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兩條遺言
這個世界的魔法師看起來還是挺強大的。宅十八娘把弓箭收起來,剛才她說不清楚明智芹澤是在兩點之間高速移動還是瞬間跳躍。但是她知道,明智芹澤英俊的臉上有一種悲哀的肅穆,泛着幽藍光芒的怪物徒勞的掙紮,她的手臂長滿刀刃,但傷害不了明智芹澤,反而割破了外骨骼。
抽刀,怪物在明智芹澤面前倒下,他一揮手,長刀像出現是一樣消失在了空氣中。
宅十八娘靠近床上井空子,南戶助叫他不要過去。這個女人身體上的甲殼正在融化,他痛苦的掙紮,但是發不出任何聲音。宅十八娘覺得有點恍惚,對着灰暗的環境,痛苦但無法呼救的人形。
她快死了。一個受了傷害的無聊女人,上演了一出無聊的報複人生,最後和也俗套的被人殺死,從此她不能傷害任何了,誰也無法在傷害她了。宅十八娘蹲下身,伸出手。
“宅十八娘!”南戶助道。
“放心,她已經要死了。”宅十八娘伸手,抱着床上井空子,她忽然伸出手,把那個像是外殼一樣僵硬的面具甲片掰開,扯了下來。
床上井空子劇烈的咳嗽,疼痛使她劇烈的抽搐。她的臉已經不能再稱為臉了,那些限制了她語言的骨甲連着她的肌肉,撕下來的時候也連着她臉上的肌肉,在場的兩位男子聽見那撕扯鮮肉的聲音,可以想象那些鮮活的疼痛,肉絲崩斷的聲音,連聽都是一種酷刑。
為什麽不能讓她安靜的死去呢?南戶助幾乎要叫住宅十八娘,但是晶瑩的淚水從後者臉上無聲無息的滾落。
“你還有什麽願望?”宅十八娘壓抑而低沉。
“宅十八娘。”床上井空子憤恨的咬牙。
“你恨我嗎?恨我在你最後的時間還各種意義上的揭了你的傷疤。”宅十八娘直視着她的臉說,“可是我親愛的老師,對于我們來說,是不會被世界記住的。所以你還有力氣的話,不如說說你的遺言。你想和你的丈夫埋在一起嗎?我知道他的位子。”
沉默了很久,如果不是床上井空子還在呼吸,恐怕就以為她被宅十八娘氣死了。
“那開的最豔的花朵,必然是最先凋落,而花瓣……”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這聲音并不是千嬌百媚有多麽悅耳動聽,但極其幹淨平和,遠離仇恨與蒙蔽。
“而花瓣雖然沒有手攫取,也會随着時間枯萎;然而,假如等花朵片片萎黃,那比看它今日突然摘去。豈不更令人悲傷;因為人的眼睛怎堪忍受,一個美人兒由美變醜。”
“是拜倫的詩《你死了》,其中的節選。”明智芹澤對感覺莫名其妙的的南戶助低聲解釋道。
“她已經死了。”宅十八娘接着詩句說,“所以明智前輩,我想好好安葬她,可以嗎?”
“需要幫忙嗎?”南戶助搶着說。
“那麽麻煩你們了。”宅十八娘也不客氣了,“請把她帶走,燒成灰。”
“我明白了。”明智芹澤阻止助想提出質疑的南戶助。
很快這裏又清淨了。那兩人走了,宅十八娘獨自站在着破敗的灰塵中。她的大腦裏不斷回憶着床上井空子的片段,第一次驚吓,在活動室走廊上的偷偷摸摸,宅十八娘主動去套近乎,床上井空子給她削了一只蘋果。然後宅十八娘在夜晚跟着到處游蕩的床上井空子,看着她失魂落魄,只有在骨頭上畫畫,這其實是她丈夫的愛好,她只有用這種方式沉浸在自言自語中,回憶着過去,仿佛她丈夫還活着。
其實她不*上井空子,連她的原名叫什麽都不清楚。可是已經沒關系了,宅十八娘處理着相關片段,她需要把這個人忘掉,那麽**的愛好和**的性質,不能讓她影響她。宅十八娘很清楚自己,她有着更加危險的潛質,偏偏她吸收負面能量的能力過人。唯一的慶幸是她記憶力不好,可以選擇性的忘掉大多數不堪入目的事情。
在天色微黑時,宅十八娘走出來這座廢棄工廠。她依舊是心情不好,在路上漫無目的的緩慢走着。
“主人,下一步我們這麽做?”小貓咪用柔軟的皮毛蹭着宅十八娘的臉蛋,希望她能開心一點。
“等着明智芹澤把那誰的骨灰給我。”宅十八娘有一貫的無所畏懼的口氣說。
小貓咪乖乖的趴在她的肩膀上。小貓咪找到主人要去哪了,她要回原來租的房子,收拾東西,換地方。
燈亮了!
路上晃晃悠悠走了很長時間的宅十八娘其實不想回來,但她還是回來了。一擡頭,就看見房間亮着燈。
有敵人?是飯島家的人找上門了!她這麽想,掀起長外套,抽出從黑市上買的手槍,子彈上膛,又試了試天賦力量,扭曲之力。
她想了想,把手槍放到外套兜裏,大大方方的從樓梯上去了。她沒有受過訓練,不知道怎樣防備,再說是在家裏等着她,至少還可以交流一下,如果真的想殺死她,直接放黑搶好了,簡單快捷。
很快她上樓到了門前,門沒有鎖,溫暖的燈光從門縫裏透出來。
“我回來了。”她說。
她聽見匆忙的腳步聲,幾秒鐘之後,門打開,一個人沖出來,緊緊的抱住她。
左左木,在她聽見腳步聲的時候已經判斷出來了。只是她現在身體僵硬,勉強的伸出手臂環住他。
“你為什麽回來?是不想走,還是走不掉了。”宅十八娘狠心推開他。
左左木神情憔悴,只是看着宅十八娘,“有關系嗎?”
“如果你是自己回來的,我會說我只是跟你玩玩,然後趕你走。你只會很傷心,但是不會害怕。我希望你能走掉的,這樣能減輕我的罪惡感,但是你應該是走不了了。很抱歉,我不知道怎麽對你說。”宅十八娘說。
“為什麽要說這個?”左左木目無焦點的漠視前方。
“我不知道,但是總要有點話題說。”宅十八娘冷聲道。
“我知道你想讓我離開這裏,因為你嫌我麻煩。但是我看到她了,十八娘,你很像她。”如果這是你的麻煩,讓我離開,你要去對付她嗎?
“你不要想太多了。”宅十八娘抓了抓自己的頭皮,“她也是我的一部分,我設計的一個機關。你有聽說過黑巫術嗎?那個就我以我本體為原型創造出的觸發程序。她會判斷這個城市的人,是自由的還是被這片土地禁锢着,很可惜,你被禁锢了。”
“什麽?”
其實她也沒明白幾天。宅十八娘在海濱旅館得到的背包,上面說明了這個副本的一部分故事設定。這個城市被設下了一個巨大的魔法陣,土地上禁锢的人民是無法離開的,大概要折騰出來什麽事。宅十八娘原來以為她的設定背景和這座城市沒有多大關系的,現在看起來關系密切,只可惜背包裏的其他東西上鎖了。
“我不能告訴你。”宅十八娘只有這麽說。
“可是十八娘,要是有人和我一樣看見你呢?你會有危險的。”左左木關心道。
“魔法的神力豈是你能想到的。”這個問題宅十八娘也想了,但是直到現在也沒出什麽事,暫時認為方法不同好了。
“十八娘。”左左木叫道。
“我都說了我原來是騙你的。我現在真的感覺你很麻煩,拜托你趕緊離開我行不行。”宅十八娘甩開手。
“歡迎回來。”過來一會兒,沉默的左左木忽然說,他讓開門。
宅十八娘走進去,給自己倒杯水,在椅子上坐下。
“十八娘,你會殺掉我嗎?”左左木在另一邊椅子上坐下,趴在桌子上,“你肯定會殺掉我的。”沒有等宅十八娘回到,左左木就接着說,“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說了。以前我媽媽說,總是把殺人挂在嘴上的人,到最後真的會殺人的。我媽媽是個很好的人,十八娘,你為什麽從來都沒有提過她呢?你什麽都沒有說過,一直都是着樣子。我很感謝,我以前沒有女朋友,你是第一個。”
血腥味?宅十八娘忽然意識到了左左木的不正常,他的臉色蒼白的吓人。她把他從桌子上拉開,靠在椅背上。
鮮血潺潺,染紅了他的衣服下擺和褲子,順着褲腿往下流淌。用的是一把折疊刀,他們在雨夜相見時她帶在身上的,回來後就随手扔在竈臺上。
“也是最後一個。”左左木的聲音越來越小,“我不想回去。我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
“不要這樣。”宅十八娘徒勞的按住他的傷口,盡管明明知道沒有用。
“如果你是我的話,你會怎樣?”
“沒有如果!”宅十八娘快速的說,“不會有地方收留我的,我也不會愛上任何人,我從一開始就是危險分子,我根本不通人性好嗎?所以你不要這樣,不要死!”
左左木輕輕垂下頭,仿佛睡着了一樣,手臂無力的滑下。
“主人。”很久之後,小貓咪試探的叫道。
“不要用這種方式,不要這麽對我,太殘忍了。”宅十八娘喃喃道,“我愛你。”
☆、三十二章 六分之一完成
坐在七層樓頂的樓檐上,宅十八娘用手托着下巴,胳膊肘壓在大腿上。她的膝蓋以下是懸空的,下面是距離三十米的地面,堅硬的水泥地。
天已經黑了,世界進入黑夜,這個城市微弱的燈火在她腳下,微弱的發着光。
一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他的身後,依舊是俊美無暇的一張臉,氣質卻介入少年和青年之間。他穿着一身黑色的服裝,模仿古老服裝風格的硬質面料,勾勒出修長卻充沛着力量的身形。
“現在我只要輕輕一推你,你就掉下去了。”那個人的聲音像水,清澈動聽,帶着水一樣的清涼。然後他猛的扣住宅十八娘的肩膀,強行把後者從墜落的邊緣拽上來,直到半拖半抱到“安全”的距離。
夜涼似水,宅十八娘後仰着睜開眼。因為角度的關系,在他看起來像是在翻白眼。接着宅十八娘從他的懷抱裏脫身,向他伸出手。
“我想我們可以重新認識一下對方,小雪白兔先生。”
“時之千戶,這是真名。你可以叫我……”
“地主嗎?”宅十八娘歪着頭,面無表情的說。
不得不說宅十八娘的确有冷場的功力,只是因為她想表示她不是多麽開心。那個人又出現了,還自稱叫什麽時之千戶,其實那個人并沒有在她的記憶裏留下分別是的印象,但是和他一起看過下雨,見了面也不會緊張,所以忍不住了。
他笑了起來,笑容包容溫和。他拉住宅十八娘向他伸出的手,又拉起玲一只,雙手相握在掌心裏。宅十八娘表情抽了抽,如果想法可以實體化的話,她腦袋上頂的是問號。
“地主有什麽不好的。”他說,“地主有很多房子,還有地,種種花種種樹,還可以種田。”
“很累。種田還是采用大面積機械化比較有效率,花花草草還是留給別人玩吧。”
“你能給我起來個名字嗎?我不喜歡時之千戶這個代號。”
“她叫小姜黃。”宅十八娘指着小貓咪道,“所以你就叫洛洛吧?”
“主人,能讓人家吐個槽嗎?”小貓咪弱弱的插嘴道,“人家不知道你給人家起名叫小姜黃和給洛洛起名叫洛洛有什麽關系,有人叫人家小姜黃嗎?還有洛洛你來是幹什麽的,你不覺得你們倆的對話邏輯之間根本沒有邏輯好嗎?現在追女人都要求對方取愛稱了好嗎?雖然你原來的名字也是不知所雲,但是洛洛你一點意見都沒有嗎?”
“你有意見嗎?”宅十八娘笑盈盈的看着洛洛,“你可以改名叫洛洛·時之千戶·龍傲天二世。”
“龍傲天二世都是新生代龍傲天眼中的我爸是李剛好麽?連他們的老子都是新生代龍傲天的敵人。”洛洛配合氣氛的說。但是宅十八娘注意道他有點不正常的神色。
“關于你的名字,我其實準備了演講稿,大約一篇中學作文那麽長,但是你不想聽就算了。”宅十八娘無辜的說,“現在可以說說你為什麽來嗎?”
“我擔心你。你一直坐在樓邊上,我擔心你會掉下去。”洛洛有些別扭的說,“對于左左木的死亡,我很抱歉,我希望你不要太傷心。”
“是我的錯。”宅十八娘一臉嚴肅,“我沒有處理好,甚至在他自殺時也沒有察覺,要抱歉的只有我。可我已經不會再傷心了,請你放心好了。”
洛洛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宅十八娘眼神流轉露出迷離的恍惚,仿佛喝醉酒一樣,張開雙臂緊緊的抱住他。
“你就像一場夢,是我與這個世界間為數不多的聯系。可是你會離開我,夢醒之後,我依舊是一個人,在這意義不明的世界上,虛度着意義不明的人生。”宅十八娘在他耳邊低語。
“你太累了,該睡覺了。”洛洛低聲,不忍的說。在他說完這一句後,宅十八娘安靜的閉上眼,無力的倒在他的懷抱裏。一旁的小貓咪也一樣,晃蕩一下一頭栽倒在地上。他這句話像是魔咒,聽見的生物都會立刻昏迷,陷入人事不省的沉睡。
他的手握住宅十八娘的脖子,可以感覺到皮膚之下能量的活動,是一種令人不快的力量。
這是世界裏大部分能量的源頭都是源自那個東西,其實大部分玩家的天賦不同,但他們體能的能量是一樣的,如果把它們還原,一定是那個東西賦予的。
但是總有人是例外,能量的源頭不止一個,盡管其他的能量源并不是那麽“和善”。
他已經找到了一個,扭曲之力的源頭,他現在可以回去交差了,帶着宅十八娘。他可以安慰自己,反正只要是沾染上這種力量的人都會出現記憶和思維的混亂,這種力量雖然強大,但會持續的損傷*,最後的結果都是因為精神和*的持續崩壞而死亡。但是在這之前,他們就因為自己扭曲的內心而自我毀滅了。
從來沒有人可以控制扭曲之力,在宅十八娘還比較正常的現在,沒有被扭曲蠶食的她還是美好的少女。現在把她帶回去,他永遠不用擔心有一天會面對從裏到外都扭曲的宅十八娘。
只是這樣,真的好嗎?他看着她,少女的睡相恬靜,沒有一絲陰暗……
不知道什麽時候,洛洛回到了他原來的地方。一片空曠的,霧氣彌漫而混沌的空間。
“時之千戶,找到扭曲之源了嗎?”一個中性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飄渺而威嚴。
“非常抱歉,偉大的支配者,請原諒屬下的無能。我沒有找到。”
“沒有關系,時之千戶,你是吾最優秀的教徒,吾才把尋找扭曲之源的任務交給你。現在我們正在滲透進去,我們的信徒越來越多,那個東西還在沉睡。我們會找到的。”這個聲音反應極為冷靜。
“是的,屬下會繼續尋找。”洛洛誠懇的說。
第三十日,宅十八娘埋葬了左左木,帶着床上井空子的骨灰回到學校。
還是老樣子,定時開關的大鐵門,灰撲撲的老舊建築,從不修建的灌木草坪。她一路上沒有停留,進入活動樓,到樓梯底下的房間門前。
門口扯着警戒線,房間裏的已經是空蕩蕩的了。所有的東西:受害者的遺骨,繪制幽藍的畫具,連座椅都拿走處理了。宅十八娘完整的撕掉警戒膠帶,進入房間。
平板電腦響了一下提示音,是七大不可思議中的幽藍之謎完成的提醒。
“太着急了,還有最後一件事。”宅十八娘自言自語,把房間裏唯一剩下的東西,一副裝裱的書法作品從釘子上去掉。
牆上的空洞裏赫然是一顆頭骨,下面連着脊柱,此時顏色已經泛黃。他自從被砌到牆裏後,就一直看着這間小屋裏發生的一切事情。如果床上井空子把畫框拿掉,她就會看見下面藏着的骨頭,可她一直都沒有。
宅十八娘把骨灰從頭骨的眼眶裏灌進去,然後把畫框重新挂上。書法的內容是一首詩,用流暢的英文花體書寫,落款是一個男人至一個女人,上面寫明了全名,裝裱的很工整。
“你們的浪漫看來我是不會懂了。”宅十八娘說。她走去,把膠布重新粘會原處。
“宅十八娘。”剛到這裏的南戶助叫道。
“他們來做什麽?”宅十八娘看着保安把警戒膠帶撕掉,拿着焊槍。
“他們決定把這間屋子封死。”南戶助說,“以後誰也不能進去了。”
哦。宅十八娘看着保安開始焊門,于是走了出去。南戶助跟着她,她把一個裝骨灰的帶子扔進垃圾桶,南戶助知道是誰的骨灰。
“他們現在在一起了。”宅十八娘解釋道。“南戶助,這幾天有沒有其他事情?”
“有啊。”南戶助說,“因為發生了這種事情,學校很多同學都離開了。現在的校長是飯島厚。對了,芹澤他說他知道是誰殺害了小島校長了。”
“宅十八娘。”南戶助看着沉默的宅十八娘說,“左左木離開了,我很傷心。”
“不要在提他了。”宅十八娘打斷他,“對于左左木那樣不幸的人來說,早點離開這個不幸的世界也許是件好事,反正活着也不會有幸福的。”
“宅十八娘。我不同意你的觀點,即使你無法從左左木離開的陰影裏自拔。可是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得到幸福的希望。”南戶助看着她灰暗的眼睛說。
即使知道他是想讓我節哀,宅十八娘想,“你知道嗎?左左木在他小時候父親就死了,母親為了養大他操勞過度,患上重病。左左木把自己出賣給飯島家主換取醫藥費,可是也沒能救活他的母親,最後他自己也死去了。他的一生就像是一個悲慘的故事,可是南戶助,我覺得這世界上的不幸都是一樣的,被上天作弄的慘淡。”
“可是南戶助,要是比慘的話,我比他還慘。你也一樣。”宅十八娘說,“現在我要回寝室了,謝謝你告訴我現在的校長是飯島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