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夜色中不知名的惡鳥在號叫, 凄厲的聲音在周邊萦繞不散。點點的磷火猝然間亮起, 又在瞬間後熄滅。縱橫的枝丫幹枯灰敗, 不見一絲綠意與生機。陡然間出現在西皇村中的人, 穿着一身道袍,手指壓着幾張符箓, 只往周邊一打,霎時間便驅散了一群怨靈。
“我見過她!”季喻川壓不住聲音中的驚異, 她湊到了盛清如的耳朵低聲道, “當初在巷子裏就是她救了我, 她是夏九歌。”她是一個修道者,她剛才說的話, 如果自己沒有聽錯的話, 意思是當初西皇村的陣法是她設下的吧?難道她就是青木之靈?是木靈陣的持有者?
“噓。”盛清如将手指抵在了季喻川的唇上,眼前的兩個人狀态都不是很好。她拉着季喻川往一邊走去,視線在夏九歌和白簡的身上打了個來回。在前面那位面色冷酷的道者身上, 确實可感覺到木靈珠生生不息的氣息。她們兩人之間有什麽糾葛呢?數千年前很多的事情都不曾放在心上,大多與自己無關, 可眼下卻不得不進入時間的漩渦中, 去了解當初的事情。
“是你?”白簡的聲音酸澀中夾雜着幾分的疑惑, “那前一個是誰?”被迷霧遮蔽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她整個人也從失魂的癫狂狀态慢慢地恢複了。月光下的面龐陌生又熟悉,她的雙手垂在了身側,無力地攢成一團,頹唐地垂在了身體的兩側。前一個幻化成空桑模樣的人, 還真是東皇?他故意來欺騙自己,毀掉了木靈陣,就是為了引出真正的那個人嗎?決絕的話語猶響在耳畔,心甘情願成為被困在一方的囚徒,只想等着她氣消了、恨沒了再出現,可現在呢?她顯然是踏着一腔的怒火來到了這個地方。長長的喟嘆聲響起,她垂下了眼睫,只一句:“你動手吧。”早在數千年前就該放棄了這一條命。
夏九歌掠身向前,右手作爪扼住了白簡的咽喉,她死盯着面前的人,直到雙眼變得通紅,憤恨地說道:“你從來都不動手,當初被我囚禁,而現在就連你的死都是對我的一種恩賜?是麽?”
“她們發生了什麽?難道就讓她掐死白簡。”季喻川用口型示意盛清如,怎麽說也拿了人家的金靈珠,沒有遇到什麽阻礙。說起來,她白簡幫了自己的大忙呢,眼睜睜看着她死去麽?這樣太過無情無義了些。
盛清如微微一颔首,她正打算動作,夏九歌就松開了扼住白簡喉嚨的手,猛地一拂袖道:“給你時間準備,下一個黑夜降臨的時候,我會回到這個地方。”她整個人就像是一柄在火中熊熊燃燒的長劍,飛掠向白簡的心口。沒等到白簡的回答,她扭身,甚至不看白簡那苦澀的神情,便沒入了那夜色的深處,就像她來時,悄無聲息。
“這就完了?”事态的發展有些出乎季喻川的意料,還以為會打上一架呢。不過這樣平靜些也好,唯一的遺憾便是木靈珠就這樣溜了,連跟她說事的機會都沒有。季喻川吧咋着嘴,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片刻後看向那安靜的、似是要融入亘古黑暗中的人,面上流露出一份的憐惜來,人世間的情都期盼有個好結局,可世事向來不如人意。不知是天道妒人,還是天道無眼。
“我很好奇。”見白簡回望自己,季喻川也不掩飾自己的心思,一攤手大大方方地應道。她們兩個都是跟靈珠有關的人,她的這種好奇是必須的。
“說不盡的恩怨情仇。”白簡的聲音很冷,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倦色。
“你可以長話短說。”季喻川應道。
“她是東皇的妹妹,要從巫妖之戰的時候說起。”白簡嘆了一口氣,掃了盛清如一眼道,“你也知道這場戰争的,娲皇她袖手旁觀,不問世間的事情。但是妖皇和東皇不甘心巫族的力量增長。金靈珠在我的手中,我是西方白帝之女,按理說是妖族一脈。可是厭倦了妖族那勾心鬥角的生活,投身于巫族。所以對她來說,我是背叛者。”巫妖之戰的唯一勝利者就是人族,妖族和巫族兩敗俱傷,甚至連太古天庭都隕落。
“光是這樣,能讓她追殺你?”盛清如挑眉道。這場驚天動地的戰争她聽說過,娲皇身為妖族之祖,理應站在妖族這邊,可是因為已成為天道聖人,不可插手此事違逆了天命。當時的娲皇宮,不只是妖族的人時時前來,就連巫族的祖巫們也來看個究竟,想要知道娲皇的态度。
“這兒是巫族的廢墟,殘存的部落曾經居住在這裏。”白簡的話題陡然間一轉,“當時的巫妖兩敗俱傷,可沒有死絕。我再見到空桑的時候,她踏着怒火而來。她要為東皇複仇,因為在巫妖之戰中,東皇與玄冥同歸于盡,我雖不是直接殺死東皇之人,可到底做了幕後的推手,我也是圍攻他的人之中的一員。”
“等等,你跟空桑早就認識了?”季喻川趁白簡停頓的時候,追問道。可是沒等到回答,她又哂笑一聲,是了,白簡自稱是白帝之女,自然是與妖界之人熟識,同東皇之妹有牽扯也不奇怪。想來就是個悲歡離合的無情故事,所有的情意在她白簡轉身走向巫族的時候便被徹底割裂了吧?當初的濃濃愛意會化作怒焰和滔天的恨。
“是啊。”白簡苦笑一聲,繼續說道,“她的功力自然是不如我,我理解她心中的恨意,亦不願意傷她,便甘願敗在了她的手底下。木靈陣如何能夠鎮壓着金靈珠?素來只有金克木之說。她應該也知道我在讓她,将我鎮壓在這個西皇村,她只留下幾句威脅的話便離開了。日月星辰轉動,時間流逝,不知道多少的年歲過去了,曾經消散在天地間的人又借着另一種方式重生。我與她再度相遇,我不知道結局會如何,但是怎麽樣的我都甘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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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能交出木靈珠麽?”季喻川問道,“她是東皇的妹妹,那就是東皇那一脈的人。”面上浮現了一抹憂色,這種可能性讓她擔憂,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木靈珠和土靈珠都會落入妖皇他們的手中。是不是該期待一下,這一世的人格和經歷影響着她?她不再是東皇的妹妹空桑,而是跟玄天觀有着說不清關系的夏九歌?
白簡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但是她做什麽事情我都會支持她。”
“你現在說這種話有什麽用?你當年的鬥争換來的是現在的放棄麽?”盛清如眉心一蹙,見白簡有幾分猶豫,她又道,“五靈珠和轉靈珠都不能落在他們的手中,難道你想見着太古天庭重新開啓,人世間陷入另一種混亂中?你當初所厭惡的妖族,換了一種形式重來,你難道要因為一個人放棄自己曾經堅持的‘道’。”
“不。”白簡面色一凜,她喝聲道,“很多的事情無法用言語說清,尊駕你豈能明白我的恨與痛苦?如果轉靈珠在季老師的身上,而要杜絕太古天庭重啓,必須讓轉靈珠消失,你會怎麽選擇呢?你成全了所謂的大義,可最後痛的只有你自己。”
盛清如默然不語。
季喻川好奇地看着盛清如,說實話她也想知道盛清如怎麽選擇,那兩條都是走不通的路。如果她選擇了救自己,那她們兩個人必将面對着接踵而來的痛苦,而她要是選擇犧牲自己——扪心自問能原諒嗎?怎麽做都會遺留無盡的恨啊,為什麽偏偏會選擇走入這樣的絕路呢?季喻川仰着頭,她笑了笑道:“我不會讓她為難,我會挖出自己的心。也不過是消失而已,倒是将所有的痛苦,讓活着的人承擔了。”
盛清如艱難地開口道:“謝謝。”兩個字之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緒,要不是礙于白簡在場,她一定要将季喻川給緊緊擁抱在懷中。
“你跟我之間還需要說什麽嗎?”季喻川眨了眨眼,促狹一笑道,“你要努力啊,不要讓這種可能發生。”頓了頓,季喻川又道,“不對啊,我又不是轉靈珠,根本就不用擔心這種事情發生好嘛。”
“你們當真讓人羨慕。”白簡冷笑了一聲,“明天她會來,到底能不能拿到木靈珠就全看你們自己的本事了。”白簡松了口,似是被她們兩個人的言語說服了,不再多說什麽,轉身折回了那一座冷冷清清的墳墓。或許她就是一個該葬入荒冢中,不該再出來的人。她們的存在本來就是一種錯誤。
“我們要在這荒郊野外過夜?”季喻川捋了捋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她微仰着頭看盛清如,抖了抖身子。
盛清如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纏:“走吧,跟着白簡。”
季喻川嘟囔了一聲道:“我沒想到我這麽個大活人還有住墳墓的一天,而你死了那麽久,才真正體驗一次墳穴,感覺如何?”
盛清如:“……”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不是娛樂圈文,而是一篇東方都市玄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