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妖孽原是個獨居老妪,不知何處得知生食幼童心肝可返老還童延年益壽,便幹起了這般勾當。或許當真被她摸對了門道,若幹回後竟然真的妖力日增,成了些氣候,當年可是鬧得滿城風雨。”廣岫早年長在京城郊外,雖遠避繁華也是消息靈便,此事并不陌生,此時說來還是興趣盎然。
“我那時可是日日害怕被捉去挖了心肝曝屍荒野,白日裏都不敢出門哩。好在那妖物後來覺着還是女童的心肝嫩些香些,倒令我免了禍事,真是萬幸。”
“那妖物喜食漂亮軟嫩的,你多慮了。”衛翾忍不住怼他。
“是是是,論儀容哪有二公子超凡脫俗。”廣岫見他開口目的便達到了,笑嘻嘻道,“我那時日日憂心這樁事,沒少打聽,聽聞那妖物還捉了位官家少爺,好在沒來得及吃就被我師兄連窩端了……就是那個玄惪,他那時應當還有些人氣吧,不像現在,木頭一塊,比你還無趣。”
衛翾喉嚨裏哼了一聲,沒叫他聽見。
這件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如今聽它從旁人口中說出才覺恍如隔世。
“我就是奇怪啊,那老妖婆不是愛吃女童心肝嗎,怎地又會捉了個少爺?口味又變了?”廣岫蹭着下巴思索。衛翾閉目,再不想理他。
馬車離皇城已是近了,廣岫打個哈欠讓自己精神起來,掀簾看了看外面,陌生的碧瓦朱甍雕梁畫棟,一派繁華顯貴。他又打個哈欠,伸個懶腰,道:“二公子沒有佩戴香囊的習慣?”
衛翾不知他意有何指,目光瞥了一眼。
“二公子身上的狐騷味濃烈了些,為防橫生枝節,還是小心些吧。”廣岫自懷中掏出一粒碧色丹藥友好得遞過去,“這是清和丸,本是防夏日蚊蟲的,此時服用可清火祛濕,體生異香,二公子不要嫌棄才好。”
衛翾不搭理,顧自掀簾下車,留下廣岫變掌為拳,憤憤得自己吃了。
巍巍皇城威嚴無比,規矩亦是繁多,即便是衛峥大将軍之銜,要入宮面聖也得層層報上去,得了恩準再層層報下來,若遇到皇帝不得空閑或是心情欠佳,等的就不是一時半會了。
好在,還有人比他們等得更久。
那人背對而立,一身官服一絲不茍,身姿挺立猶如漢白玉柱,一絲歪斜都沒有,要不是風過吹動衣袍,廣岫幾乎要以為那是個石像了。
“那是誰啊?”廣岫歪頭問衛翾,衛翾不理。廣岫尋思着一定要找個機會好好整整這個目中無人的家夥。
衛峥看着那人,面上是不易察覺的喜悅,聽到廣岫問話,便好心解答:“那是肖氏長子,大理寺卿,肖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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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長離……”廣岫看過去,喃喃:“這名字真夠衰的,他爹缺心眼嗎?”
衛峥道:“肖乾林為人我雖不齒,他這個兒子倒很是不錯,為人剛正斷案清廉,就是有些死腦筋。此次,怕又是為了珩王之事而來。”
“是夠蠢的。”廣岫點頭,“珩王貴為皇子,別說只是搶了件寶貝,就是犯了天大的事,幫理不幫親這種事還是指望不來的。”
衛峥看看他:“真人對京中之事倒是頗為了解嘛?”
“我這人就好聽些奇聞趣事,酒樓勾欄之地,聽這些可是再方便不過了。”
衛峥沒說什麽。初聞他帶着衛翊上青樓他是不悅的,不過轉念一想,自家小兒子便是英武不足文弱有餘,去那般地方漲漲見識也好,只要別太過,和那個為了男人大鬧失盡顏面的肖行之一般也就罷了。
此時看來,在這點上自家兒子還是要略勝一籌的。
不免心情都好了許多,心情好了就想做些多餘的事來消遣,于是衛峥朝肖長離走去,兩人說了一陣,和和睦睦話裏帶刺得拱手寒暄,直到內侍來傳,宣衛峥三人文承殿見駕。
臨走前,廣岫看了看那個屹立不動的身影,當真頗為同情。
行到殿外,全副武裝的侍衛上前攔住廣岫,要他留下行雲,不得帶入宮中。廣岫自知辯說無用,便配合得取下來,鄭重道:“小心保管,這可是寶物,若是有個閃失,你十個腦袋都不夠賠的。”
侍衛看看劍,不像是什麽了不得的模樣,不過得皇上召見的人想必不簡單,也就雙手接過來,不敢怠慢。
“一會見了皇帝,你記得向他說明,欲除妖必用此劍。”廣岫向衛翾囑咐。
衛翾淡淡來了一句:“那是你的劍。”
“我說你這人,不是為了讓你在皇帝面前露臉嗎……喂,你給我等等!”廣岫簡直想咬他一口。
文承殿內,缙帝未着朝服,正支着下巴随手翻閱奏折,身旁只有一名公公服侍。
初見這位九五至尊,廣岫還有些緊張,一時竟忘了下跪行禮,被衛峥扯得一個踉跄。
“參見皇上!”
“平身吧。”缙帝合上奏折,端正了坐姿,看看幾人,道:“衛卿,你所說可驅邪除妖之人,便是這二人麽?”
“正是。”
缙帝道:“你二人擡起頭來。”
廣岫與衛翾擡頭,缙帝端詳片刻,道:“這二人年紀甚輕,能有什麽本事?左邊這位,若沒記錯,應是衛卿的二公子吧,何時亦習得除妖之術?”
衛峥躬身道:“皇上聖明,這正是微臣次子衛翾,自幼好異術,習得一些,此次願為皇上分憂,故而微臣鬥膽帶其進宮。”
缙帝欣慰點頭:“衛卿一片忠心,甚好。”
“多謝陛下。”衛峥微微松了口氣,道:“陛下,這位乃是停雲觀高人,玄惪真人的師弟,亦是道術高深,皇上不妨叫他試上一試。”
“停雲觀?玄惪?”
“正是十三年前除去食心妖孽的那位高人。”
“哦……”那時候缙帝登位不久,正是大施報複之際,卻在皇城腳下發生了這種動搖民心之事,令當時的年輕帝王頗為頭疼。後出一雲游高人除此妖物,京中傳得沸沸揚揚神乎其神,他本欲接見,那人卻早已離去。
不由又看看廣岫,面露疑慮:“師兄之能,師弟未必有之。”
衛峥道:“陛下放心,微臣已見識過廣岫真人之能,當不會教人失望。”
“衛卿看中之人,想必不假。”缙帝點頭,目光掃過去,帶了幾分凜然,“不過,此事禍起于朕的後宮,這二人青年俊彥,想必應當懂得分寸,不會做出自絕後路之事吧?”
衛峥立即俯首:“陛下放心,若二人有任何越矩之舉,不消皇上動手,微臣定當親手斬于劍下。”
缙帝面露笑意,在廣岫看來卻是寒意森森。小心瞥衛翾一眼,他依舊那副天塌下來都不關我事的樣子。
“皇上。”廣岫只得俯身拱手,“草民有一個不情之請。”
缙帝道:“說吧。”
“方才進宮之前,我……這位二公子的劍被扣下了。我等知道宮中不得佩戴兵刃,但行除妖之事,不能少了這把劍,還望陛下恩準佩劍入宮,好盡心盡力為陛下分憂。”廣岫見缙帝臉色,又道:“此劍乃二公子之靈器,雖為劍刃卻傷不得人,觸之無血,只除妖邪魔物,陛下可以放心。”
缙帝來了些興趣:“還有這種劍?朕倒想見識見識。”轉而吩咐公公将劍取來,廣岫道:“不必麻煩公公,劍與二公子有靈,只需喚來即可。”說完對衛翾使使眼色,衛翾倒沒想到他竟會把自己的劍說成他的。見他眼神急切,上下眼皮都快眨成癫痫了,便配合一下,随意擡手,說了個“來”字。
廣岫松口氣,暗中驅動真決,卻不知是他道行不夠還是距離遠了點,半晌了劍還沒來。他額上滿頭大汗,早知方才就不顯擺了,讓人好好拿來不省事?
缙帝喝了口茶,面露玩味,到沒說話。衛峥也是冷汗直冒,衛翾手都舉酸了,正想放下,忽見行雲劍猶如醉漢般搖搖晃晃飛進來,晃蕩了一陣,猛地撞進廣岫懷中。廣岫忙穩住身子,飛快将劍塞給衛翾。衛翾拿着劍,還能感覺到它在微微顫動。
廣岫擦擦汗,讪笑道:“皇上見笑,此劍有靈,想必是被皇上的真龍之氣震懾,有點緊、緊張……所以那個……迷路了……”
缙帝大笑:“雖然蠢了點,不過确是有靈之劍。你方才說它不傷人,可是當真?”
廣岫道:“确是如此。”說完便拔劍在自己臂上割了一下。他有意演示,割得重些,皮肉開裂幾可見骨,卻未見一絲血跡,他面上亦全無痛苦。
缙帝看得驚奇,不由走過來細看,正見那傷口正自行愈合,片刻已無一絲痕跡。
“當真奇哉!”缙帝嘆道,“朕來試試。”
衛峥與那公公立即阻攔:“陛下萬金之軀,萬萬不可!”
缙帝笑道:“你們大驚小怪做什麽,此劍又傷不得人。”
衛峥道:“皇上龍體為貴,萬不可輕易試之。”
廣岫道:“是啊,不過既然皇上想看,那便再找個人試試。”他将劍遞給衛翾,使勁眨眼:“二公子覺得,誰試好呢?”
衛翾懂了他的意思,也想看看這劍是否當真管用,目光便停在那公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