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墨陸的謝師宴擺在了A市很出名的尋味樓。
家裏的親朋好友,學校的老師同學,七七八八加起來,擺了十桌酒席。
墨爸爸墨媽媽這次高興的不行,兒子這麽争氣,未來前途一片光明,簡直做夢都會笑醒。
墨陸還是孩子,沒人好意思讓他喝酒。作為恩師被安排在首席上座的詹智堯可就慘了。
學校領導年級組長,其他教學的老師,有一個算一個,所有人資歷都比他深,整張桌上詹智堯最年輕,何況他又是班主任,是今天主角的授業恩師。
于是,這敬酒的就有點來勢洶洶。甚至有其他老師心裏酸溜溜的,不加援手不說,還跟着起哄敬酒。
詹智堯擋了好幾次,态度誠懇的表示自己酒量真的不行,依舊擋不住洶湧熱情的吃瓜群衆。于是很快就喝高了。
酒席過半,詹智堯眼神發散,身體軟的已經快要出溜到桌子底下了。
墨陸被七大姑八大姨拉着猛誇,一個不注意,再回頭就發現詹老師趴在桌子上,很明顯醉了。
靠邊的桌子上,厲榮一個人懶散的坐在那兒玩手機,這種場合他實在不喜歡,可是又不能不來,只好琢磨着過一會兒找個尿遁的借口——
“榮哥,”墨陸繞過人群走過來,面帶憂色:“詹老師喝多了,你幫我送他回宿舍行嗎?”
厲榮把手機揣口袋裏,想了想爽快的點頭:“行啊,你告訴我他宿舍位置。我送他回去。對了,還沒來得及祝賀你呢。”
墨陸抿嘴,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一晚上聽的頭都疼了,榮哥你饒了我吧。”
厲榮哈哈笑着,起身跟着墨陸往主桌去:“一會兒你們回家把我奶奶捎回去,我就不回來了。”
墨陸點頭:“你放心,我送奶奶進家門再回家。”
出酒樓大門的時候,詹智堯還勉力有點神智。雖然腳底拌蒜大腦昏昏,可是在厲榮的攙扶下依舊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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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從出租車上下來就不行了,先是蹲在路邊吐了個昏天黑地,接着就連站起來都成困難,整個人縮成一團,眼皮黏着往下掉,厲榮叫他都沒了應聲。
試着往起扶了兩次,瘦瘦弱弱的青年跟個秤砣似的,軟着身子往下墜。厲榮實在沒轍,只好蹲下身把人背到了後背,改扶為背。所幸也沒多遠了。
教師宿舍在學校側面有個邊門,不受學校門禁時間管制。只是眼下雖然才八點多,因為放暑假的原因,路上卻幾乎沒有人。只有蟬鳴一陣陣,聽的人又熱又燥,靜不下心。
醉酒的人死沉。饒是厲榮身強體健,一步步走到樓下依然出了汗,有點微喘。
後背的人側着臉伏在他脖頸那裏,熱熱的呼吸灼燒着那一小塊兒皮膚,火燒火燎。細長的手臂軟軟的垂下,就在厲榮胸前兩側晃蕩着,白皙的皮膚浮了色澤,是淡淡的粉。
厲榮頓住腳,側過頭。
他看不到背上醉着的青年模樣,眼角僅捕捉到對方長而翹的睫毛,在路燈下彎彎的,很濃密,根根分明。
汗流浃背。一顆顆汗珠彙集在下巴,沿着新生的胡髭青茬滾下喉結,洇濕了胸口的T恤,很快就是一大片。
厲榮咬牙,雙手托着青年大腿根往上送了送,擡腳進樓。
等到終于摸到鑰匙把人扔床上卸了貨,厲榮只覺得自己半條命都快沒了。
打架鬥毆,籃球全場,跑圈五千米都沒這麽累。
扶着膝蓋呼哧呼哧喘半天,厲榮眼見桌上有瓶沒開封的礦泉水,老實不客氣的擰開,咕咚咚灌了半瓶,這才緩解了些許的燥意。
倒床上躺屍那位突然嘔了兩聲,厲榮趕忙到處找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臉盆還是腳盆,拖了就怼到床邊,拎着詹智堯衣領子往盆裏吐。
饒是他動作快,詹智堯還是弄髒了衣服和床上的席子。
“操!”厲榮擰着眉,開始後悔接這個活計了。
醉鬼已經吐空了胃,這回吐得聲嘶力竭的,也只是酸水了。
厲榮站邊上。一腦門黑線:“……”只是心裏再生氣,眼下也沒法跟個醉鬼一般計較。只好嘟囔着開始收拾。
擰了不知道什麽毛巾擦涼席,順手給酒鬼擦了擦臉,然後把髒了的短袖襯衫給脫了扔邊上。再把盆拿出去水房沖洗,開窗散味……
“老子伺候奶奶都沒這麽費事兒。”厲榮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知道床上那個人事不省啥都聽不到,大咧咧的也不管着嘴:“老子今天心情好。墨陸小崽子同意去一中,你倆那點事兒他也願意晚幾年再考慮。要不是這樣,你等着老子送你回家?直接扔江裏喂王八。”
詹智堯嘴唇無意識的動了動,長長的睫毛顫啊顫的,原本側躺的身體軟綿綿的攤平,四敞大開的。
“盆在邊上,你再吐就不關我事兒了。”厲榮伸個懶腰決定撤退。想了想,還是過去伸手打開了床上的微風吊扇。
乍起的清風吹亂了青年額頭上的軟發,或許是他覺得癢,試圖伸手抓撓。
只是挨着床邊軟綿綿無力的手臂才擡起,就正好蹭到了厲榮小腹上。
厲榮悶哼一聲,後退半步彎了腰。
沒了障礙物,詹智堯的手順利舉起,在額頭抓了抓,然後失力滑下,搭在胸口不再動彈。
厲榮想罵人,只是這樣彎着腰,好巧不巧的正正的迎着詹智堯搭在胸口的手——
拇指和食指之間,光和影明滅出幽遠的立體縱深感覺。欲迎還拒的,什麽都沒擋住。
厲榮就維持着含着腰的姿勢,整個人都被魇住了一般。
那天午後,他透過熾烈陽光看到的青年,那件白的透明的襯衫下,微微的突起……
口幹舌燥,心跳如鼓。一下快過一下。
四周寂靜極了,連知了都沒了動靜,四周空氣擠壓着,眼前成了一個吸人沒頂的黑洞,無力抗拒。
少年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時的樣子。臉色漲紅的要命,汗出如漿。
下一秒,鬼使神差的,他湊了過去。
食指和拇指撚了撚,探出去的食指顫巍巍,帶着做賊心虛的氣息,完全沒有往日膽大妄為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混沌的腦子煮開了一鍋沸水,咕咚咚的冒着泡,管都管不住……
将将未及。床上的青年鴉翅般的長睫抖了抖,擰着眉頭發出一聲含混不清的呻-吟,晃了晃腦袋,身體也難耐的拱了拱。
就是這一聲,炸雷般的響起在少年耳邊,震得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失焦的雙眼一下子清明起來。
血液逆流,大腦發懵。心髒的劇烈跳動像是通過了擴音器,一下下敲打着他的耳膜,某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張牙舞爪,試圖撕破那層掩飾的霧霾還原真相,嘲笑少年的愚鈍和掩耳盜鈴。
啪的一聲脆響。是厲榮狠狠的一掌自掴。
毫不留情的力氣下,少年右臉上很快浮紅一片。
醉酒的人并沒醒。稍微動了動,很快沉入深深的睡眠。
厲榮從地上坐起來,低着頭垂着眼,看都不去看床上那人一眼,轉身就走。
房門在少年瘦高的背影後關上,留下一室寂靜。只有微風吊扇發出細小的嗡嗡聲,不知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