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雲境迦國」──一個位于深北方、歷史悠久的國家,數百年前當她代管封魔畫作「邊谷晴空」後,這個國都就變成聖院在北方護守的重要駐點。
封魔畫作「邊谷晴空」關系重大,被護守在「雲境迦國」境內一處位于高峰上的古都──「沼綠古城」。
深北方晝短夜長,寒漠般的地理環境,繁花綠意一年唯有幾天可見,但「沼綠古城」四周卻是峰丘峻嶺環繞,擁有少見的大片林木綠意,每當日出,第一道曙光必定直照「沼綠古城」。
數百年來,「光城聖院」各層獵魔者和聖院神官,皆以相當的力量駐守此地;而每一任日帝在繼位後,都會到「沼綠古城」,對這幅遠古時期便由烈陽之神,下了封魔烈光印的畫作,再下日的守護力量。
今夜,夜空不見星月,只見一片暗沉,狂風卷蕩四周峰巒山壁,回嘯着令人懼悚的凄厲。
從封魔畫作「邊谷晴空」出事後,「沼綠古城」也籠罩在幽詭的氣氛中,先是城內的人陸續莫名失蹤、卻經常聽到他們的尖叫凄喊,回蕩在城內;第二天城中處處充滿一攤攤血水,卻沒見到任何屍體!
一樁樁的離奇事件讓才新婚的城主擔心自己夫人的安危,決定在事情未明朗化前,将愛妻送到宮內暫住,沒想到第二天城主夫人就失蹤了,再出現時已死在寝殿的床上,城主悲恸得因而病倒!
「雲境迦國」的王宮和「光城聖院」深知情況嚴重,各自加派重要人力趕來,務必要将城內的情況查個明朗。
「羅奧斯爵爺,今夜外城和神殿四周,兩位神官離去前已加強封印力量。」身穿紅衣,胸前繡着聖院圖騰的男子,對站在窗前雖是一身高貴衣着,卻明顯邋遢、淩亂的中年男子道。
「嗯嗯,王上非常關切城主的情況,不惜派了自己随身的王室護衛隊,就知道王上有多擔心了。」羅奧斯借着夜色如鏡的玻璃整理儀容,雙手手指扒梳抹上重重發油的灰黑油頭,努力撐起形象漫應着。
「有古德侍衛長親自守護,城主的安全可以放心。」紅衣男子傑可,是屬于「光城聖院」五層獵魔者中的紅層獵魔者,這一年由他負責帶領幾個紅層獵魔者駐守「雲境迦國」的任務。
「這笨小子一天不走出喪妻的陰影,一天就活不過來。」抹平了飛翹的短發,羅奧斯按按浮腫眼袋。
「城主夫人并未至絕望,只要找到『鏡煙』,夫人有救。」來「沼綠古城」三個月,傑可對年少有為的城主和美麗熱情的城主夫人相當尊敬。
「是呀、是呀,有救、有救!」羅奧斯敷衍揮揮手,懶得理會般,眼下他最關心的是:「傑可,你說我這頭發,中分還是旁分,比較能夠引起女性的尖叫?」
羅奧斯左側、右側的照看自己的型,不忘再問問同樣候在室內的兩名侍衛和三位紅層獵魔者的意見。
「這個姿勢、魅力對饑渴的女性有殺傷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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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眼前這位貴族爵爺,一旁的五人和傑可同樣難以習慣與疑惑。此人真的知道來「沼綠古城」是做什麽的嗎?「雲境迦國」的王宮是不是派錯人了?!
傑可先深呼吸一口,力持平靜,難以相信,眼前這位看起來油頭粉面又渾身酒氣的中年男人,會是幾度在北方協助「光城聖院」擒獵妖魔的傳奇人物?!光看這德性,連佩挂在腰間的劍都會覺得羞恥。
「爵爺,酒來了。」不待傑可回應,城中侍女已再送上美酒。「按您的吩咐,古城內歷史最久的銀瓶裝的『紫銀釀』,用白角琉璃杯盛。」
「太好了、太好了,頭痛到正需要再來一杯。」如看到救命之藥,羅奧斯馬上停下對着窗前擺弄姿勢。
「羅奧斯爵爺,你來『沼綠古城』之前,才被人從酒館中……嗯,費盡功夫請來。」
根本是爛醉在深北方最大的酒館內,還是泡在此酒館最出名的,專以美酒當泉水的酒池內,幾乎是醉死的癱趴在池中浮石上,被王室派人給撈出來。
「沒聽過宿醉最好的清醒,就是再喝兩口解酒。」搖搖杯中酒液,看看這盛在白角琉璃杯中的酒色,喲,還不差。
「希望爵爺清楚現在的情況,『沼綠古城』至今還籠罩在危險中,尤其城主夫人出事後,大家都……爵爺──」只見他從懷中再拿出另一支小酒瓶,倒了點在杯內,才滿意的再搖了搖美麗琉璃酒杯,傑可忍不住銳聲高問:「我沒聽過,喝解宿醉的酒還要再混酒?」
「反正都要喝來解酒,本爵爺讓它好喝一點,大家要不要也來一杯?」羅奧斯高舉酒杯一敬般詢問,只是透過白角琉璃酒杯映出的面孔,顯然對他的行為沒多大好臉色!
「謝了,執行任務時,我和屬下從不喝酒,以免任務有失。」傑可不悅的話中有話。
年輕人不賞臉,連候在一旁的其它五人也皺眉,羅奧斯改對長得可人的小侍女,透過酒杯朝她瞠眼努嘴,在酒液的透映下,眼瞳和嘴特別放大,小侍女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羅奧斯爵爺!」傑可再次傳來抽搐的呼吸,甚至額鬓有些浮出青筋。「請你了解大家此刻不想開玩笑的心情,天亮時都不曉得還會不會有人出事!」
「嗯咳,城主夫人死了快一個月了,這城內……」
「爵爺,城主夫人出事不到十天,城主請兩位神官以封印先暫時封住身軀,原本一同護守的藍層獵魔者和城中十多名守衛已去『冰棘林』找『鏡煙」。」
「到『冰棘林』找『鏡煙』?!」羅奧斯不得了地道。「『冰棘林』可不是個善良的地方。」
「兩位神官查過一些文獻,估測『鏡煙』極可能長在此地,只要城主夫人活過來,城主也會恢複健康,只要是對城主複原有望的事,『光城聖院』會傾全力辦到。」數百年來,「沼綠古城」保管「邊谷晴空」,與「光城聖院」淵源深,聖院方面希望能回報這份恩情。
羅奧斯卻是哄聲大笑。「本爵爺有生以來,還不曾見過有人找到真正的『鏡煙』,失敗的假『鏡煙』倒不少,假花一用下去,保證看到真正的死亡,徹底死心,啧啧,真是自找罪受的折磨。」什麽「彼岸花─鏡煙」,打破了多少人的希望。
「害本爵爺看盡一堆掉到深淵的臉色,真是,什麽起死回生、什麽春之神在北方留下的生命之禮,基本上這則傳說根本是來亂的!」
「這是真的,『光城聖院』的古書內确實有記載。」
「沒想到春之神這麽不夠意思,連『光城聖院』都欺騙!」羅奧斯大大感嘆,原來連神都不可靠,還是多喝兩口酒踏實點。
「學院長每十年往至上界一行,北方确實有春之神留下的一線生機,只是上千年的變遷,再加上每一個時期必有的『異象界變』,才會讓『鏡煙』的所在地,湮沒在歷史中!」
「什麽呀!原來當個春之神還連人界狀況都掌握不住!」嗟,當神也不是萬能,真是從小被騙大了!
「爵爺!」傑可忍不住氣,激昂振聲。「就算是神,也不能随意插手人界的循環軌道!」
「我懂、我懂,時機未到、機緣未到嘛!」真是一語帶過萬般難題的好答案。「不過,你們應該是那只小春天帶出來的人吧!」
「小春天?」
「隊長,我想羅奧斯爵爺講的是蘭飛大人。」一旁的屬下道。
「想你們蘭飛大人執行任務的時候,該放松的時候簡直比爵爺我還瘋,怎麽會帶出你們這麽一本僵硬的德性。」回想起記憶中的人,羅奧斯勁頭就上來。
「話說回來,你們家的小春天真合我心意,模樣、性格都夠惹火,該含蓄的時候,她完全不興那一套,不該含蓄的時候,也絕對不會客氣,真是夠嗆呀!可惜被月帝泡走了,否則依爵爺我成熟的男性魅力──」
「羅、奧、斯、爵、爺──」傑可再次拔高了聲,瀕臨抓狂。「請你別用那種不尊重的口吻冒犯我的上司,還有,這種時候──」
「我懂、我懂,如果不能找出這城內究竟埋伏着什麽妖精魔物,『沼綠古城』就等着變成荒廢古城。」
此時城內的古鐘敲響午夜的宣告,衆人頓時面色轉為凝重。
「每到午夜就是城中最不安寧的時刻,爵爺,請你在城內安全的地方,別再……」傑可一點都不指望這位怪爵爺能解決什麽事,只要別替他們惹來麻煩就行,沒想到話還沒說完,眼前的人已往門外走去,連侍女送上的酒和琉璃杯也都不見了!
「羅奧斯爵爺──」
「看戲了、看戲了!」羅奧斯一手拎着酒瓶,另一手拿着杯子,悠晃晃地踱出大廳。
厲風呼嘯,勁風狂暴的拍擊城牆,緊閉着的窗戶也被震搖着,走在幽幽暗影、空蕩蕩的回廊上,面對城中無數離奇難解的事件,置身其中令人頭皮發麻,尤其入夜的寒風,拂晃牆上焰火,舉目幢幢陰影,就更加深人心頭上的恐懼!
身為「光城聖院」五層獵魔者中的紅層獵魔者,傑可和屬下早已習慣面對詭谲的事,只是不解與懊惱那還追查不出的城中謎團;但對城中上下而言,這些事情讓他們膽戰至極,跟着巡邏的兩名侍衛驚恐的四處看着。
「隊長,這個羅奧斯爵爺能成事嗎?」看着前方散漫的背影,連巡邏也酒不離身的邊喝邊把玩名貴的白角琉璃杯,根本就是個中年酒鬼,別出事反成拖累。
「我也不清楚,記憶中,好像聽以前駐守在這兒的老長官們提過,『雲境迦國』有位傳奇的羅奧斯爵爺。」只是他聽聞的是一位相貌英挺、性格沉穩脫俗的男子,跟眼前的人實在搭不起來。「難道是不同人?還是很早年的事跡,後來經過什麽刺激?」
就算傳聞是早年的事跡,也頂多容貌變老,不可能是眼前這個貪杯嗜色又油頭華服的中年男子?!
所以,一定是不同人了!有可能此人繼承了羅奧斯這個家族姓氏和地位,「傳奇的事跡」指的是其它血親?
只見羅奧斯又站在前方一處玻璃大窗前,放下手中酒瓶,繼續理容擺姿的自賞片刻,接着大概對自己滿意到極點,朝玻璃大窗映出的自己抛個飛吻,再拿着手中酒瓶又朝窗上高舉一敬似的,呵呵笑着喝酒。
「隊長,能不能拿他去貢獻給城中鬼魅?」如果這樣能換取一夜平安的話。
「別說傻話了,我們的職責是保護人,況且這位爵爺到底什麽來頭我不敢确定,但很确定的是,他是『雲境迦國』王室相當看重的人,有任何閃失,『光城聖院』很難交代。」
「光城聖院」和「雲境迦國」有數百年的淵源,不同于其它協助的國家,現在「沼綠古城」的城主在他們守護下已出事了,如果連這位王宮指派來的貴族也出事,那真是……頭痛了!
只是古城現在這情況,他們已經壓力夠大了,王宮怎麽還會派這麽不濟事的酒鬼來?!
「那個傑……嘿,紅衣帶頭的,來一下。」前頭羅奧斯回頭喊着。
「爵爺,我叫傑可!」不會開始喝茫了吧?開頭還知道叫他的名字。
「我懂、我懂。」羅奧斯又是以喝空的酒杯敷衍一揮手。「我說……這幅畫是挂來幹嘛的?」好久沒到「沼綠古城」,變化還真不小。
牆上一幅二十多歲的男子畫像,整個畫面和木框雖古老,但畫像內的男子卻相當俊秀,茶灰色的長發,淡綠色的眼瞳,溫和的唇角淺淺淡抿,看似仁慈的優雅男子,但繪者相當高明的捕捉到畫像主人一抹獨特的神韻,雙瞳像隐透一股內斂的犀利,直視時甚至能感覺到那眼瞳中的炯炯犀睿。
「這位是創建『沼綠古城』,再部署封魔畫作在古城內的第一任城主,堤懷爵爺。」傑可講解着。
「本爵爺知道,只是以前歷任城主的畫好像是放在神殿內,現在居然挂在這麽醒目的地方張揚!」他記得「沼綠古城」和其它城堡不一樣的是,不興挂滿一堆先人畫像。
「少城主最尊敬和欣賞的就是第一任城主,他常說先人的能力和偉大,是他該學習的榜樣。」所以一繼任城主,就将先人的畫像高挂,以便随時警惕自己。
「那他學得真是失敗極了!」羅奧斯很不給面子,直接啐罵:「我說幾百年前的人了,在歷史上叫作死人,挂得再高、再尊敬,自己不成材也沒用呀!」
「城主文武全才,是各國年輕一輩城主中,大家都推崇的,請爵爺莫以自我喜惡論斷。」傑可反駁。
「是嗎?我說那個臭小子本身也有神官能力的背景,才智不差,對攻守的術法也很有能耐,就算悲恸病倒,怎麽會坐視城內這些怪事發生?」
「城主一開始有動作,後來怪事越來越多,又挂心『鏡煙』的尋找,再加上城主夫人的出事已讓他心焦痛苦,每晚都聽到他激動的喊着夫人的名字,料想是憂傷過重導致身體越來越衰弱,所以……無法視事,城主也無奈。」
「夫人的屍體……咳,軀體,安置在哪?」看到傑可又板起的臉色,只好屈就的改個稱呼。
「原本安置在神殿,但城主希望在『鏡煙』找回前,安置在寝室內,讓他能伴着夫人。」據說城主夫人是過逝老城主部屬的女兒,兩人從小就認識,相愛至深。
「在城主的寝室內!」羅奧斯瞠目嘴圓誇張的「喔」了一聲。「難怪病到不能視事!」
「什麽意思?」
「傑可,」羅奧斯看着前方已到底的走道,忽然神态一肅的要他上前,附在他耳邊低聲道:「我發現城內那幾個失蹤的侍女都有個共同點。」
「共同點?」傑可一臉困惑。
「這麽重要你居然沒看出來,虧你在這三個月了!」羅奧斯嚴聲道。
「爵爺發現了什麽,請告訴我們。」一看到眼神凜起的羅奧斯,神态竟透一股獨特的威色,傑可和其它人馬上認真聽着。
他們一直守在城內,或許就是當局者迷,看來這位爵爺真的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竟然才到「沼綠古城」就發現問題。
「老城主還在世的時候,我就來過『沼綠古城』,不但認識少城主夫婦,對那幾個失蹤的侍女也很了解,黛娜、安妮、貝莉、美幸,她們都有一個相同的地方……」
見大家都認真嚴肅的點頭,卻沒一個人回應他,羅奧斯實在受不了的喊:「拜托──你們都沒看出來,她們幾個都是城中出名的胸大、身材好呀!尤其貝莉不但腰細,再搭着可以起波浪的胸,真是迷死人了,抱在懷中那豐滿的感覺……咳,我只是希望大家不要這麽緊張。」看到大夥不善的臉色,羅奧斯卻哈哈大笑的拍拍傑可。
「羅奧斯爵爺,希望你不要再開玩笑,否則我──」
「喔,這幅畫變得真是……空呀!」不待傑可說完,羅奧斯走向他身後廊道底的大牆,上頭挂着封魔名畫「邊谷晴空」。「野獸被放出山谷,沒想到連這溪水裏的魚都不見了,喲,雲也跑了,難怪『沼綠古城』要變廢墟了。」
此時,勁風橫掃的窗外忽然雷光轟落,接着陣陣藍青雷光劈劃天際,像呼應再次驟變的天象,城內開始回蕩着慘嚎哭喊,卻不見任何人或妖物的出現,只有幾乎刮破耳膜的銳嚎!
「看起來就是妖女、魔物活動的時刻!」羅奧斯雙手環胸看着窗外道。
「隊長,今夜的情況好像比前幾夜糟,是不是該和古德侍衛長讨論,看怎麽安排巡守。」
「是該和古德侍衛長會合了。」傑可對今夜也感狀況不妙。
「隊長──」屬下再次駭指着窗外驚喊!「外面……好像下起黑色和紅色的雪雹!」
只見敲打在窗上的雪雹,像染了鮮血的豔紅與暗沉的漆黑,夾雜着白色冰雪,看起來吊詭至極!
「又是怪雪又是詭雷,這麽壯觀的氣氛,沒發生什麽怪事才叫奇怪了!」羅奧斯嘆口氣,自語的重重搖頭。「這下嚴重了,一個家夥都不是能輕松解決的事,現在卻有三個,看來要走出『沼綠古城』是很棘手、麻煩了!」
此時,窗外再起驚天之雷,疾落的雪雹伴着雷閃,兩道白虹鋒光借着夜色與雷光錯影掩映,分落城中,站在窗前的羅奧斯,神情一斂方才的沉重,湧起的是一抹微妙興味。
「有意思,等待的人,還有複雜的人都來了。」
城內另一端的高塔,王室的侍衛隊護守在城主寝室周遭,面對城內越加狂厲的演變。城外暴風雷擊,像在推擠城堡,撼動四周,再加上震回不已的慘厲哭嚎,令極少見過這種陣仗的王宮護衛們,個個膽戰心驚,寒栗不由得從背脊竄上。
「還沒找到嗎?」雙鬓微白的古德侍衛長對回報的屬下焦急的問。
「回廊、各個寝室連樓頂隔層都找過,沒有人。」
「廚房和地下室的兩個貯物間都翻遍,找不到那十多個人。」
「後園、中庭沒見到人。」
幾名屬下陸續的回報,這下古德神色沉重,不久前才一同巡守的屬下,只是轉過一個回廊、聽到午夜的古鐘敲響,就忽然全部平空失蹤,任衆人怎麽搜尋、呼喚都找不到人!
「派人到傑可隊長那邊去了嗎?」
「已經派三個屬下到對城找傑可隊長,可是到現在都還沒有回報。」
「難道又出事了?」古德面色更加沉重,這座城處處充滿詭異,進城時,他帶了一百多名屬下,才幾天不到卻只剩不到一半的人,「沼綠古城」雖大,也還有一個範圍,但到現在還是找不到失蹤的屬下。
「古侍衛長,你看牆……牆上?!」其中一人驚喊的指着前方牆上無數竄動的影子。
只見好多的人影映在牆上呈現奔跑狀,快接近他們的時候又整個停下,個個都呈現痛苦的掙紮,有的倒下爬行,有的仰首痛摀着頭。但放眼所及,除了他們二十多人,前方室內和廊道都沒見到任何人,哪來這麽多的人影倒映在牆上?!
再伴随着始終不曾停止的慘厲凄嚎,衆人的驚懼已到最高點;此時屋內竟湧起風回的低嘯,前方廊道竟出現幽影的朦胧,牆上的成排燈火瞬滅,一群人在黑暗中不禁悚叫聲大起!
「全部安靜!」身為帶頭的古德,振聲叱喊,控制混亂的場面。「靠牆的人,把火點上!」
黑暗中,一番忙亂摸索後,牆上火炬和桌上燈火再次燃起,只見四周牆上的影子已消失,連凄慘的哭聲也停止!
「這是……什麽?」有人顫抖到幾乎壓聲低問。
只見方才映着人影的牆面,地上一攤血水,且還不停的沿着牆面冒湧!
「前、前面,好像有人……走來。」
遠方走道一大半還籠罩在陰暗中,卻走出令衆人愕然瞠目的身形。三名赤裸裸的女子,遠遠的只看到她們異常豔紅的唇像在笑,豐胸細腰的搖晃着媚人姿态。
走道這頭,侍衛們對這香豔的一幕,全愣住的看着。
「她們……不是失蹤的侍女嗎?」其中有人認出道。
三名逐漸靠近的女子,衆人終于看清楚她們的面容,驚駭的倒喘與叫聲再次激揚!
「站住,再靠近就殺了你們!」古德已經不知道眼前的三名女子還需要殺嗎?
三名女子搖晃着赤裸誘人的身軀,但面容上的雙眼卻像兩窟空泛的雙洞,沒有瞳眸,甚至像從腦內垂淌紅白混濁的血絲在眼眶內,連綻開的笑,都可從嘴內看到後頸血肉。這三個人,頸部以上簡直是一張臉皮包着顱首,顱內全部空掉!
「侍、侍衛長,她們……」
「殺了她們!」古德和左右屬下有默契的一颔首,親自帶頭沖上。他要破除部下的恐懼,雖是妖物也只有提起勇氣殺,才能離開「沼綠古城」!
深知眼前的三名女子只是被妖物控制的軀殼,他和左右屬下毫不留情的橫刀砍殺,絕不讓妖物再進一步用恐懼來操弄。刀刃揮舞中,牆上被點燃的火炬頓時再滅!
屬下們只聽到古德和手下振喝的殺聲,朦胧交錯的身影,難以看清楚情況。就在衆人拿起牆上剩下的火把,要上前協助時,卻感冷風嘶嘶回嘯,火焰明滅不定!
「救命呀──救命呀!」最前方舉着火把的人破膽大喊,其中一名女子不知何時竟爬行于地,抱住他的雙腳往上攀起,一對上那垂挂在空洞眼內的血絲, 一股竄麻的黑暗,像在後腦整個轟開般,手中的火把掉下,人也倒下!
旁人見狀吓得想跑,卻全身動彈不得!
「這、這是──線?!」
衆人這才發現無數的白色細絲已釘住他們映在地上或牆上的影子,讓他們動彈不得!
漸漸的,個個神色、身軀慢慢僵硬,瞠目的眼瞳開始渾濁,接着竟變成血紅。當細細的白絲從虛空再次出現,由發頂穿入時,衆人頓然身形消失,握在手中的兵器哐啷掉落!
只聞破耳的慘嚎凄哭再起,牆上、地上的影子也再次出現追逐、倒下的痛苦掙紮!
「這是怎麽回事?」從黑暗中殺出的古德,震驚的看着眼前殘存的幾名部下。一群屬下再消失,只剩牆上重演方才的景況,和一攤攤湧出的血水!
「他們、他們……古、古侍衛長,你……你全身是血!」僅存的幾名部下早已吓得快講不出話來,其中一名顫聲的說。
「這是那三名女子的!」古德道。
「但是……」掉到地上的火把,幽幽照出前方走道的屍體,是那兩名一起沖上去、卻被刀刃砍到血肉模糊的部下。
「這──」古德不敢置信,問着眼前的屬下:「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侍衛們已經破膽的發不出聲來,尤其一根細細的白線正從上方朝古德頭頂緩緩垂下!
寝室內,「沼綠古城」城主羅凱斯,站在鋪着柔軟枕褥的卧椅旁,原本俊挺的面龐憔悴、瘦削,神色充滿哀傷,深凝着看似安眠中的愛妻,眸瞳痛苦的緊閉,有着痛與……掙紮,像要決定什麽又無法痛下決心。
卧榻上的女子,褐色的波浪長發,美麗而細致的容顏罩着一層蒼弱,胸口沒有任何起伏的氣息。
凱斯在卧榻旁蹲下,大掌撫上妻子美麗而冰冷的面頰。當古鐘敲響午夜時刻,緊閉的睫毛竟緩緩睜開,幽幽的凝向他,繼而綻出迷人的笑容。
「帕兒……」凱斯并不訝異她的「醒」來,響應她一個憂柔的微笑,輕聲道:「就算你真成了魔,我也希望你…… 是活着的!」
蕾帕兒起身,伸手撫上他的面頰,紅唇覆上,深吻着蹲跪在卧榻邊的男子,豔色的唇舌與之纏膩許久。
「帕兒……」深吻的唇甫離,凱斯癡迷的啞聲輕喚。
俯視的麗顏綻出嬌笑,粉舌探過紅唇,長指拂掠波浪長發,開始輕解開身上的衣物,敞露開的上衣,露出的是渾圓飽滿的雙峰,粉臂環擁住他,凱斯埋入那赤裸的雪胸。
面頰貼上沒有任何跳動的心口,連肌膚也無常人的馨暖,凱斯知道這具軀體已死、更清楚這醒來的「蕾帕兒」是有問題的,但……
他仰首迎上那雙只要一對望,幾乎連呼吸都會被奪走的眸子。那對眸子有魔力,能從靈魂深處點起沸騰的熱力,從體內開始燒灼出對欲望的饑渴,連血液都流着滾燙的欲火,只求快點澆息那烈燒到要使人軀體崩解的渴欲!
「凱斯……」蕾帕兒從紅唇吐出的吟喚,像入骨的魅吟,凱斯一聲激喘抱緊她,埋在雙峰的顱首重重含吮那盈潤的乳峰。
美麗的嬌顏媚笑起,捧起他的面龐再次吻上他的唇,俊挺的面龐早已形銷、顴骨暴突。當紅唇離開時,憔悴的面色再透失去精氣的黯然,唯有那雙望着愛妻美麗肉體的雙眼,燃着欲念的火焰。
落地大窗外,紅、黑雪雹伴着雷閃,雖令人驚恐,也為這妖氛騷動午夜,添上更多魔魅異豔的遐想。
寝室內,褪下的衣物,開始交纏的肉體,蕾帕兒埋在凱斯發中嬌吟吐息,舔上這原本粗壯的頸項。她再次睜開的眼,黑色眼瞳透出藍青噬芒,映出的絕決,是今夜要徹底吸食殆盡的獵物──羅凱斯!
「隊長,古德侍衛長那邊好像有狀況!」從大窗前看到對面高塔露出的異況,先是整個一暗,接着燈火亮起後,無數的人從窗前奔掠。
「傑可,讓你看一個特別東西。」羅奧斯拉住要離開的隊長。
「爵爺,這兩個侍衛會陪你到神官布下封印的地方,請盡量待在封印內以免危險。」确定王宮根本派來一個酒鬼無賴,講的話全是醉話,傑可不想再陪對方耗時間,只想早點趕到對面看情況。
「本爵爺跟你保證踏出這個圈外才是最危險的。」
羅奧斯手上的酒忽然灑向地上畫出一道半圓,将另外一名紅層獵魔者和兩名侍衛隔在半圓外。
「年輕人聰明點,拿着白角琉璃杯,看看那扇窗子映出來的東西。」羅奧斯按住要走出圈外的傑可,轉頭朝另外被畫在圈內的兩名獵魔者道:「你們兩個也別踏出去。」
「看窗子?」原要甩開他的傑可,卻發現對方的手勁竟異常的大,只好拿過他遞來的杯子。
傑可從白角琉璃杯看出去,只見窗子上映着六個人,但是被畫在半圓外的一名屬下和兩名城中侍衛,竟像一抹青白幽影?!
他微顫着手,移開白角琉璃杯,眼前的屬下和侍衛看來相當正常,只是一臉疑惑的朝他看着;再看向窗子映出來的人影也非常正常,但是一透過琉璃杯……
「『沼綠古城』剛成立時,『光城聖院』的『人界上父』以注入聖光燒煉的銀瓶和白角琉璃杯當賀禮,透過它們,任何妖魔都會現出真實。」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再看看那邊吧!」羅奧斯将傑可拿着琉璃杯的手推向另一方向。
從白角琉璃杯再次映出的是走道上,有一層透明像水紋的朦影,朦影之後是無數的屍體橫躺堆棧。
「那裏──」剛才走過,怎麽會沒見到?
「那一段回廊走道,已經被鏡中化出的空間取代了,真實的空間就是堆滿失蹤者的屍體。」羅奧斯嘆道。
「隊長?」半圓外的屬下和兩名侍衛一同上前問着。「不快點過去和古德侍衛長會合嗎?」
「站住,別上前!」傑可同時喝住要走出半圓內的兩名屬下。「別過去,他們有問題!」
「隊長,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圈內的屬下不解的看着神色緊張的上司。
此時一道紫色水液揚灑出,紫水竟不落地的凝結在半空,接着像霧拓暈開,只見羅奧斯伸掌,對着虛空紫霧,念出傑可不曾聽過的術法之言。
「以己為憑,納靈空聖氣,賜名──淨化!」
紫霧灑下半圓外的三個人,一碰到霧水,頓時像火碰到水一樣,嗤嗤作響,沒有任何痛苦嚎叫,這三個人漸漸像癱軟掉般,消失成琉璃杯映出的一抹青白幽影。
「以劍為證,淨空間幻力,賜名──煉除!」
随着羅奧斯再次低語的術言之力,才見他按上腰際長劍,劍身铿然一響,未見出鞘的劍,卻有一道鋒銳劍氣浩然破空劃掃,青白幽影瞬間化成塵埃般落下。
半圓內的傑可和兩名屬下不禁呆愣住,眼前之人竟真的是深藏不露之人!
能用自己和身上的劍做為和天地轉換靈氣的憑證?!想起他方才的吟喚,傑可詫異至極,對方甚至能對所需要的力量賜名,有這樣的能力,「光城聖院」不可能不知道這人是誰?
「他們為什麽會這樣?」傑可問。
「我敢跟你們保證,今夜過後這三個人再找到,也只是一具皮囊,眼前的只是鏡影。」
「鏡影?!」傑可訝道。「難道是妖魔界中謠傳已經不存在的『鏡魅』!」
此魔物擅于利用映射的畫面,做出虛假的世界與空間,取代現實的一切。有時一個回廊後的走道已經被鏡中世界取代,有時是一個房間的入口,連人都可借鏡射,幻化出一抹幽影,真真假假難以辨別,一旦走入其中,便踏入死亡的陷阱。
「當然不存在妖魔界,最後一個被封在人界了,這幅封魔畫作除了『闇魍獸』外,還封住了三種魔物!」
「難道……『沼綠古城』內有三種魔物!」傑可第一次聽聞。
「四周的通道和景象都已經被鏡子的世界取代了,『鏡魅』和『影魔』向來合作無間,但現在應該只有『鏡魅』。」
「那其它的魔物……」
「眼前這關過了,再關心其它的魔物吧!」羅奧斯一改先前的散漫,神色嚴凝起。「這座城很多地方已經被鏡影給取代了,現在要走離這裏,只怕……有得拚!」
「能這麽了解封魔畫作的淵源,羅奧斯爵爺,也讓我來點破你的真實吧!」沉緩的低笑聲忽揚蕩在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