至靈之地。草民鬥膽請旨出宮,尋找靈穴,以解宮中之危。”
缙帝道:“若有靈穴必為福地,真人只管去尋便是。雲宸,你索性無事,便與真人一道尋找,宮中安危,就在你二人肩上了。”
“兒臣領旨。”
一路上珩王十分失落,唉聲嘆氣。廣岫卻是慶幸,若不是缙帝被琴擾了神思,否則只怕不會這麽容易準他出宮,雖讓珩王監視,想來這個好脾氣的王爺也不算什麽麻煩,若是鐵了心想逃,應當不難。反而是衛翾,此時怕是讓他出宮,他也不會走。
珩王忽然停步,看了看他:“你方才說的那些,什麽靈眼靈穴的,究竟當真還是胡謅的?不會是想借口逃了吧?”
廣岫眉頭一跳,沒想到他腦子竟轉得這樣快,擺出受傷的模樣:“王爺竟然這般想,真讓我如吞了一口寒冰涼透了心。我若是想逃,默默走了便是,何必再來請旨?”
珩王笑着推他一把:“說說罷了,別當真。父王讓我幫你,咱們也算一條繩上系着了,我不信你信誰?”
廣岫也跟着笑笑,心想這小子看着好脾氣,其實精得跟猴似的。
“可惜父王不願舍了琴,這可如何是好?”
廣岫道:“皇上不願意咱們也不能強來,從長計議吧。好在那琴上之靈我了解,并無害人之心,若是有心害人,楚離早死八百回了。而且……那琴上之靈,似乎還在耗費自身靈力,保護着皇上。”
“當真?”
廣岫點點頭。
“那便好。可是楚離他……是我害了他啊……”
廣岫道:“他嘛,也不是沒得救。”
珩王忙道:“你有辦法?”
廣岫賣關子:“自然是有,不過你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幫我找一個人。”
“誰?”
“我師弟廣陵,最好探墓,你就說藏峰山有處千年古墓,他一準兒就來了。”
珩王笑:“你這是要找幫手吧。”
廣岫不否認:“風水堪輿我是一竅不通,那個勞什子的靈穴,它認得我我都不認得它。你記着,尋人一定要快。”
珩王滿口答應:“成,不過你有什麽法子救楚離?”
廣岫取出一張符,在上頭劃拉幾下,燃起真火一下子又給燒了。
珩王看得神異,問道:“你在做什麽?”
廣岫一臉的高深莫測:“等着看便是。”
他們去找衛翾時,衛翾正在皇後的寝宮上頭,一衆宮女伺候着雲珑在下頭。若不是皇後不許,雲珑怕是又爬上去了。
珩王與廣岫先去向皇後請安,皇後對衛翾的行為甚是不滿,沖他們抱怨一番,被珩王一通谄媚胡誇又哄得樂呵呵。廣岫先行出來,上去找衛翾。
衛翾對他要出宮一事并未說什麽,反倒是廣岫給了他一堆忠告,讓他尤其小心靖妃。那藥性極烈的□□,但願沒有第二次才好。
想了想,廣岫又道:“若是有人讓你動皇帝手上的那把琴,你只裝作看不出來,不必管它。”
衛翾點頭,也不問為什麽。廣岫解下行雲遞給他:“這個你留着,反正那小子喜歡你,若有危難盡管使……對了,我給他起了名叫來福,你這般叫一聲,他就出來了。”
衛翾不去接:“不用。”
“給你你就拿着,別不好意思。”廣岫塞他手裏,“我答應了你爹保你一命,不管能不能做到吧,總要試試。你也悠着點,別行事沒大沒小的,我不在邊上提點,自己多用用腦子。”
衛翾忍住将他踹下去的沖動,不說話。
廣岫覺得自己甚是偉大,簡直想給自己鼓鼓掌。看看衛翾懷中白狐,雙目有神,已好了許多,不禁打趣道:“你這只狐是公是母?看它這般粘着你,哪日化為人形非你不嫁,你可小心公主吃醋,宰了它做狐裘。”
衛翾終于忍不住:“你可以滾了。”
“你看你這人,就是不識……”不料腳下一滑,一個沒站穩當真滾了下去,好在落地時穩住了,不至于丢了大臉。
在雲珑與宮女的嘲笑聲中,他紅着臉趕緊逃了。
眼看宮門在即,廣岫喜悅不已,終于要逃離這個華麗的牢籠,只希望以後再也不用回來才好。珩王走在他邊上,見他神情,心有戚戚:“想當年我封王出宮之時,也是你這般心情,好似鳥兒上天魚兒入水,說不出的高興。”
廣岫笑道:“我一介庶民自由慣了,你貴為皇子,怎地亦是如此?可知多少人窮極一生都進不來。”
珩王嘆道:“這宮中多少陰謀詭計,殺人不見血,呆得久了,好好的人都會臭掉爛掉,有什麽好的?”
廣岫道:“投生帝王家,多少人夢寐難求。你這說好聽了叫豁達,說難聽了,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珩王苦笑:“投生帝王家,父忌子,兄謀弟,被最親的人背叛。若這是福,可真真是贻笑大方。”
廣岫看着他,道:“你這話聽來,甚有故事啊。”
珩王笑而不語,撘他肩膀,一同走出了朱紅宮門。
看着尋常街市布衣平民,廣岫覺得十分親切,途經一家琴行,他不由駐足。珩王道:“看不出來,原來你也是好琴之人。”
廣岫擺手:“不是,我哪懂這些,是……一個朋友喜歡。”
珩王笑道:“這街市之上售的都是些尋常貨色,真人若是想要,我幫你尋幾把好的來。”
廣岫道:“王爺出手,那必定是世間絕品,不過,這來路不正的,我可受不起。”
珩王苦笑道:“放心,無論外人如何傳,我手裏的東西件件清白,就看真人信還是不信了。”
廣岫誠心道:“信。”
珩王笑了笑,帶着幾分欣慰與無奈:“肯信我的人不多,你是第一個算得上是朋友的人了。”
“王爺只有我這一個朋友?”廣岫同情得拍拍他肩,“那就好好珍惜吧。”
珩王那股子感動勁兒瞬間就沒了。
其實自出宮門起廣岫就在想一個問題。
要不要去看看衛翊?
這個問題在他快走近珩王府大門了,還沒想清楚。
遠遠看到王府門口熙熙攘攘圍了不少人,珩王拉他拐向另一條小道。
廣岫笑道:“你又做什麽缺德事了,這麽多人都來找你讨公道?”
珩王無奈道:“不是讨公道,是讨人。要說那個肖行之也真是能折騰,糾集了一幫楚離的琴迷,日日在我府門外嚷嚷,也不想想,楚離現在這個樣子,還有哪裏比我的王府內更好安置的?”
廣岫樂呵:“要說這個楚離啊,還真是命好,堂堂王爺和相府公子都對他不離不棄的,上輩子不知是積了什麽德。”好在衛翊不像他們這麽能折騰,否則再加上一個将軍公子,這陣仗可夠京城百姓茶餘飯後笑上好幾年了。
珩王帶着他拐進王府後門,本以為無人發現,卻不料有人正在守株待兔,将他逮了個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