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錦玉捂住鼻子擡頭一看,來人居然是阿夜。
她渾身都濕透了,大概是冒雨來的,錦玉忙拿了巾祗替她擦臉,溫言道:“你怎麽來了,也不知會我一聲。”說罷回頭一看,見殿門緊閉,驚訝道,“你從哪兒進來的?”
阮瀾夜聞言一笑,指了指她身後的窗戶,“想你便來了。”
她回身看見大開着的檻窗,木楞楞道:“你居然還翻窗戶,膽子不小啊你!”
阮瀾夜嘲讪一笑,故意歪着頭朝她苦悶道:“那怎麽辦?忍得錐心痛,忍不得相思苦呀。”
她這副二皮臉,倒是練得愈發精湛了,錦玉推了推她,笑着嗔了句沒皮臉,轉身就要去關窗戶,嗫嚅道:“白天不是才見過麽,你大晚上跑過來,還下這麽大雨,要是叫人發現,那你的處境就堪憂了。”
她這話說得沒錯,他一個太監,大晚上往太後屋子裏鑽,任誰看見都會猜疑,若是叫一二個別有用心的人看見,估計要給她小鞋穿。
“我有分寸,你別擔心。”她掖掖額頭上的雨水,搭聲問,“晚膳用了麽,吃的什麽?”
錦玉道:“沒,天熱吃不下。”
關上窗戶,回頭就看見她在脫衣裳,渾身上下只脫的只剩一身素白的中單了。她渾身都在濕噠噠滴水,烏紗帽取下來,有幾縷發絲垂下來貼在臉頰上,曳撒脫下來,素白中單的領口半開,露出一截白淨的脖頸,美人寬衣解帶,有種随意懶散的妩媚。
阮瀾夜甫一擡頭,就看見她正色眯眯盯着她發笑,果然是司馬昭之心,随時想打她的主意,她怎麽攤上這麽個人,蹙眉故意咳了聲,張着膀子道:“來人,給咱家寬衣。”
錦玉眉眼一喜,大督主的派頭可真是足!腼腆地笑了笑,伸手上前搭住她的中單,溫言問道:“身上濕了雨,要不要洗洗澡?”
夏日溫熱,又下了場大雨,身上粘膩的厲害,她唔了聲道:“也好,怪難受的。”說着舉步往後屋去。
錦玉見狀興沖沖地跟上去,瀾夜忽然頓住腳,回頭沖她道:“你跟着做什麽?”
“我……要不要我給你搭把手?”她腼腆地笑着,“反正咱們倆都坦誠相見過了,你還害羞什麽?再說了,我就是給你搭把手,遞遞毛巾衣裳什麽的,你放心,我什麽也沒想。”
瀾夜勾了下唇角,溫吞笑道:“你還想想什麽?”
錦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還想下死勁套她的話,當她是傻子麽?剛要提氣說話,就見她進了梢間,打算擡步跟上去,蔔楞登吃了個閉門羹,她在那頭嗡聲笑道:“我就知道你沒想好事,你先去榻上等着,我就來。”
等錦玉反應過來,人早就沒影兒了,她一個人跺腳氣道:“說我沒想好事,那你半夜翻窗子做什麽!”頹退回去,把手裏濕噠噠的曳撒一把扔在椅子上,衣兜裏掉出一樣東西來,她蹲下去拾起來,是一個荷包。
阮瀾夜洗完出梢間,見着床上躺着個人,燈臺上燭火跳撻,她脫鞋摸着上了塌。見她不言聲,瀾夜伸手從腰肢探過去,趁着空擋軟哝問她:“今日等我了麽?”
背朝着她,她嘟囔了聲,說沒有。
她不樂意,上前貼在她頸窩裏,“那為什麽還留着窗戶?你早早打發了碧蓉回偏殿,沒留人伺候,是不是也期望着我會來。我知道,女孩家都喜歡說反話,你說沒有那就是有,你其實等我了吧。”
馨香之氣竄進腦門裏,腦子裏混沌一片,錦玉跳起來,扁嘴恨道:“阮大狗!你怎麽那麽自戀,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這是怎麽了?吃了火|藥啦!
她窒了下,雙手捧住她粉嫩的臉頰,冒冒失失就要親下去,被她擡手撐住兩肩,“我閉上眼睛,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瀾夜唔了聲,“看什麽?既給我看東西,為什麽又要我閉眼?”
錦玉不耐煩,疊聲道:“哪有那麽多道理,叫你閉上就閉上。”
她含笑看着她,還是依言閉上了眼睛。
“好了,你能睜眼了。”
她睜開眼睛,一個桃紅色的荷包映入眼簾,上面還繡着幾朵梨花,熟悉的花樣讓她一怔,錦玉指頭鈎住荷包帶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傾過身子問她:“廠臣認得這樣東西麽?”
瀾夜伸手就要奪過來,被她舉手避開了,她搶道:“你翻我衣裳了?”
“我沒有翻,是它自己掉出來的。”她又道,“這是我的東西,為什麽在你那兒?”
開春那會,她曾爬樹摘梨花,說要給她做個香包,可荷包做了一半忽然不見了,她以為自己不小心弄丢了,誰知這會居然在她身上,瞧這架勢,敢情是天天帶在身上呢。
瀾夜閃爍着眸光,狡辯道:“你不是送給我的麽,送給我就是我的。”
錦玉擡手打掉她伸過來的手,不平道:“你這人怎麽這樣?我又沒說不給你,本來就是送給你的,你做什麽非要偷拿?”
她強作鎮定,乜斜着眼觑她的臉色,一眼不發,俨然像是做錯了事怕被人發現的模樣。錦玉忽然想起什麽來,爬過去湊近她的臉盤細聲問道:“大狗,我問你,當初咱們倆是誰先動心的?”
瀾夜聽了眸光閃爍,也不說話,但分明有松動。錦玉以為是那回在宮外提督府上開始的,誰知比這還早,她明着說不要她做的荷包,可背地裏卻不知道何時被她偷偷拿走了。她算是看明白了,阿夜這人喜歡口是心非,關鍵時候總拉不下臉來,得要當頭棒來喝。
錦玉又湊近了些,将荷包的系帶子纏繞在手上,一副霸王搶親的姿态,嬉笑道:“喜歡我又不是丢臉的事情,我好歹也是建瓯城裏數一數二的美人,喜歡我你又不吃虧。”
上頭風都叫她占盡了,現在居然還來說這種話,瀾夜也算是看明白了,這人給一點甜頭就要上天,得了便宜還要賣乖。腦回路也和旁的姑娘不一樣,下死命的打她的主意,非要她承認才算罷休。
她被她逼得沒法兒,索性湊上去就将她壓在床角,發狠道:“就算是我先動心的,你想怎麽樣!”
瞧瞧,瞧瞧,脾氣還不小嘞!
錦玉照準她的臉盤兒,嘬上去就是一口,甜甜地笑道:“我沒有想怎麽樣。”順勢依偎在她胸口上,嗡哝着蹭着她的下颌,“阿夜這樣愛我,我覺得很高興。”
起先還有種劍拔弩張的氣勢,似乎誰也不願意讓着誰,可她一個吻就叫所有的問題都化解了。其實在糾結誰先心動這個問題上全然沒有意義,只要她愛阿夜,阿夜也愛她,就什麽都足夠了,她不貪心,只這一點就覺得用盡她這輩子所有的運氣了。
錦玉輕微擡頭,糯聲問她:“阿夜,你生氣了麽?”
将她重新撈起來抱在懷裏,柔軟的身子擁了滿懷,低聲道:“我從來沒有生過阿玉的氣,誰先愛誰這個問題上,我不狡辯,我承認是我先動的心,那你呢?那會子對我是什麽感覺,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也一定是喜歡甚于其他吧。”
她沒有回答她的話,認真算起來,大概她說的也沒有錯。她依偎在她懷裏,阿夜身上有種獨特的味道,聞多了就覺得很心安,漸漸地還會生出很強的依賴來。
“今天來的時候,我想了很多,我有一個想法想告訴你,只是怕不周全,擱在心裏久了一來二去愈發忍不得,所以才會冒雨來找你。”
錦玉擡頭,見她頭一回這樣鄭重,不由擔憂道:“怎麽了?是不是遇上棘手的事了?”
“我想和你一起出宮,去過尋常日子,去過能看日出、能游湖放花燈的日子,我還想在塞外開一家酒樓,然後讓你做老板娘。”
她有些措手不及,呆怔怔坐在那兒,怎麽說呢?其實她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對她說出這番話來,這些尋常人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可發生在她身上卻難于登天。她也曾幻想過,如果她們出了宮,會是什麽樣子?
她沉默了很久,對上她的眉眸低語:“阿玉……這個決定我想了很久,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告訴你。當初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沒有猶豫,可過後卻猶豫起來,我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你跟着我,不單要擔驚受怕,倘若有一天叫人發現了,也許還要受世俗的眼光,我有很多這樣那樣的憂慮,生怕和你在一起會走不到最後,如果是那樣,我寧願從未和你在一起過。自從進宮後,我就沒有奢望過,這世上還會有一個人願意真心愛我,一個人久了,連感情也會慢慢變淡,可遇上你之後,我才發現我也會那樣愛一個人。”
“阿夜……”她喉頭有些發緊,每一句話都悄悄震在她的心上,溪流一樣流淌過去,她再也忍不住了,埋首在她的懷裏流眼淚,“阿夜,你為什麽會對我這麽好,有的時候我甚至在想,我的毛病很多,天底下比我好的人有很多,你為什麽偏偏喜歡我?你這樣縱容我,我怕有一天我會離不開你。”
她欣慰笑了笑,“傻瓜,沒有人要叫你離開我。在宮外,你說你不想回宮了,其實我也很心動。肩上的擔子壓了這麽久,有時候也會覺得很累,這樣的念頭不是沒有,只是遇上你,就再也抑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