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1.1.10.31
古松軒的包間安靜雅致, 進門是檀色雕刻屏風, 正中有茶桌, 不高不低恰好能瞧見窗外風景的講究, 寬大的窗子像是一個畫框,照出石階、小池和古松等結構和諧的布置, 依稀傳進幾聲清脆的鳥啼,與室內袅袅散發的茶水幽香相映。
在這麽優雅的環境裏, 鐘瑜曉媽媽掃來的目光都顯得溫和許多了。
劉晉雅覺着出門時的精心打扮值了, 自信一笑, 鼓起勇氣走上前。
“來了啊。”尹忻暢主動擔起介紹人的工作,“阿姨, 這是劉晉雅。”
鐘瑜曉媽媽點頭致意, 不等尹忻暢開口便自我介紹了,“你好,我是鐘瑜曉的媽媽。”
簡單粗暴, 直入正題。
“你好。”劉晉雅揚起一個讨好的微笑,想法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麽發顫, 柔和下來好聽一些。
鐘瑜曉媽媽不着痕跡地再掃了她一眼, 轉頭叮囑泡茶的茶藝師幾句話。
劉晉雅感到尴尬, 卻也忍下來,默數過漫長的十幾秒才等到鐘瑜曉媽媽開口說,“請坐。”
面對長輩,劉晉雅總是習慣裝乖巧,坐下之後不敢妄動, 只借着服務員上點心的時候瞥了旁邊的尹忻暢一眼。
尹忻暢和鐘瑜曉媽媽認識,動作更方便些,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悄悄給她發短信,“對不起啊,阿姨一定要我約你出來。”
感到手機震動,劉晉雅瞧見茶藝師的工序差不多完成,不忙查看。果然,十秒後茶沏好,鐘瑜曉媽媽沒有接茶藝師遞過來的第一杯,輕聲說,“先給她。”
劉晉雅沒有推拒,道聲謝接過。
下一杯給了正在玩手機的尹忻暢,鐘瑜曉媽媽面色淡漠,說起話來倒是有一種對小輩寬容的慈愛,“別玩了,剛才不是說口渴嗎?”
“噢……”尹忻暢不喜歡喝茶,随意抿了口,吐吐舌說,“燙。”
鐘瑜曉媽媽搖頭笑了笑,目光瞥向劉晉雅。
劉晉雅不敢像尹忻暢那麽随性,端着茶杯謹慎小心地品着。
她這人緊張的時候會犯怵,不愛說話,通常是安靜當個擺設,默默地管束自己不出半點錯,雖然得不到大方得體的評價,也不會留下一個沒見過世面不知禮節的極差印象,很少給自己丢臉。
鐘瑜曉媽媽看她如此,微微笑了。
劉晉雅正有些欣喜,下一秒聽到一句平靜的問話。
“以前在徐家學的嗎?”
語氣淡然,內容卻是傷人,劉晉雅驚訝,忽而覺得茶杯有些燙手,胳膊沒了力氣,慢悠悠把小小的卻在此時顯得格外沉重小杯放下。
聽過這句話,她明白了,鐘瑜曉媽媽不是一般的不喜歡她,而且這個不喜歡是建立在她無法改變的過去上。性格可以變,能力可以鍛煉,外表也能想辦法貼近審美。唯有混亂的家庭,麻煩的過去,是烙在她身上的印記,抹也抹不掉。
劉晉雅抿抿唇,深吸一口氣,竟然感覺喝下的茶在喉頭回轉出甘甜的滋味,一時忘了初入口的微微苦澀,由品茶類比品人,莫名心平氣和下來。
她定下心,把內心的慌亂與酸楚收妥,努力笑着回應,“不是。”
“嗯。”鐘瑜曉媽媽無意繼續這個話題,低頭喝茶。
劉晉雅不想成為問一句答一句的悶葫蘆,想着鐘瑜曉媽媽的印象已經如此差了,她何必端着收着任由誤會,斟酌片刻開了口,“阿姨,您找我來有什麽事嗎?”
“聽小尹說,你幫着她找值得投資的書畫作品,還準備辭職去康先生的新拍賣行幫忙。”
劉晉雅點頭答,“是。”
“自己沒有投資嗎?”鐘瑜曉媽媽問。
有事說事,劉晉雅老實答話,當然用的是比較婉轉的說法,“還在嘗試階段,我先前看到一個新人畫家的作品有靈氣,買了一幅。”
“得獎的林再夏是吧。”鐘瑜曉媽媽有所耳聞,輕笑,“背後有推手,得獎不過是一步小棋,不用看得太重。”
劉晉雅一愣。
尹忻暢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自己懂得的事情,興沖沖跟她說,“原來那個林再夏是司明博女兒的化名啊。”
劉晉雅沒有嘗試融入徐榮元曾經的圈子,對一些有名的富豪卻是有印象的——A市S集團的司明博啊……他的女兒司妍不是曾經用本名在業內活動嗎?
她挺意外,卻不是感慨林再夏真人背後的靠山,而是納悶司妍到底經歷了什麽,畫風變化如此之大。
鐘瑜曉媽媽誤會了她的沉默,“你第一個投資就遇到了司明博的女兒,運氣不錯。”
即使存了讨好的心思,劉晉雅還是不喜歡鐘瑜曉媽媽把在司妍的成就歸功于背後的推手。
司妍初期很有自己的想法,沒有足夠的畫技支撐,之後一段時間的作品像是對舊作的臨摹變形,加上不符合當時市場走向,走了彎路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就最新畫作看來,司妍找到了更成熟的方法來表達,這正是化名之後沒有被認出的原因。
以前的司妍是學生,縮在老師教授的殼子裏被人指點,着重用怪異誇張的構圖來博得眼球,現在的林再夏是獨立門戶的畫者,不懼與人相似,肆意繪出自己所想,在畫作裏傾注靈魂。
劉晉雅買下那幅畫,與其說是投資,不如說是欣賞。她對書畫方面有着自己的熱愛,對于鐘瑜曉媽媽這麽輕易忽略林再夏的才華略感不滿。
不滿歸不滿,劉晉雅沒有傻到說出來,微笑着小心表達自己的見解,“嗯,她很有才華。”
鐘瑜曉媽媽不說話了,盯着她緊捏的指尖不放。
注意到了目光,劉晉雅連忙放松下來,在心裏給自己一巴掌——鐘瑜曉媽媽随意說一句,也有幾分道理,她不認識林再夏,何必瞎郁悶打抱不平呢。
她們倆不言不語,尹忻暢憋不住,端着一碟點心湊過來,“你們嘗嘗這個怎麽樣……”
鐘瑜曉媽媽沒工夫瞎客套,直接對着劉晉雅說,“不管有沒有才華,林再夏剛剛得了個小獎,履歷亮點很少,作品升值總要花個時間,如果你的嘗試只限制在這麽一條需要等待的長線上面,甘心嗎?”
劉晉雅隐隐察覺深藏在話後的另一層含義。
鐘瑜曉媽媽覺得她的投資是小打小鬧,是拿着拍賣行和尹忻暢工資的小員工,只是用書畫投資的名號說得好聽一點而已。要想真的做下去,除了時間積累,她最快的法子是從鐘瑜曉和尹忻暢那裏拿錢。
早在了解這一行的時候,劉晉雅就聽多了這種說法——“你怎麽可能沒錢呢,老公那裏有的是”“哎呀少買幾個包包就行啦”。
劉晉雅從來沒想過花別人的錢來投資書畫作品,想着別人直白自己委婉倒顯得磨叽,直說了:
“阿姨你說的對,但我現在的資金有限,經驗比起其他專業的收藏家來說尚有欠缺,還在不斷的學習,從低端畫作入手算是個無奈中的最佳選擇,之後在拍賣行工作會抓緊時間學習,好好考慮一下未來的投資方向。”
她沒有提鐘瑜曉,直說自己資金有限,把未來的打算擺在眼前給鐘瑜曉媽媽看。
“不錯。”鐘瑜曉媽媽點了點頭,微笑仍然挂在臉上,聲音溫柔。
劉晉雅沒太高興,覺着鐘瑜曉媽媽今天讓尹忻暢約她出來,就是為了說清楚這件事,讓她不要利用鐘瑜曉。
她怎麽總是被別人看成出賣感情換錢用的女人呢?
劉晉雅納悶,喝下微涼的茶水,沒嘗出甘甜的滋味便聽坐回去吃點心的尹忻暢說了句,“阿姨你看!”
順着方向望去,鐘瑜曉媽媽的目光定在外頭一個小夥子身上,面色緩和,“他怎麽在這裏?”
“我去打個招呼!”尹忻暢起身,興奮地跑開。
包間裏只剩下劉晉雅和鐘瑜曉媽媽,一時尴尬,安靜無聲。
“戒指什麽時候買的。”鐘瑜曉媽媽忽道。
劉晉雅記得很清楚,“上月6號。”
鐘瑜曉媽媽再瞧了一眼,“挺好看的。”
摸不清态度,劉晉雅很高興鐘瑜曉媽媽給了她挑的東西誇獎,“嗯,F牌承諾系列新款,我覺得帶着方便……”
“承諾?”鐘瑜曉媽媽笑了,“一輩子很長,你們這麽年輕,以後的路都不知道在哪裏,說什麽承諾呢?”
劉晉雅愣住。
鐘瑜曉媽媽是個不喜歡婉轉的人,笑是笑着,久了之後透出僵硬和疏遠,“談戀愛就好好享受吧,曉曉跟你在一起挺開心的。”
劉晉雅發現,鐘瑜曉媽媽總有本事讓好好一句話變了味。
對呀,她和鐘瑜曉談戀愛很開心,沉浸在二人世界裏難以自拔。
但是……
僅此而已了。
——
鐘瑜曉媽媽在尹忻暢拉來那個小夥子一起喝茶之後,聲稱有事,拿了包離開。
“咦。”尹忻暢緊張兮兮地湊到劉晉雅跟前,“剛才她怎麽你了?”
劉晉雅搖頭,“阿姨挺好的。”
尹忻暢不贊同地撇撇嘴,“看你都吓成什麽樣了,人走啦,不用裝啦。”
“真的。”劉晉雅感嘆,“如果是我,對于一個不滿意的人,絕對沒法這麽平靜對待。”
跟來的小夥子正是上次讓劉晉雅倒酒的寸頭男人,名叫豐偉澤,這次來想讨好一個拒絕合作斷了貨源的供應商,心裏煩愁,看她這樣也跟着嘆氣,“哎喲,我的餐廳要倒閉了都不怕,你怕什麽,大不了換一個女朋友,小尹怎麽樣?”
尹忻暢瞪了過去,劉晉雅無力扶額,不好意思說拒絕的話,不拒絕又怕豐偉澤再說渾話,尴尬地喝口茶。
“對了,這是我的名片。”豐偉澤遞上一張卡,“號碼是不會變的,其他待定。”
劉晉雅轉到會計崗位之後沒更新過名片,拿了當助理時的名片交換。
“Z公司財務經理助理?”豐偉澤笑了,“你們玩潛規則啊。”
“……”劉晉雅把冷掉的茶水直接喝下去。
尹忻暢不客氣地一巴掌打過去,“小心曉曉揍你哦!”
“她打不過我。”
“她會做飯給你吃。”
豐偉澤臉色一變,馬上給劉晉雅道歉,“對不起啊。”
涼掉的茶水已經被她幹完了,劉晉雅吃了個甜膩的草餅冷靜一下。
豐偉澤看到她這個樣子反而哈哈大笑,把她的號碼輸到手機裏保存了,“聽說你很會看畫,我的餐廳準備重新裝修,到時需要幾幅畫裝飾,得麻煩你推薦一下了。”
劉晉雅格外認真地記在備忘錄上,“大概什麽時候?”
“也就兩個月後吧。”豐偉澤說,“如果餐廳沒倒閉的話。”
“……”劉晉雅再也繃不住了,噗哧笑出聲。
尹忻暢看到劉晉雅笑了,不計較豐偉澤滿嘴跑火車,提議,“我們把曉曉叫出來聚一下吧。”
劉晉雅心道不好。
早上出門的時候,鐘瑜曉可是撒了一個半真半假的謊言,說下班之後要跟父親談談心呢。
然而尹忻暢的動作太快,一個電話過去,耐心等待四十多秒才接通,“喂?曉曉啊,晚上一起吃頓飯好不好?”
鐘瑜曉似是在忙碌着,沒多想就答應了,“嗯。”
劉晉雅來不及出聲,暗暗嘆氣——晚上得多尴尬呀。
他們三個人再坐了一會兒,差不多飯點的時候離開,豐偉澤闊氣,說已經請了個不肯幫忙的糟老頭喝茶,不在意多付一個包間的賬,屁颠屁颠要買單的時候,服務員表示鐘瑜曉媽媽已經付過了,感慨着,“哎,鐘家人總是這麽克我。”
劉晉雅跟兩人混熟了,相處沒這麽顧忌,大方一笑。
豐偉澤聽到她的笑聲,忽的想起什麽似的遠離了。
“怎麽了。”劉晉雅問。
豐偉澤自有他的道理,“你也是鐘家人,我得小心點。”
一句玩笑話,劉晉雅聽着卻特別暖心,從被鐘瑜曉媽媽打擊的陰影裏走出來了——這個世界上,除了鐘瑜曉以外竟然會有人把她當成鐘家人呢。
為了照顧鐘瑜曉,尹忻暢提議去G公司附近的一家西餐廳。坐在包廂裏,豐偉澤和尹忻暢在聊天,劉晉雅默默坐在一旁當觀衆,偶爾玩玩手機,想着要不要給鐘瑜曉說一聲自己也在。
尹忻暢瞧出了她的念頭,“不不不,曉曉知道你剛被阿姨怼過會回家讨公道的。”
劉晉雅想說那不是怼,但她琢磨了一下鐘瑜曉的性子……
嗯,還是不說為好。
她繼續安靜地當一個插不上話的落單人,耐心等了半個小時,終于盼到鐘瑜曉到來。
鐘瑜曉原是沒太在意地進門,低頭瞧臺階小心步子的時候,一擡眼見到她,愣了,“晉雅?”
“Surprise!”尹忻暢和豐偉澤對視一眼,無比默契地喊。
鐘瑜曉很快鎮定下來,走到她身邊的位置坐下,“點菜吧。”
看到鐘寶寶窘迫到微微發紅的耳朵,劉晉雅偷笑,沒樂上多久,鐘瑜曉便豎起菜單,歪過身子靠近了,“你怎麽被他們拐來的?”
劉晉雅不答反問,“你不跟爸爸多聊幾句了?”
鐘瑜曉皺眉,忽的捏了嗓子,聲音又嗲又軟,“嗚,爸爸不要我了。”
劉晉雅的心跟着軟糯的調子顫抖起來,咬緊了唇忍下尖叫:
怎麽這麽可愛!
——
劉晉雅的年假有五天,算上周末達到了一周,第一天花在了回見家長和朋友聚會上,第二天是周六,她想着最近太過疲累,沒有去幫鐘瑜曉折騰早餐,躺在床上打哈欠。
不用上班,鐘瑜曉卻是一大早起來,說要用面包機折騰個提子吐司給她吃——那是昨天聚會吃飯之後買的新玩具,作為新寵隆重登場,直接讓電動炖鍋失去了鐘寶寶的寵愛。
她聽到面包機按下啓動的悠揚音樂聲,放心地閉眼醞釀回籠覺的睡意。
面包機有電子秤這麽精确的衡量标準,所用原料面粉和酵母大同小異,跟電炖鍋煮粥不一樣,不會因為米和說明書上的不一樣而導致水的比例失衡。
劉晉雅認為這次等着吃就可以了。
她才把玩手機的手揣回被被窩給捂暖了,房間門咿呀一聲打開,鐘瑜曉的腳步聲漸近,軟軟的床褥因為突然多出來的人而凹陷。
劉晉雅不想搭理,繼續裝睡。
“晉雅。”鐘瑜曉沒用嗓子發聲,用軟軟輕輕的氣音喚她,湊到跟前來,氣息裏有甜甜的薄荷香味。
劉晉雅感到十分心疼——一大早的,寶寶餓到吃薄荷糖了。
她小心把眼睛睜開一絲縫,想看看怎麽了,沒料到鐘瑜曉忽的逼近,吓了一跳之後沒好氣輕輕打了下,笑罵,“幹嘛!”
騷擾吓人的鐘寶寶反而有了理,指責,“你裝睡。”
“還早呢。”劉晉雅轉頭看了看挂在牆上的時鐘,“現在才六點,你……”
沒說完話,脖子上便有鐘瑜曉軟和的唇瓣覆上來,印下綿密的吻,她怕癢,輕輕笑了兩聲想要推開,才擡手被鐘瑜曉抓住按好,順了起伏往下一滑蹭開睡袍領口。被子進了些涼氣,她感到心頭的熱燙沒能傳到肌膚,顫出一片雞皮疙瘩,受不住地抖了下,瞧向鐘瑜曉的眼神有些埋怨了。
鐘瑜曉輕笑,扯過被子給她蓋好,卻将自己也裹進去俯身貼蹭她,呵出來的軟音叫人要酥了,“吃早餐啦。”
劉晉雅剛剛聽過面包機啓動音傳來,想說胡說八道,才啓口便被突然輕巧一下給弄啞了,揪緊被子蜷縮起來,避無可避反而栽到了鐘瑜曉懷裏去,緩過勁來逮住機會斷續埋怨,“怪不得年會能獲獎……平時偷偷練着吧……”鐘瑜曉不給回答,撩開她亂掉的頭發有一下沒一下地吻着。末了劉晉雅受不住薄荷涼意蹬開被子,眸光堅定會兒又迷蒙起來,沒能好好瞪去一眼。
工作日的鬧鐘響起又安靜,不一會兒來了個與衆不同的鈴聲。
鐘瑜曉離得近,想幫她拿床頭櫃的手機,劉晉雅見狀把懶惰的鐘寶寶趕去洗手間,自己挪過去抽紙巾按上去,捏着起來接通,“喂?”
“晉雅啊!”尹忻暢大清早的聲音特別響亮,喊出了點凄慘的氣勢,“我被坑了!”
劉晉雅疑惑,“發生什麽事了?”
尹忻暢第一聲喊拼盡力氣,說到正事反而撐不住了,自顧自嘀咕些語氣沮喪又叫人聽不清的話。
“先去喝點水,慢慢說。”劉晉雅勸着。
尹忻暢聽話去了,鐘瑜曉從洗手間拿了毛巾歸來,給她擦臉擦手,想扒拉開被子時看到來電顯示的“小尹”兩個字,鬧脾氣黑下臉,“怎麽又是她。”
“噓!”劉晉雅覺得事态嚴重,不給鐘寶寶吃飛醋了。
尹忻暢喝水歸來,嗓子滋潤了,情緒也跟着穩定,吸鼻子說,“我買到了假畫。”
“什麽?”劉晉雅懵了,“什麽時候的事情?”
“昨天,我經過寧東莊的時候……随手買的。”
劉晉雅聽到“寧東莊”三個字,突然就不急了。
寧東莊是上個世紀建好的宅子,因為某個着名學者寫過招牌和當過學堂的特殊意義,打造成了個景區。說是景區,來這裏旅游的人嫌棄寧東莊不好看,一般不往那裏走,反而是本地倒賣書畫古董的販子愛去,久而久之打響了名氣,一些畢業後愁出路的畫家會擺個攤,想撿漏找寶貝的收藏家去碰運氣,倒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熱鬧。
人多了,市場水深,劉晉雅常去過眼福,不敢出手,偶爾看中心廣場小攤販的手工工藝品讨喜,買幾個回家作紀念。
自從打定主意要了解書畫投資之後,她抽空再去過幾回,發現現在那裏有很多仿品贗品,怕自己看走眼,特意叮囑尹忻暢別出手。
結果尹忻暢轉眼就說在那裏買了假畫。
“多少錢。”劉晉雅無奈問。
尹忻暢抽搭說,“兩百。”
“啊?”劉晉雅懵了,“兩百塊錢而已,你……”
尹忻暢辯解,“兩百塊錢是小事,重點是那個人欺騙了我!她說他是XX美院哪一屆的學生,手頭緊才在街上賣畫的,我看她可憐就陪着聊天,還把她一幅作品買下來了。後來,我好奇她怎麽混得這麽慘,去問學院的老師。他們拿出名單查了,告訴我沒有這個人。”
原來是瞎伯樂撞上瘸腿馬的故事。
劉晉雅有點想笑,可聽尹忻暢真情實感在哭又忍住了,“好啦,我等下陪你去讨回公道。”
尹忻暢這才高興了,“嗯!”
挂掉電話,劉晉雅轉頭發現鐘瑜曉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裹被子去洗澡,換好衣服再收拾一下,正好吃上熱乎乎剛出爐的面包,對着一陣誇。
鐘瑜曉覺出不對,“你想幹什麽?”
“我們去寧東莊一趟吧。”
鐘瑜曉答應了,陪着她去寧東莊會面。
尹忻暢看到鐘瑜曉也來,更加高興了,“太好了,曉曉這麽兇,肯定能把那個騙子罵哭了!”
“……”劉晉雅憋着笑,安慰板臉的鐘寶寶,“很好,繼續保持。”
大早上的,她們以為要等一等,沒想到尹忻暢口中的騙子業務素質相當好,已經擺上了小攤。
“喂!”尹忻暢沖上去,打開袋子露出畫來,“你這個騙子,退錢!”
騙子不為所動,背對着她們在畫板上忙碌。
劉晉雅看着騙子身材瘦弱,穿一身破舊的滿是顏料的黑色棉衣,還有地上充其量算是一張破布的攤位,不忍心讨回兩百塊錢了,扯一扯尹忻暢說,“算了吧。”
“怎麽算了,這是誠信問題,我最讨厭被人騙了。”尹忻暢氣鼓鼓地沖上前,按住肩膀把騙子拉得轉過身,“你……”
騙子被她一動,畫筆歪掉差點毀了在畫的作品,怒吼,“走開!”
尹忻暢吓得退開一步,劉晉雅也愣了,轉過去看到臉之後驚呆:騙子這麽短的頭發……竟然是女生?
“我怎麽騙你了!”短發女生說,“這畫是我顏梓楠一筆一筆畫出來的!”
尹忻暢被騙過一次,很是在意,怒氣沖沖地反駁,“我去查了,你根本不是XX美院的學生!”
顏梓楠低頭,握着畫筆的指頭用力到蒼白,片刻後從兜裏頭拿出了五十塊錢,“我昨天剛買了顏料和泡面,先還你這些,等我有生意了再……”
尹忻暢不樂意了,“我不要錢,我要你的道歉。”
“我沒有說謊!”顏梓楠怒了,“我中途退學了,以前真的是美院的!”
尹忻暢眯眼,“學生名單會騙人嗎?你中途退學也該有記錄吧!”
顏梓楠不說話,把畫筆放了回去,從包裏翻出一個破手機,“這個總能賣50塊,給你。”
四周已經有人圍過來看,劉晉雅注意到顏梓楠窘迫得眼眶泛紅,走過去勸,“算了……”
她說到一半,終于注意到了畫板上未完成的作品,愣愣地走近看。
顏梓楠一聲不吭要給出手機,尹忻暢不接,兩個人推來推去差點又打起來,還是鐘瑜曉看着不對之後上去一手按住一個人控場才消停的。
“小尹,你別罵她了!”劉晉雅把顏梓楠沒擺出來的畫作全部看了一遍,“她的水平比一些美院老師都要好!”
尹忻暢愣了,顏梓楠一提到畫倒是恢複了點傲氣,冷笑,“你評價畫作的方式是跟美院的老師對比?”
聽出不屑的意味,劉晉雅不生氣,走上去壓低了聲音問:
“你的老師是不是範秋陽。”
顏梓楠眼睛一瞪,忽的激動起來,“不是!”
劉晉雅嘆氣,換個問法,“《桑田》其實是你的作品吧?”
顏梓楠愣住了,“你……不認為我模仿範秋陽?”
劉晉雅搖頭,知道自己撿到寶了。
現在一位有名的畫家範秋陽曾經出過一幅驚世的作品《桑田》,獲了無數的榮譽,身價一漲再漲,卻沒有再動過筆,把變幻風格、達到巅峰的《桑田》當成是封筆作。
有傳言稱,《桑田》根本不是範秋陽畫的。
沒有證據,大家不當真,說來調侃範秋陽的江郎才盡而已。
劉晉雅本來也是。
直到今天,她看到顏梓楠的作品,瞧出了《桑田》的影子。
她忽的有個大膽的猜測,問了出來,看到顏梓楠的愣神。
不管《桑田》的作者是誰,顏梓楠都是一個有才的畫家,不該在這裏為兩百塊錢急赤白臉。
劉晉雅決定搏一搏,遞出名片,“你應該有更好的發展,不如我們合作一下……”
她的話沒說完,顏梓楠沒接,冷笑,“不用了,有範秋陽在,我不可能出頭的。”
說罷,顏梓楠自己去收拾東西,給她們看背影。
尹忻暢不大懂走向,劉晉雅想到範秋陽的勢力也有些猶豫,只有鐘瑜曉走上前,用了個無賴的方式讓顏梓楠回頭,“你欠我們的兩百塊總要還吧?”
顏梓楠動作頓住,起身後挪到劉晉雅面前。
“行,合作吧。”
作者有話要說: QAQ為什麽總是嫌棄我的玩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