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四
彭嘉再醒來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那間“刑房”。
房間素雅整潔,有明亮的大飄窗,米色的靠背椅,綿軟舒适的大床。此刻他就躺在這張大床上,身上是幹爽潔淨的香皂氣息,所有碾壓般疼痛的地方都覆着潔白的紗布,隐隐有藥香。
透過窗戶,外面是個陰天,有零星的雪花從天上搖曳着落下來。
彭嘉晃了晃腦袋,咧嘴笑。都到冬天了,好幾個月了吧。
房門響,有小護士端着托盤進門,擡眼看到他醒了,過來試了試他的體溫,又換了一直挂着的藥水袋,轉身出去了。
過沒十分鐘,一個白皙消瘦的男孩子進來。整個人瘦了一圈,卻依然帶着那種簡單幹淨到不染塵垢的氣質。
彭嘉輕浮的笑:“哎呦小相好的,是你救了哥哥嗎?”
塗建桁畏懼的退後一步,漂亮的眼睛裏什麽都遮不住。有害怕也有憐憫。
彭嘉一點都不喜歡看到那種憐憫,于是嘴巴更加惡毒。
“幹嘛這是?你大哥替你報仇了,找了十幾個男人來輪老子……讓我數數……十三個?你高興嗎?現在又是什麽新招數?說來聽聽。”
塗建桁眼圈紅了,手指攥着,嘴唇微抖。
憋了好一會兒,男孩出口的聲音帶着顫音兒,依舊清越好聽。
“對,對不起。”
彭嘉驚訝的睜大眼睛,開始懷疑自己幻聽了。
真的出了口,塗建桁反倒平靜了一些,那些話斷斷續續的也能表達出來了。
“我道歉,是因為我大哥對你,對你造成的傷害……他不該這樣對你。都是我的懦弱逃避,才害的大哥這樣對你……我事先都不知道這些,不然我不會讓他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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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傻了吧?”彭嘉嗤笑,毫不客氣的打斷男孩的話。
塗建桁握了握拳,垂下了眼睑。
“我不是原諒你……對我犯下的罪惡。只是我不贊成大哥的做法。國家有法律,法律會制裁所有的犯罪……”
彭嘉放肆的哈哈大笑,一時間只覺得暢快無比,笑的傷口都抽疼起來。
“傻小子,哎呦……你們塗家怎麽教育子女啊?出了塗建梁那麽個陰損沒人性的,又出了你這樣傻白甜沒腦子的……塗建桁是吧?你知道嗎?如果不是有你大哥罩着你,估計你早被啃的渣都不剩了。”
塗建桁惱怒的耳朵都紅了,睫毛簌簌直顫。
“我跟你這樣的人……無法溝通!你放心,我已經跟我大哥說過了,等你養好傷,就送你回家。”
彭嘉倒不急了,拍了拍身側綿軟的床墊。
“這就一筆勾銷了?哪有那麽便宜的事兒?小桁桁我告訴你,要麽你大哥直接弄死我,不然,這個場子我遲早找回來。”
水晶樣的男孩子咬着唇,幾分心虛幾分懊惱。
“你、你還想怎樣?我都道歉了,明明是你犯錯在先。”
彭嘉想着,只覺得好笑。這幾天噩夢般的日子裏,被這個傻孩子說的像是一個泡泡,虛假廉價而又輕飄飄,一戳就破,一吹就飛。
是啊,還想怎樣?
“我想的你不明白嗎?”彭嘉輕浮的咧嘴,滿臉的纨绔:“哥哥看上你了。”
“你,你無恥!”少年漂亮的一張臉漲的通紅,好教養讓他說不出什麽惡言,憋的自己直抖:“你怎麽這樣!你、你……”
塗建桁氣的跺了下腳,轉身離開了房間。
彭嘉唇邊笑意未盡,慢慢變得有些澀。
他扭頭看向窗外,心裏是從未有過的止水不瀾。
……………………………………………………
彭嘉的雙腿徹底廢了。饒是塗建桁請了最好的骨科醫生,一個個也都毫無例外的搖了頭。
除了自膝蓋開始截掉換成義肢,別無他法。
軟心腸的塗建桁賭氣沒兩天,又開始過來勸彭嘉截肢。
彭嘉懶得廢話,拒絕的幹脆。死都不截。
塗建桁也不氣餒,輕聲細語的跟他分析利弊——
你看現在義肢技術已經這麽完善,經過适應和鍛煉,以後不影響生活的。你這樣堅持一點意義都沒有,這個腿但凡能治好,你堅持也行,可是治不好了。慢慢過段時間,壞死的骨頭還會影響大腿,你何苦。
彭嘉懶洋洋的,老子根本就沒有以後。
是在第三天的時候,塗建梁西裝筆挺的,跟着塗建桁一起進了彭嘉養病的屋子。
彭嘉見到男人,一剎那有種生物性的恐懼。
雙手佯做不經意的塞到被子裏,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死死掐住皮肉,用疼痛對抗那種因畏懼而起的顫栗。
塗建梁可真是個了不起的演員。
順着自家弟弟的意思,表情和善,帶着恰到好處的歉意。說什麽附和什麽,後來居然還在塗建桁心切的催促下,一本正經的游說彭嘉截肢。
彭嘉簡直想仰頭大笑三聲。
這他媽的是怎樣荒謬而又可笑的世界!
寒假過後,塗建桁需要回德國畢業答辯。只是眼下這種情況讓他實在沒法安心的一走了之。
塗建梁寵他這個幼弟,舉手立誓下保證的,說是絕對再不動彭嘉一指頭,等人傷好就送回彭家,前仇舊恨一筆勾銷。
塗建桁還是稚嫩純真。一來他大哥向來言出必行,這點他從不懷疑。二來商場上爾虞我詐那麽多年的老狐貍,即使不用暴力,避重就輕的動動手指,彭嘉連着他身後的彭家照樣沒有活路。
臨走前,塗建桁過來跟彭嘉道別。
小孩那副一本正經,勸人向善的傻樣,勾的彭嘉心口跟着傷口一塊兒發癢。
塗建桁說了什麽,彭嘉幾乎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滿心滿念的,都是膽大妄為的念頭。
養了将近一個月,除了廢掉的雙腿,彭嘉身上其他傷處都已愈合。加上這段時間塗家小少爺親自監督,相當不錯的醫生護理加上飲食搭配,床上養傷的男人早已不複被囚禁時候的凄慘狼狽樣,眉眼開阖間,隐約還是那個恣意倜傥的彭家小公子。
彭嘉知道門口有打手,也知道自己眼下養病是假象,軟禁才是真。依舊是人在屋檐下的現狀。
只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或許是破罐子破摔,也或者是壓根就不想好——
在塗建桁交代完要走的時候,彭嘉假借着腿疼,把小孩騙到了床邊觸手可及的地方,惡向膽邊生的伸手一扯,精壯的腰身使了勁,直接把人壓到了身下。
塗建桁大驚失色,一時間慌得竟然都忘了開口疾呼——
他大哥明明再三叮囑過他,有事就喊,門口有人。偏偏事到臨頭,他腦子白成了漿糊。
彭嘉微喘着,出口的話邪惡又露骨——
小桁桁,哥哥要憋死了怎麽辦?你既然要走,就行行好,再給哥哥操一次行不?以後天高地遠的,哥又是個走不了路的廢人,想找你都找不着……
塗建桁臉白了又紅,氣憤和羞惱讓少年的眼角都飛了紅。
彭嘉你怎麽這樣……你起來,不然我叫人了……你會挨揍的……
你會挨揍的。
彭嘉念着這幾個字,心裏陡然酸軟的不成樣子,像是被點了麻筋兒。
一雙手明明探進了少年單薄的衣衫,卻再也前行不了半寸。肥羊都到了嘴邊,大灰狼發現自己學佛向善下不了口了。
男人低了頭,埋臉在少年溫暖的頸窩,無聲又無奈的嘆息着笑。
笑這個傻孩子,更笑自己。
塗建桁戰戰兢兢的,身體僵成了一塊木板。像是害怕對方不相信似的小聲補充。
真的,我大哥安排那兩個人真會揍你的,有一個是全國散打冠軍,下手可狠了。彭嘉你快起來,你別跟我大哥頂上,好不容易——
少年絮絮叨叨的話被男人堵了回去。用嘴唇。
彭嘉看着身下瞪圓眼睛的小孩,驚慌羞澀的像個搖晃着大耳朵的小兔子。
軟軟淺淺的啄吻,更像是為了獲取溫暖和力量的一種保證。彭嘉沙啞着嗓子開口。
以德報怨的傻孩子,以後好好過,別總是那麽容易就相信別人,嗯?
塗建桁哆嗦着雙腿逃跑,站在門口握着把手又回頭,像是給自己鼓勁兒也像是向彭嘉讨一個承諾。
彭嘉你不是壞人,對吧?
彭嘉靠在床頭,清俊的容貌帶着三分的玩世不恭,看都不再看他。
我是。彭嘉是壞人。過去是,以後,估計也改不了。小桁桁,就算你化身天使也拯救不了我這個惡魔了,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