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在知會了楚謹言她們之後, 盛清如便與季喻川一同出發前往位于未知之地的西皇村。至于網上的那些流言蜚語, 早就被她們給抛到了腦後去。事到如今, 信仰力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車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 越往前越是荒涼,沒有絲毫人蹤的地方, 幾乎讓季喻川懷疑它的真實性。
在導航上,前方是沒有道路的, 可是車子開到了那一處, 周圍的景色都發生了大變化。一條狹窄的道路延伸到看不見終點的深處。僅容兩個人同行的小路容不下車子的前行。“這大概是被封印在人界與妖界縫隙中的小村子, 随着各界之間的界限被打破,他們也從中醒轉過來。”盛清如低喃了一聲, 應道。
行走了一段路程, 終于進入到了村子裏,起伏的矮小山嶺上是一塊塊農地,低矮的茅草屋如棋子落在了方方正正的盤上, 縱橫的阡陌間是扛着鋤頭往來的漢子,他們的身上穿着古時的裝束, 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不知道生存了多少的歲月。俨然如桃花源的地方, 讓季喻川有些吃驚, 還有一種莫名的、無法名狀的情緒。她在進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一股不同的氣息,與盛清如對視一眼,在她的臉上找到了一樣的困惑。
村子裏的人似乎看不到她們的存在,與她們擦肩而過時不發一言, 直到一個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走了出來,是一張陌生的臉龐,季喻川确定她就是給自己發消息的人。“西皇後人?”她挑着眉象征性問了一句,見那人點頭後,又淡淡地笑道,“我過來了,金靈珠呢?”要不是為了靈珠,她哪裏需要到這個地方來?見到了正主,自然是直說自己的目的。
“我是西皇後人,我叫白簡。”女人自我介紹道,沉默了片刻,她又說道,“請你們跟我來。”
依然是沒有提起金靈珠的事情?難不成是假的?季喻川瞥了盛清如一眼,握住了她的手指。盛清如沒有說話,她打量着跟前的這名女人,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抹妖力,想來元魂也已經覺醒了。在微博上,她應該沒有說謊,金靈珠就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村子裏。
小院子中種着一棵老槐樹,樹下一群雞鴨惬意地行走,農具被随意地丢在了一邊,有的在風雨的摧殘下已經生出了鐵鏽。這位自稱白簡的女人,住在了村尾,幾乎就她一個人的房子孤零零地落在那一處。
“你們來的時候應該猜到了,這是一個被封印的村落,與世隔絕的狀态稱不上太好。”白簡搖了搖頭,臉上流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我知道你們妖尋找金靈珠,它被放在了村子後山的少昊池中。在你們之前,已經有其他的人進入到這個村子,我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将它的存在告知于你。”
“西皇村為什麽會被封印?”季喻川好奇地問道。
“而且這個村子裏有木靈陣,按理說你是金靈珠的持有者,怎麽能被木靈陣封印?”還沒等白簡回答,盛清如就接過了季喻川的話。她仔細地觀察過這個村子,四處都潛伏着一股肅殺之氣,而這股氣還沒有迸發出來,便被一股柔和的氣息給壓了下去。村子周邊的木靈陣很強大,可是村子的秋之肅殺未必遜色,更何況,陣法已經被外來的力量沖破了一部分。
“此事說來話長,已經是上千年的事情了。”白簡的臉色一僵,眼中流露出對這個話題的排斥來,将話題重新帶回到金靈珠上,她道,“有人自稱是妖皇的使者來到了我們西皇村,但是我的力量只能夠暫時将他壓制住,他遲早會破封而出。”
“所以——”
“所以我需要你們的幫忙。”白簡頗為幹脆地應道,她低頭掃了那玩尾巴的小白團子一眼,“我想你們會有興趣的,龍氣對于望天犼來說,是大補之物。”
“龍?”季喻川一挑眉,眼前霎時間浮現了一張冷峻的面容來。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聽到他的消息,難不成在悄然之中他來到了西皇村,尋找金靈珠的下落?還是說羽山的那條龍魂,找到了這個地方?
盛清如淡聲問道:“能帶我們去看看麽?”
白簡點點頭道:“可以。”她走在了前方帶路,翻過了一個小山坡才到達了目的地。那是一座像是墳墓一樣的石屋,四面都是幽冷的氣息,隐隐還能夠聽到其中傳出來的怒龍嘶吼。“村子裏的人對龍神很是敬畏,我只能将它囚禁在這一處,才能不被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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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我的猜測應該是正确的。”季喻川深呼吸了一口氣,她向前走了一步,走在了另外兩人的前頭。石屋的門也是石頭制成的,在她的推動下,緩緩地打開了。屋子并不大,只有幾平方。一個男人被鎖鏈囚禁着,而他的頭頂盤桓着一條憤怒的龍,像是要沖破鎖鏈、沖開這個石屋的禁锢。“游少啊,我們又見面了。”對于游敖,季喻川可沒有什麽好印象,她啧啧嘆了兩聲,“沒想到你只是妖皇的小兵小卒。”回答季喻川的當然只有一道憤怒的嘶吼。
“這是縛龍索?”盛清如怕季喻川出什麽意外,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懷中,打量着那束縛住游敖的鎖鏈。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那縛龍索曾經是東皇的法器吧?怎麽又落到了白簡的手中?
“它是一個朋友留給我的。”白簡讀懂了盛清如眼中的疑惑,在她還沒有詢問的時候,就率先應答道。至于是哪個朋友,她不太願意去回憶。
盛清如微微一颔首,她低頭看咬着她褲腳的清清,一雙眼睛中亮晶晶的,想來是觊觎着龍氣很久了,恨不得馬上撲到游敖的身上去,可是沒有盛清如她們的首肯,它不敢胡亂地動作。俯下身點了點它的額頭,盛清如淡笑道:“去吧。”而獲得準許的清清頓時兇相畢露,龇牙咧嘴地瞪着那條龍魂。
“清清又要變身了,我們出去吧。”季喻川用手捂住了雙眼,又補了一句道,“我不是嫌它醜。”狹小的石屋中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嘶吼聲,幾乎連大地都開始震顫,而站在門口的三個人像是沒事人似的,看着那漸漸黯淡下去的龍魂。不管龍之靈力有多強,望天犼到底是它的克星。如今這一條被束縛住的龍,更是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
“現在,能讓我們看看金靈珠了嗎?”季喻川清了清嗓子,問道。
“它在少昊池,那兒有陣眼。”白簡嘆了一口氣道,“我曾經立誓,不讓任何人破壞西皇村的法陣。你們如果能夠在不破壞陣法的情況下取走它,那就直接拿走吧。”
“這是什麽意思?”季喻川眉頭蹙了蹙。如果金靈珠是陣眼,那拿走了金靈珠相當于直接摧毀了法陣,怎麽可能不破壞它就拿走?感情這個人把她們叫到這兒,是戲耍她們的?“如果我們非要破壞陣法呢?”季喻川深呼吸了一口氣,問道。
白簡面色不變,淡聲應道:“那我只能夠化身守陣者了,我可以在你們拿到金靈珠前就摧毀了它。”
“為什麽你要讓村子裏的人都困在陣法中?你之前不是說桃花源世界并不太美好嗎?”盛清如捏了捏季喻川的手,示意她沉住氣。她凝視着白簡的雙眼,淡聲問道。
“不好是因為太寂寞了。”白簡悵嘆了一口氣,她的神情頗為複雜,“你真的覺得他們是人嗎?一旦陣法被摧毀,村子裏的人失去了青帝之靈支撐,會直接魂飛魄散,他們本來就是該在數千年前就死去的人。”
季喻川問道:“他們是你的族人?”
“不是。”白簡搖頭道,“他們是看守我的人,一旦我靠近了西皇村的邊界,他們會瘋了一樣湧上來。這不是一個自然生成的村落,而是一個囚牢,而我是這個牢籠中唯一的犯人。”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白簡笑了,她舔了舔唇,眉眼間添了幾分凄涼的意味,“我自願身困牢籠,而那個人卻再也不肯回來。”數千年的愛恨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而變得模糊,在女娲之心落入輪回的那一刻,沉睡的村子醒轉過來,而她的元神也逼迫着她重新接受了過往的那份記憶,如果将一切都遺忘盡,那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啊?可偏偏,身為罪人,她要一次又一次地忍受着折磨。
“抱歉,我不是有意提起這些。”季喻川看懂了她的傷神,歉疚地開口。
“與你無關。”白簡又嘆了一口氣,“我已經告訴你們金靈珠的下落了,到底要怎麽做還是看你們自己,我的立場随着你們的選擇而變,是敵是友,全在一念之間。”
季喻川沉重地點了點頭,心中暗忖道,果然沒有一顆靈珠是輕而易舉就能獲得的,說好的自己的粉絲呢?怎麽到了這時候,就開始翻臉?
在西皇村怎麽都要停留一陣子了,好在白簡也算是好客,她一個人住的院子裏能夠收拾出一件幹淨的房屋給盛清如她們居住,至于食物一類,這小小的村子完全是個能自給自足的封閉莊園。雖說在同一個屋檐下,可是很難得見到白簡的身影,她似乎一個人待在房間中,與世間的一切都斷了聯系。
“金靈珠是陣眼,我們怎麽能在不摧毀陣眼的前提下拿到它?”季喻川愁着一張臉,顯然是沒有了主意。她跟盛清如去少昊池查看過,那兒是陣法最為強勁的地方,與其說木靈陣鎮壓着整個村子,倒不如說是金靈珠自願提供一切能量,心甘情願被束縛。“我們能不能找到一個替代金靈珠的東西?”季喻川又問道。
“目前沒有什麽比靈珠蘊藏的力量大。”盛清如皺着眉應道,她也想過這種可能,先不說轉移陣眼所需要的靈力,就連可以替代金靈珠的東西都沒有。她們明明可以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可偏偏手足無措,可望不可即。
“這樣幹坐着也不是辦法,我實在是摸不清白小姐的意思,如果她是西皇村的囚徒,那解除了身上的陣法束縛不是很好嘛?至于村子裏面的人死活又有什麽相幹?他們本來就應該灰飛煙滅的。”季喻川應道,長久的停留在這個地方,加重了她的不安。“如果實在沒有辦法,我們選擇硬碰硬吧,我不相信一點兒機會都沒有。”
盛清如的手指落在了季喻川的眉眼,撫平了她眉眼間的愁緒。她不想娲皇的遺物有任何的損失,輕嘆了一口氣,她應道:“這是下下之策,我們看看能不能勸服白小姐吧。楚謹言那邊,我也聯系了她,聽說在那傳聞之後,人世間出現了妖怪的行跡,一時間人心惶惶的,妖監會的人正忙着捉拿大着膽子走出來的妖物呢,根本無暇顧及我們這兒。”
“這就叫屋漏偏逢連夜雨嗎?”季喻川按住了盛清如的手,又道,“我覺得白小姐很奇怪,過去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什麽痕跡?如果有人囚禁了我,我自然會恨他,可是白小姐不一樣,她的情緒說明了她對那個布陣之人,有着非常複雜的感情,布陣的到底是誰?你還能記得千年前的舊事麽?”
“不知道。”盛清如搖了搖頭,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有所見聞。沉思了片刻,她應道,“這木靈陣是我見過最強的,一定是得青帝傳承的人布下的。木靈珠很可能就在她的手上,如果我們在這裏能夠等到她來——”盛清如沒有說下去了,這是最好的打算,可不知道這種存在的可能到底有多大,太過微渺的希望還是不要存在的好。
“我快坐不住了。”季喻川哼了一聲,“這拖得越久,就越不妙。”
西皇村原本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可是在盛清如她們來之前,有過其他妖物的蹤跡,而在她們之後,也同樣迎來了新的來客。盛清如她們原本是不曉得這事情的,可是某一天白簡突然間從她的小世界走出來了,喜極而泣後破門而出,好似她等待的人終于在這一刻出現。
季喻川拉着盛清如去看熱鬧,是一個穿着綠色衣服的女人,古式的裙裳與當今的一切格格不入,然而跟西皇村中的人則是無比類似,甚至連他們身上的氣息都是一模一樣。在看到背影的時候,原以為女人是一副溫婉的模樣,可是那近似于妖異的面龐,比之九尾狐楚謹言還要豔。
白簡跑到女人面前的時候停住了腳步,她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矛盾的情緒在臉上顯露無疑。明明想要迫切,可最後又在各種各樣的遲疑中頓住了腳步。“空桑,你說過等你回來的時候,就代表着已經原諒了我。”
被稱為空桑的女人微微一笑道:“确實如此,很抱歉讓你等待了數千年。”
“其實也算不上漫長的等待啊。”白簡長嘆了一聲,“大部分的時光我們都在沉睡中度過,沒有任何的知覺。我還是——”
白簡的話還沒有說完,女人便伸手抵在了她的唇上,輕輕的“噓”了一聲,她的目光在這時候落在了盛清如和季喻川的身上,她正不動聲色地打量着村莊中同樣的外來者。片刻後她才轉向了白簡,問道:“她們是誰?”
“是神山上的使者,你看不出來嗎?”白簡的眸中掠過了一道疑惑。
“抱歉,我才醒來不久。”空桑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歉疚的笑容,她撫了撫額頭,又低頭看地上的小白團子。明明是她跟白簡的相會,可最後的注意力總是停留在另外的人身上。
“她就是當初設下木靈陣的人?”季喻川的心頭浮上了一種猜測,她凝視着白簡的雙眼,好奇地問道。
白簡一愣,掩飾住了眸中的黯然,她低聲道:“是。”
“那她是不是可以解開陣法,讓我們拿到那東西?”季喻川又問道。
白簡瞥了瞥空桑,見她神思游離,壓下了心中的詫異和酸澀。她想象過各種碰面的可能,有愛有恨,可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淡然場景。仿佛來見她的,不是那個朝思暮想的人,而是一個數千年前只有點頭之交、或許還算不上朋友的人。将一切歸結于她初醒時,意識尚處于混沌的狀态嗎?還是說幾經流轉,體內蘇醒的早已經不是那個人元魂,而是被這一世的魂力主導?
季喻川的疑問并沒有獲得解答,她看着白簡,眉頭越擰越緊。
“抱歉。”空桑又道了一次歉,“之前的事情我沒什麽印象了,至于木靈陣,只剩下模糊的片段,我需要時間。”
“沒事,我可以等。”白簡應聲道。
季喻川:“……”她并不想在這個奇奇怪怪的西皇村裏幹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