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回
白瀾石起身從床底取出劍盒子,劍盒雖放于床底,卻不見其上灰塵,可想而知主人是多麽的愛惜。
取出劍盒裏的佩劍,提在手上赤腳走進院裏的木板橋上。
男人身着白色薄紗輕衣,頭發随風飄散只堪堪用一條發帶松松的綁着,手執三尺長劍,劍身在月光下泛起銀光。
白瀾石憑借着身體的記憶揮動着長劍,身法漂亮,幹淨利落,白玉蘭被劍氣逼得紛紛凋落,飄零在空中,但沒過幾式男人便體力不支,摔倒在了木板上,長劍落地一聲脆響,驚動了一旁池裏的鯉魚。
白瀾石脫力仰面躺在地板上,放聲大笑,笑着笑着眼淚劃出了眼角,沒入了鬓角。
夜裏是多麽的寂靜,只有一旁鯉魚游動的水流聲。
………
午時的太陽總是熱烈的,燒在人皮膚上,火辣辣的疼。
“秦竹見過公子。”秦竹緩緩走進來行禮。
白瀾石放下手中的毛筆,示意秦竹坐下,“怎麽來了?”
“秦竹知曉公子是怕奴一人在府裏害怕,才将奴接過來的,奴是來感謝公子的。”秦竹道。
白瀾石坐下,秦竹沏了杯茶給白瀾石,白瀾石接過茶道:“你不建議我利用魏将軍?”
“奴相信魏郎的選擇。”秦竹略帶寫女兒家的嬌羞。
秦竹嬌羞的與白瀾石訴說着魏纻,可以看出女兒家臉上的幸福不曾作假。
魏纻除了在軍營裏練兵,在家便都在離秦竹十步之內處晃蕩。
秦竹愛連綿細雨,他便在房子游廊的檐上釘上用竹子做的灑水器,天氣一晴便讓其運作,導致牆壁上石板縫裏爬上了淺淺的青苔,以至于下人經常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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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纻練箭時,秦竹便抱着古琴坐到一邊特制的軟榻上,撫琴或替他端茶擦汗。
男人用自己所能想到的向所愛之人示好,笨拙卻動人。
白瀾石是君子,用女人去權衡男人的事他不屑但又不得不這麽做。
魏纻并沒有加入任何一個政治隊營,這樣一個年輕且有才幹的人,白瀾石不想放過。
對于齊桓來說急需要的便是在軍中有一個得力的助手。
魏纻沒有不良嗜好,毫無把柄可言,想要收他為己用,便只能創造弱點。
而秦竹便是白瀾石放置在魏纻身邊牽制他的人,白瀾石心中一直有些隔應,将一個大好年華的女子推嫁給一個粗武從未素面的男人,着實委屈了。
一聊便是一下午,秦竹斷斷續續的訴說着這段時間與魏纻的點點滴滴,為的便是讓白瀾石知道,自己現在很幸福,公子不必愧疚,魏纻待她很好。
溫柔如秦竹,秦竹抱來了古琴為白瀾石彈奏着,外頭飄起了綿綿細雨,好不悠哉。
又過了幾日,白瀾石便收到了齊桓寫來的信。
上面與白瀾石抱怨着邊塞風沙大,熱的要死,怕是回去後便要黑上好幾個度。
自己也有些水土不服,難受的要命。
魏纻整日板着一張臉,活脫脫的像欠了他錢似的。
東瀛人詭計多端,時不時的試探性壓邊界,跟頭蒼蠅似的煩人的很。
白瀾石笑着看完一封孩子氣的信件,皺眉在齊桓水土不服。
便叫來闾閻問道,“我記得滕爾薩是在邊塞附近游走的。”
“是的公子。”闾閻回道。
白瀾石将信件收起來,“你現在立刻傳書過去,讓滕爾薩去齊桓那邊。”
闾閻不解,“公子,是瑞王出什麽事了嗎?”
“滕爾薩會醫術吧?”白瀾石心中有些沒理由的焦急。
“是會。”闾閻回道。
“那就好。”
“公子是瑞王生病了嗎?”
“嗯。”
“這可不行,邊塞的藥材定然沒有京中的齊全,公子可知曉殿下具體的症狀,我好告訴滕爾薩,讓他有準備。”作為一個大夫,闾閻思索道。
“水土不服。”
“啊?!!”
闾閻懷揣着鄙夷之情給滕爾薩飛鴿傳書,不過就是沒寫瑞王具體的病因而已,他怕滕爾薩知曉了便會氣到殺來長安。
兩日後接到傳書的滕爾薩動身前往大軍駐紮之處。
“殿下,門外有一位自稱是長安白公子派來的醫師。”齊桓的親衛道。
齊桓正站在桌子前分析着防布圖,聽聞一愣,“殿下可見?”親衛再次問道。
卷起圖紙,齊桓一笑,眼睛彎彎,露出顆小虎牙,“見!”
滕爾薩留着卷曲的大胡子,穿着胡族人的衣裳,身後背着個包裹跟着親衛後面進來,便見着齊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一副馬上要斷氣的樣子,吓了一跳。
他可記得在信件裏闾閻提過公子十分在意此人,趕忙上前給人把脈。
滕爾薩問道:“殿下最近有什麽症狀嗎?”
齊桓眨着眼睛,“是哥哥請你來的嗎?”
“殿下脈象平穩,不似有疾之人啊。”滕爾薩皺眉思索着。
“哥哥最近還好嗎?本王就知道哥哥會看我的信的。”齊桓甜甜一笑。
這驢頭不對馬嘴的對話讓一旁親衛看了摸不着頭腦,剛剛還好好的殿下怎麽一轉眼便躺床上去了。
“瑞王殿下,您到底有沒有病。”滕爾薩終于不耐煩道。
齊桓一愣,趕忙點頭道,“有有。”
思索了一會,堪堪道,“水土不服……算嗎?”
聞言滕爾薩手一頓,現在去長安揍白瀾……闾閻一頓,還來得及嗎?
滕爾薩受了白瀾石的命令,只好在軍中住下,随時照顧着齊桓的身體。
自從滕爾薩來到了軍營中,齊桓便時不時的去人帳子裏逛逛,美名其曰親近民衆,實則是去打探白瀾石過去的消息。
有些事情齊桓不敢問白瀾石,但現在遠在邊塞,哥哥又送來一個身邊人,定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去了幾次,送了幾壇酒,便将滕爾薩嘴給撬開了。滕爾薩是個豪爽的人,跟他的長相很符合。
喝的臉通紅,拍着齊桓的肩膀道,“我比你大,你算是我弟弟,我見公子沒将你當外人,我也不将你當外人了。”
說着又拿起酒壇喝了一大口,齊桓在一旁恭維的拍手叫好,滕爾薩笑道,“說吧,想問什麽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齊桓做皺眉狀問道,“從前哥哥身體可好了,怎麽十年未見身體竟如此之差?”
滕爾薩惆悵的片刻,又飲了一口酒才堪堪開口,“公子是在八年前數九寒冬的日子裏落了水。”
“這個本王知曉,可哥哥為何會落水?”齊桓問道。
“當年……”
當年還是十七歲的白瀾石上山練功,見着有個孩子掉進了湖裏,想也沒想便跳下湖去救。
那可是數九隆冬的日子,湖面上結滿了冰,白瀾石将孩子推上了冰面,自己卻因為冰面太滑而上不來。孩子跑去玄機閣找人來尋白瀾石時,白瀾石已經在寒水裏泡了整整兩個時辰了,撈上來時人嘴唇發紫,奄奄一息,連脈搏都沒了。
閣主集結了天下名醫,誓死要将公子從鬼門關撈回來,人是救回來了,可經脈具損,再也拿不起劍了。
那一年的白瀾石說難聽點就是比死人多了兩口氣而已,整日窩在床上不願意見人,閣裏的人怕公子睹物思情,便将閣裏的武器都收了起來。
好在公子并沒有一直自怨自艾下去,這時闾閻來到了閣裏,在闾閻的調養下白瀾石慢慢走出了房間,但卻性情大變。
有時候可以在一個地方坐上一天,存在感也越來越低,閣裏的人經過公子身邊都不曾會注意到他。
只有閣主每日會将公子拎到房間裏頭,陪着下棋說話。公子才好了許多,之後公子慢慢接受了自己的身體,便将自己關在了書閣裏,閉門讀書。
齊桓的心一點點随着滕爾薩的話語沉下去,心疼的厲害,恨不得現在身後插上雙翅膀可以趕緊飛回去,抱抱白瀾石,問問他這些年是怎麽熬過來的。
想起白瀾石曾一口一個殘破的身子說着自己,嘴角還帶着笑意便心一陣陣的疼。
“哥哥…所救的孩子是?”齊桓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想着殿下應該見過,那人便是榮樂。”滕爾薩吃了口菜道。
兩人聊了許久,齊桓出了帳子時已是滿身月,荒涼的大漠遠處升起了寥寥炊煙,将士們圍着火堆談着家鄉的事宜。
“殿下,将軍們等着您回去商議東瀛人的事。”親衛找了齊桓許久。
齊桓拍了拍親衛的肩膀,對着下面的閑談的将士們喊到,“我不日必将帶你們回家,回去見最美的家鄉,最重要的人!!!”
衆将士振臂高呼,氣勢磅礴。
白瀾石收到了齊桓的信件,上面都只寫了些無關緊要的話,白瀾石依舊就像之前一樣将這信件放好。
見着盒子都要放滿了,齊桓已去已經半年,卧房四周已經放上火盆,屋子裏烤得暖烘烘的。
齊靖來時便見着白瀾石倚靠着憑具睡着了,濃密的睫毛在白瓷的臉上投下一片暗影,人縮在毛茸茸的大衣裏打着瞌睡,外頭飄起了雪花,裏頭卻是這般寧靜美好。
齊靖在一旁看了許久,直到白瀾石有微微醒來的跡象,才移開了眼睛。
白瀾石迷迷糊糊的感覺面前坐了一個人,想也沒想便道,“喝水。”
白瀾石喝完水,才睜開了眼睛,見着齊靖拿着水杯在一旁看着他,頓時驚醒。
“殿下,幾時來的。”白瀾石坐正道。
“剛來不久。”齊靖舉起手中的水杯,“先生還喝嗎?”
白瀾石有些尴尬的笑道,“我以為面前做的是闾閻,才會這般。”
“無妨。”齊靖。
“殿下找白某所為何事?”
“本王只是路過,便進來看看先生。”齊靖放下水杯。
白瀾石見着外面飄雪了,微微笑道,“今年的雪比去年的早啊。”
齊靖也随着白瀾石的目光看向院子裏,院子裏已經被雪覆蓋上了一層瑩白,下雪的日子總是免不了孩子的笑聲。
榮樂在前院玩雪的呼喊聲以及秦竹的古琴聲幽幽傳來。
“先生可知曉朝中有人貪軍饷之事?”齊靖道,白瀾石聞言一愣,“陛下知此事嗎?”
“還不知,齊桓沒與先生說嗎?”
“不曾。”白瀾石垂下眼眸,不在言語。
送走齊靖後,白瀾石便叫來了闾閻,駕車去了一趟大理寺。
外頭飄雪,白瀾石下意識的攏緊了鬥篷,瑞雪兆豐年,卻對白瀾石也着實寒冷,就不一會的功夫,人脫離了火盆嘴唇便有些青紫。
大理寺卿葉元楓親自前來迎接,葉元楓雖以年過五旬卻神采奕奕,他身邊站着一位像娃娃似的漂亮少年,在一旁冷冷的盯着來者不語。
葉元楓笑道,“這是犬子,葉霄。”少年眼神冷冷的看向白瀾石。
白瀾石落座便開門見山道,“想必大人應該對朝中有人貪污軍饷之事有所耳聞。”
“陛下未曾下旨,便是無稽之談。”葉元楓立馬清楚了白瀾石所來何事,都是官場上的老狐貍了,不等白瀾石再開口,冷聲道,“大理寺是陛下的大理寺。”
态度表面的很明确,葉元楓作為大理寺卿是不會讓大理寺參與黨争,幫忙也是不會幫。
送客之意不加掩飾,白瀾石暗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評價葉元楓這人。既然主人高風亮節,白瀾石也不好繼續說道,便起身告辭,上馬車後白瀾石揉捏着眉心,抱着湯婆子思索着對策。
忽有顆小石子砸向馬車,咚的一聲,白瀾石腦海中浮現了葉元楓身邊神情冷冷的少年,撩開側窗便見着站在小巷子裏頭披着玄色鬥篷的葉霄。
白瀾石下車,闾閻想一同去,卻被白瀾石攔下,獨子一人朝着小巷子走去。
大理寺不在主幹街道,加上今日下雪,一般人家便閉門不出,小巷子的雪地上除了葉霄的腳印便是白瀾石的了。
見着面前不過十五的少年,外頭雖披了加絨的鬥篷但裏頭卻只穿了單衣,神情冷淡的望着白瀾石,微微擡高下巴,像只驕傲的小貓。
“如果我沒記錯,你是葉霄?”白瀾石笑着看着少年。
葉霄的聲音稚氣未脫,可說出來的話卻與聲音無關,冷冽高傲,“先生與瑞王康王交好,但以我這一年的觀察,先生是有意幫助瑞王。”
白瀾石微微挑眉,饒有興致的看着面前這小小少年,葉霄見白瀾石不語,便抱臂倚靠在牆上,“先生看中這貪污軍饷一案,不過是想在陛下察覺之前為瑞王再拉一個同盟,如果我沒猜錯,魏纻已經是瑞王的人了。”
白瀾石不禁撫掌,“所以葉小公子與白某所說這一番是何用意。”
少年聞言皺眉了片刻,“我可以幫助先生在陛下察覺之前找到貪污軍饷之人。”葉霄頓了頓又道:“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葉公子請講。”白瀾石心中對着個桀骜少年有些微微好感,但聽見下面他所說的話便只剩下詫異了。
“以先生的驚世之才與背後玄機閣的相助,瑞王不出意外便是未來的儲君,我要的便是先生答應我,瑞王上位後大理寺卿的位置交于我來坐。”少年說這話時仿佛就似今天吃什麽一樣平淡,直勾勾的望着白瀾石,眼中欲望不掩飾。
白瀾石無意去了解少年為何如此,只是提點道,“成不成大理寺卿這得看葉公子的能力,既然葉公子有意,白某便靜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