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回
醉香樓包廂裏,闾閻點了一桌子的吃食,小二見着就兩個客人,撓頭道:“客官,您這…就兩人?”
闾閻擡眼皮,“嗯?怎得?”
“沒沒沒,客官您稍等,我馬上吩咐廚房,将客官的吃食插隊送上來。”小二笑嘻嘻的退了下去。
施琅岐看着趴在桌子上的闾閻,“今個怎麽有心請師兄吃飯?”
闾閻坐直了身子,“吃飯就吃飯,哪那麽多原因。”
施琅岐點點頭,無言。
菜不一會便上齊了,施琅岐見着闾閻捏着筷子心不在焉的戳着碗裏的米飯,“不合胃口?”
闾閻放下筷子,“哪能啊,這不都是我點的,怎麽會不合胃口。”
“那多吃點,我瞧着你比之前瘦了許多。”施琅岐夾了一筷子放在闾閻的碗裏。
闾閻身倚靠在椅背上,伸懶腰,“我瘦了?”伸手摸了摸臉,“你哪看出來的,再說我們也不知道多少年沒見了。”
“五年。”
“啊?”
“五年未見了。”施琅岐也放下了筷子,沉聲道。
闾閻感慨,“我十七歲離開師門,現如今…已經二十二。”時光催着少年長大,“二十二了,師兄…”施琅岐聞言一震,闾閻眼泛薄光,“我是不是太任性了,該長大了。”
闾閻并沒有在意施琅岐,自顧自的說道:“當年我自命不凡,不願困于一方天地,便背起行囊不管師傅師兄勸阻,執意離去。誰想知世間之大,迷亂了眼,當初的少年已經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滿口子胡話。”
闾閻手腕搭在眼睛上,半晌才開口,“師傅怎麽樣了?”
Advertisement
“你走之後師傅很傷心,便不在收徒了。”闾閻不語,手臂卻微微顫抖着,施琅岐随即又笑道:“師傅一直默默的關注着你,知道了你進了玄機閣後雖嘴上不說,但實則為你驕傲,跟我說着哪天見到你定要将拐杖打斷了才肯罷休。”
“真的?”闾閻雙眼通紅的望着施琅岐。
“你哭了。”
闾閻用袖子抹了抹眼睛,“你才哭了呢!你全家都哭了!”
“師傅真的一直在關注着我?”闾閻小心翼翼的問道,見着施琅岐點頭,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個吹胡子瞪眼的小老頭,不禁眼中又泛出淚花。
想着自己初入紅塵,不懂人情世故被騙了多少次,又被欺負了多少次,但每每都能化險為夷、九死一生,原來背後一直有一雙護着他走的手啊。
“有空回去見見師傅,他很想你。”施琅岐将自己的手帕遞給了闾閻,後者雖嫌棄,卻也接過了。
“師兄!”
“嗯?”
“你怪我嗎?”
“……”
“師兄?哎…算了不聊這個了。”
“從未…”
“……”
闾閻的笑僵在了臉,抽抽鼻子,扭過頭去,不在言語。
回到了長青宅,闾閻坐在屋內,手裏攥着前幾日便收拾好的包裹發了好一會呆,直到幾聲狗吠聲才将其驚醒。
恍恍惚惚地起身,便見着屋內進來一人,趕忙将包裹藏在身後,“公…公子怎麽來了?”
“我來是想問問你,最近總是感覺燥熱是怎麽回事。”
闾閻搭脈思索片刻,“我給公子用的一直是補氣血的藥材,公子最近一直在練五禽戲身體比從前好了不少,在補氣血怕是盈則虧,我給公子開個溫補的方子便好了。”
“包袱重的都垂變形了,裏頭裝了不少銀子吧?”白瀾石見着闾閻又将包裹朝身後掩了掩,笑道,“行了,放下吧,單手提着不重?”
闾閻将包裹放置一旁,讪讪道:“公子您都知道啦!”
“為什麽想走?”白瀾石撫袖道。
闾閻委屈道:“我跟着公子四年了,公子的身子我一直沒法子治好,闾閻愧對于公子。”
“你沒來那一年我連小小的房間都不能出,在施醫師來之前我不還來到了京城,靠的不就是你嗎?”白瀾石瞥了一眼闾閻虛握在身側的手,“施醫師從不過問我的藥食,府內上上下下從未有人質疑過你的醫術,這還不夠嗎?”
“公子,可施琅岐确實讓您的身體有了好轉,是我技不如人。”闾閻道。
“如若不是你的湯藥将我着身子吊着,我怕是沒那個命見着施琅岐,你怎知不是你用的藥材配合着施琅岐的五禽戲才讓我這身子好轉?闾閻,不要妄自菲薄。”
白瀾石見着人不說話了,“不過你要是真的想走也可以,府內上上下下的東西你一件都不許帶走。”
“憑什麽啊!”闾閻不滿道。
“憑我是這一家之主,你都是我帶回來的。”白瀾石起身,闾閻下意識的要去扶,被白瀾石一眼定在了原地,“我明一早便等着你将藥端于我。”說完便拂袖離去,留着闾閻在原地掙紮。
第二日清晨,白瀾石在施琅岐的帶領下練完一套五禽戲後,便見着闾閻端着藥姍姍來遲,“公子這是昨個說的藥。”
施琅岐望了眼白瀾石,後者則皺着眉頭将藥一飲而盡,白瀾石拍了拍闾閻的肩膀,“這次不苦了,有獎勵。”
闾閻頓時來精神了,“公子,什麽獎勵呀?”
“找施醫師要。”白瀾石唇角帶笑的回屋沐浴。
闾閻鄙夷的看着施琅岐,“施騙子,你與公子說了什麽?”
施琅岐無辜的搖搖頭,“昨個還一口一個師兄的,今個怎麽就成了騙子了!”
闾閻想起昨日在施琅岐面前的失态,惱羞成怒,“我差點忘了,施騙子,将昨個飯錢還我。”
“好師弟,是你請師兄吃飯,怎的又要飯錢?”施琅岐躲開闾閻的爪子道。
闾閻一邊抓施琅岐一邊道,“我那是請吃散夥飯的,誰知道沒散成,總之你要麽将吃的吐給我,要麽将飯錢給我!”
“我怕是吐也吐不出來,拿也拿不夠。”施琅岐。
“施騙子我跟你沒完!!!”闾閻站在院子裏喊到。
…………
施琅岐來到長青宅的第一天,便私下裏找過白瀾石。
“我師弟對于醫術自尊心極強,若我将活都攬下來,想必那小子定會傷心,所以公子我只能教你五禽戲,藥食方面還得要闾閻接手。”施琅岐道。
“施藥師是在威脅我?”白瀾石微微挑眉,仿佛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
施琅岐不卑不亢道,“不敢,不過硬要這麽說也可以。”
一時間兩人之間空氣仿佛凝固了般。
白瀾石話鋒一轉,柔和的笑了笑,“闾閻有您這麽個師兄,是他的福氣。”
“公子也是有福之人。”
白瀾石苦笑,“承施醫師之言。”
白瀾石身穿白色薄紗,赤腳盤腿坐在院子的木臺上,拿着毛巾慢悠悠的擦拭着頭發。
夏天靜悄悄的來了,掉了大半的白玉蘭又頑強的開出來花骨朵,厭厭的壓着枝頭。
白瀾石拉長着腰身,伸手想夠上一朵,眼看着近在咫尺,卻被一只手橫刀奪去。
齊桓将手中的白玉蘭遞給白瀾石,在一旁坐下,擡眼看着枝繁葉茂的玉蘭樹,笑道:“哥哥這兒的樹開的茂盛,我上次見着還都光禿禿的。”
齊桓自從撞見過白瀾石沐浴後,便未再來過。
白瀾石擡眼看着一旁翹着二郎腿神采奕奕的少年,端起茶盞微微抿了口,齊桓笑着看着白瀾石,眼睛彎彎的像小月牙,露出了甜甜的小虎牙,“哥哥看我做甚?”
“殿下可想上戰場?”白瀾石承認有那麽一瞬間,見着少年的美好心中有那麽一絲的猶豫,不過短短剎那理智便占過了感性。
面前這少年是要做皇帝的,怎能保持着少年的心性。
齊桓聞言微微一愣,“哥哥何出此言?”
白瀾石垂眸不在看齊桓,放下杯盞繼續揉搓着頭發,“殿下應該知曉在下進京的目的,不過時日陛下便會派兵去平定東瀛人,定然會指派一位皇子鎮軍心。”
“所以哥哥的意思是讓我去?”齊桓有些不悅的微微抿嘴。
“是,殿下。這是幫助殿下建立軍功以及在軍中立威的良機。”
齊桓拿過白瀾石手中的毛巾,輕柔的擦拭着人柔軟的頭發,緩緩開口,“我都聽哥哥的。”
本以為要對着齊桓游說上一番沒想到人這麽快便答應了,白瀾石暗松了口氣,柔聲似囑咐出遠門的孩子般,“魏纻會主動請纓與你一同前去,如若有什麽不懂的便去找魏纻,他經驗豐富。”
“哥哥這是将我當成了京城中纨绔的公子哥了啊。”齊桓笑道。
“當成什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讓軍中将士知道,你,齊桓是一個做明君的人。”
“定不會讓哥哥失望。”齊桓笑的見牙不見眼,趁人不注意,食指摩挲着手中細軟的頭發,微微出神。
白瀾石轉過身,駭的齊桓趕忙松開手,白瀾石靜靜的看着齊桓的眼睛,周圍風聲、鳥聲似乎都與他無關,齊桓感受着胸膛咚咚作響,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人。
白瀾石微微勾唇,轉身的同時道,“活着回來……最重要。”
此番一談沒過幾日,陛下在早朝中便提及邊疆受東瀛人騷擾,如計劃般齊桓主動請纓,魏纻也緊随其後。最後敲定齊桓、魏纻與蒙鴻領着五萬士兵,五千輕騎,三千弓箭手,一千重甲士兵前往邊塞。
白瀾石一夜未眠,倚靠着床杆,揉着昏昏沉沉的腦袋,“大軍出發了嗎?”
“回公子,今五更天便出發了。”闾閻将藥端放在白瀾石床頭的小桌子上。白瀾石将藥一飲而盡,砸吧了口氣,“去将秦竹接過來住,等着魏将軍回府再送回去。”
“公子體貼。”闾閻笑着接過了玉碗。
榮樂從外頭姍姍而來,行禮道,“公子,康王與衡王來了。”
“衡王?康王來我能理解,可這衡王是什麽意思?”闾閻不解皺眉。
白瀾石忍着頭痛下床,“去見見便知曉了。”
會客庭裏坐着兩位衣着不凡的少年,見着白瀾石紛紛起身行禮,白瀾石作揖回禮。
落座後,齊景睿首先開口,“父皇壽宴得以一見先生,本想着拜訪,誰想着耽擱到了今日。”
“衡王殿下惦記着白某,白某榮幸。”白瀾石接過榮樂遞來的茶水。
齊景睿望了眼榮樂,看着白瀾石談笑道:“先生府裏的丫頭比這春日裏的花還嬌豔啊!”
齊靖聞言皺眉,冷嗬,“三弟怎的如此不知禮數。”
齊景睿盯着白瀾石不語,就見着白瀾石笑了,“榮樂是在下的貼身丫頭,雖是伺候人的,卻也如同在下義妹般。”
“是本王冒犯了。”齊景睿拱手,面上卻毫不露歉意神色。
齊靖轉移話題,“先生可知東瀛人侵犯我大齊邊塞要地?”
“聽聞東瀛人雖體形矮小卻有着蠻力,在邊塞燒殺搶掠,壓入我大齊邊疆。”
齊靖憤怒的握緊拳頭,“可恨本王不能前去邊塞斬殺這幫宵小。”
“大哥就是如此蠻橫。”齊景睿斜眼端視不屑的笑道。
這到了白瀾石來了興趣,饒有意味的問道,“哦?衡王殿下有何見解?”
齊景睿端起茶盞飲了一口,“人與人之間不過一個利字,既然東瀛人如此強為何不能收為己用,借他們之手來擴充我大齊疆土。”
“你這是與猛獸為伍,駕馭不當便會遭其反噬!”齊靖嗤之以鼻。
“弟弟不過就是這麽一說,大哥何須如此生氣。”齊景睿乖戾的笑道。
齊靖扭頭不語,白瀾石理着袖子緩緩開口,“衡王殿下化敵為友确實是妙,但康王所言也不無道理,東瀛人性情貪婪,馭的好便是利刃,馭不好便傷人傷己。”
齊景睿不耐煩道:“本來是邀約先生明日去郊外泛舟的,談着談着話題便歪了。”
齊靖這也才想起此番來的目的,“先生明日可有空?郊外海湖夏日荷花正盛,遠遠便能聞見若有若無的香氣,據說深入其中更是香氣撲鼻。”
“二位殿下如此說,到是讓白某心動了。”白瀾石笑着道。
送走衡王後,齊靖有些局促的對白瀾石道,“明日我來接先生。”
“殿下不必如此。”
“海湖不近,一路上多一個人多一分照應。”
白瀾石見齊靖一臉誠懇,便不好在拒絕,見着齊靖終于露出了少年般的笑臉。
白瀾石一直撐着昏昏沉沉的頭,現下裏眼前一黑,腳步便亂了,晃晃悠悠的朝旁邊倒去。
“先生!!!”齊靖一把扶住白瀾石胳膊,白瀾石拜拜手,“無礙,昨夜失眠了,今早頭便昏昏沉沉的。”
齊靖愣在一旁,猶豫的問道,“是因為齊桓嗎?”
白瀾石揉着眉心,不解道,“關齊桓什麽事?”
“我還以為先生是擔心齊桓呢。”齊靖心下暗暗送了口氣。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總要去面對的。”白瀾石拂開齊靖的手站穩。
“先生不覺得齊桓對您...”齊靖欲言又止。
白瀾石擡眸看着齊靖的眼睛道,“你與齊桓在我眼裏都是當年王府裏的孩子。”
齊靖抿嘴,“先生好生休息,明日我來接您。”
送走了齊靖,便見着有個小侍從從一邊跑了出來,喜氣洋洋道,“請問是白先生嗎?”
“正式在下,請問?”白瀾石道。
“在下福子,是瑞王身邊的侍從。”福子從袖口中掏出一封信件,遞給了白瀾石,“瑞王特意囑咐小子今日将這封信交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