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榮,回家了。”少年的聲音很清亮,比起同伴正苦惱粗嘎的變聲期,像是繃緊鼓皮的陝西腰鼓,脆生生的咚咚響。
高過少年一個頭的阿榮拍着籃球跑過來,抽條的身體說不上強壯,卻比少年結實許多:“跟你說了不許這麽叫我,跟個娘們兒似的。”
少年撲哧失笑,眉眼柔順鮮活:“你現在叛逆期呀,這麽別扭?叫了好幾年阿榮你都沒意見,眼下發什麽瘋?阿榮?”
阿榮伸手粗魯的摁了下少年的腦袋,專橫的不講道理:“反正不許叫!叫厲哥,大哥,或者厲榮都行。”
少年抿着淡粉的嘴唇,不無揶揄:“大幾個月了不起……那我叫你榮哥好了。”
兩個少年在夕陽的餘晖中,打打鬧鬧的回家。
“以後榮哥是我專屬稱呼了啊,不許別人這麽叫你。”
“墨陸你投錯胎了,誰家的大小姐多長了個把兒……”
“死阿榮,講話這麽難聽,有種你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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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邊有烤紅薯的攤子,香甜濃郁的暖香飄散在微冷的空氣裏,只是聞着,都覺得有幸福的感覺。
厲榮看着身邊墨陸一步三回頭的饞樣,翻了個白眼,伸手到褲袋裏摸了摸,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十塊錢:“去買吧,看你饞的哈喇子都挂三尺長了。”
墨陸笑眯了眼,一把搶過錢,吐吐舌頭扮鬼臉:“有本事你別吃。”
“老子才不稀罕。”厲榮嘁了一聲,換了個手抱籃球。
墨陸很快回來,手裏捧着紙包,露出兩個瘦長的烤山芋。烤裂開的口子幾乎溢出了蜜汁,泛着誘人的焦糖色。
“你這個傻狍子,不知道買大的?”厲榮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掌,上面攤着一小堆零錢,兩張一元的紙幣,還有幾枚硬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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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一邊剝着皮一邊又怕燙,倒着手嘶嘶哈哈的,吃的滿臉陶醉:“這你就不懂了。太大的芯兒烤不熟,不軟不甜不好吃。就這種細長的,烤的透透的,蜜糖都出來了。啧啧,好吃死了。”
“吃貨。”厲榮不屑的揣起零錢,率先往前走。
“哎榮哥,你真不吃啊?”墨陸緊跑兩步,倒退着走,看着厲榮笑。白淨的臉上有淺淺的酒窩,看過去特別可愛:“我們班換語文老師了。”
“都畢業班了,怎麽突然換老師?”厲榮跟墨陸同校,但是高一年級,今年剛升到高中部。只是他剛經歷過中考那種不亞于高考的緊張和折磨,知道學校的重視,才會對這種臨陣換将有些疑惑。
“李老師家裏出事了,什麽事我們也不知道,反正聽說是辭職了。”墨陸揪了一塊稍稍有些焦的山芋塞到厲榮嘴裏:“這塊最好吃,便宜你了。”
“新老師怎麽樣?”厲榮一臉嫌棄的咽下山芋,肚子裏暖暖的。
“畢業剛分來的,”墨陸臉上有點興奮之色:“好年輕。看過去應該就比我們大幾歲,戴着眼鏡文質彬彬的。”
“不是吧?”厲榮詫異的挑眉毛:“學校這麽不重視你們這一屆?居然安排剛畢業的小菜鳥帶你們語文,老師都死光了?”
“詹老師挺厲害的,”墨陸吃光手裏的山芋,團起紙袋子扔到垃圾桶:“脾氣也好,沒架子,我們都挺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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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榮趴在桌子上睡覺,根本不管前面老師講的口水橫飛。
窗戶外面傳來一聲響亮悠長的口哨聲,沿着半開的窗子傳進教室,喚醒了厲榮。
瘦高的男生也沒管上課的現狀和臺上的老師,蹭的站起來,往邊上走了兩步,一把壓住坐在窗邊男生的腦袋往外看:“低頭。”
老師講課的聲音戛然而止。
衆目睽睽之下,厲榮扯開嘴角笑了,拎起根本就沒打開的書包,踢踢踏踏的往外走:“老師再見。”
老師很生氣,可是老師也不敢叫他。就那麽看着男生旁若無人的揚長而去。
從三樓下到二樓,厲榮眼角一斜,剛好看到初三一班的門口,墨陸跟一個男人站在那裏說話。
墨陸抱着一堆本子背對着樓梯這邊,這樣的位置倒讓厲榮看清楚了那個正對着他的男人。
說是男人也擡舉他了,這樣看着,充其量也就是個乳臭未幹的大男孩。
二十上下的年紀,白淨斯文,瘦弱修長,半長的頭發在陽光下泛着光亮的褐色,鼻梁上架副金絲邊眼鏡,笑容溫和,還帶了點腼腆。
厲榮挑挑眉,看看那兩人不知道說了什麽笑的愉快的樣子,幾乎瞬間就知道了對方是誰。
“嘁,白斬雞。”厲榮摸摸口袋裏的煙,毫不在意的往一樓走去。
彭嘉騎了一輛很拉風的黑色豐田重機車,單腿撐在地上,帥氣的支在那裏抽煙。
一副流裏流氣社會小青年的樣子,在校園裏極其打眼。
厲榮過去的時候,彭嘉正轉着脖子跟着一個女孩的腳步行注目禮,流氓哨吹的肆無忌憚。
“榮子,那個小妞真正點。盤兒靓腰細屁股大,你認識嗎?介紹給哥們兒呗?”
“老子不拉皮條。”厲榮不耐煩的推了他肩膀一下:“走不走?”
“走,走。”彭嘉拉下額頭上架着的騷包蛤-蟆鏡,扭腰拍了拍身後的皮座:“來,新車哦,哥哥帶你兜風!”
機車一輛闖了兩個紅燈,張狂的青年頭發都飛揚起來,嚣張的很欠揍。
“對了榮子。下關那邊的鄭老六把梅姐給睡了,老大說明晚十二點,約好了江邊去茬架。你去嗎?”車子扔倒在邊上,兩人坐在草地上,懶散的舒展着身體。
厲榮磕絆都沒打:“去啊,幹嘛不去。”
“老大說不讓你去,讓你好好學習。”彭嘉笑,賊眉鼠眼的:“考大學啊,狀元?”
“狀你媽。”厲榮粗魯的搶過彭嘉的香煙咬在牙齒間:“給爺點上。”
彭嘉真就很狗腿的拿了火機給點上:“那我幫你帶片刀?還是鏈鎖?”
“老子用這個。”厲榮酷酷的晃了晃拳頭。
“小弟弟,”彭嘉剛給自己點根煙,聞言直接嗆到了,一邊咳一邊笑,眼淚汪的眼角粉紅:“你一拳頭能把砍刀鑿豁口啊?哥哥簡直給跪了,牛逼的牛。”
厲榮輕蔑的沖他噴口煙:“你懂個雞毛。”
“好好,我就懂雞毛。”彭嘉深吸口煙,黃毛在陽光下亮的刺眼:“等榮大爺你一雙拳頭打出天下時,記得給小的我留一席之地,混吃等死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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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陸是語文課代表,這就決定了他跟新來的小老師注定要多多打交道。
厲榮發覺,最近在墨陸嘴裏,聽到那個名字的頻率實在太他媽的多了。
詹老師。詹智堯。
從小到大,墨陸一直是他的小跟屁蟲。人前人後阿榮長阿榮短的,今年則是在他的強烈要求下,改成了榮哥。眼下這種情況,莫名的,厲榮就有點不爽。
厲榮不爽,絕對不會忍着。
于是,小跟班被罵的紅了眼。
“詹老師詹老師,詹智堯是你爸啊,你那麽喜歡他?”
“你發什麽神經病啊厲榮。”
“呦呵,連哥都不叫了?成,滾蛋,跟你詹老師玩兒去吧。”
“厲榮你不講理!”
“老子從來不講理,你今天才知道?”
小跟班被罵走了,含着一泡淚水,抽抽噎噎踢踢踏踏回了家。
厲榮躺在床上很煩躁,翻來覆去的,奶奶在客廳裏開着電視,聲音很大。
“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
“我怎麽不可以這樣對你?”
“你無情你殘酷你無理取鬧!”
……
厲榮蹭的從床上坐起,這他媽的是什麽神經病電視劇臺詞?!這種腦回路就該塞回他媽肚子裏重操再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