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若是沒有人肯坦言, 事情就會壓在心頭, 永遠沒有一個解決的時候。盛清如深知這個道理, 在片刻的掙紮後, 她決定不理會季喻川的冷言冷語,繼續開口道:“是, 我是有點兒生氣,但是我很想知道你在鬧什麽?近段時間你在遠離我。”或許她有另外的法子從季喻川的口中撬話, 但是現在她只想聽她自己說。
黏在了自己身上的視線猶如實質, 季喻川沒有避開那灼灼的眼神, 反倒是迎了上去。她們現在的姿勢看上去頗為暧昧,可誰知道是在僵持着, 等一個情緒的爆發口呢?落在盛清如腰上的手指一上一下地敲動, 隔着一層衣服她也能夠感覺到那手底下肌膚的涼意。盛夏已過,很快就要入秋了啊。在片刻的恍惚後,她微微一笑道:“我不需要你來制冷了。”
這句話的意思可不就是把她當做空調一般的器物, 她季喻川還真是知道如何惹別人不開心。盛清如不怒反笑,她順着季喻川的話說道:“空調也有熱風。”
“但是不如暖氣。”季喻川掀了掀眼皮子, 淡聲道。
“你——”
“你可以松開我了嗎?”季喻川微笑。她知道說出自己的情緒, 就能夠從盛清如那邊得到不确切的事情應有的答案, 可是她還沒有做好面對的準備,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她寧願現在的自己無理取鬧一次,當那縮在一邊的鴕鳥。盛清如聽她的話起身,她的手指盤桓了片刻, 還是松開了。她知道自己有留戀,就像是現在一閉眼出現的就是盛清如壓上來親吻的畫面,只有背對着盛清如的時候,她才會撫一撫嘴唇,眸中流露出眷戀亦或是其他的複雜情緒。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這樣的話誰都會說,但是又有誰能夠猜測到事情在之後的發展呢?
在薄念之的要求下,季喻川接了一個綜藝節目,她現在的熱度不錯,在沒有找到好劇本之前,靠着真人秀蓄力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總是要多多露臉的。在開拍之前,她有半天的假期,本着逃避盛清如的心理,把嚴女娣約了出來。聽說這位因為悔婚已經離開嚴家,被家裏停了所有的卡,可是臉上的笑容卻遠勝之前,想來日子頗為滋潤,甚至是遠勝從前。
“你覺得送人送什麽禮物嗎?”在吃飯的時候,嚴女娣一臉興致勃勃,“包包、首飾、衣服,這些她應該都不缺。”
季喻川沒有送過禮物,在有誰生日的時候她也只是懶懶地說一聲“生日快樂”,對于嚴女娣的問題,她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後只能沉默着搖頭,以示愛莫能助。
嚴女娣顯然是不死心,将人替換了幫助季喻川好好地去思考這個問題:“如果是那位生日呢,你會送她什麽?”
那位指得自然是盛清如了,季喻川翻了個白眼,懶聲應道:“我給她燒很多紙,房子啊、衣服啊、手機啊,都給她燒過去。”
“鬧矛盾了,你的情緒不算很好。”嚴女娣被她的話噎了噎,在心中替盛清如默哀幾聲。她還是能夠察覺到季喻川心情的變化的,在自己提到盛清如的時候,她的眉頭微微一蹙,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糾結和無可奈何。
“怎麽可能?我要是跟她鬧,早就被她氣死了。”季喻川矢口否認道,“倒是你,游敖有沒有來找你們的麻煩啊?你跟江如錦發展得怎麽樣了?”
“就那樣吧。”嚴女娣咬了咬吸管,又道,“至于游敖,我擔心的是你們。現在水靈珠、火靈珠都不在我們的身上,他要找麻煩也不會來找我們。”
季喻川應道:“現在生活很平靜。”
嚴女娣皺着眉點點頭:“是的,不起一絲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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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誰知道底下醞釀着哪樣的滔天巨浪?
這種憂慮在兩個人準備回家的時候就變成現實了,明明是走在了一條熟悉的路上,可怎麽也找不到盡頭,漸漸地連周邊的景物都消失不見了,只剩下一片空茫的霧氣。這樣的場景季喻川已經經歷了很多遍,她知道自己被人引到了一個妖物的幻境中。“我不明白,為什麽倒黴的總是我,有本事直接去找盛清如啊!東西反正在她的手上。”季喻川嘆了一口氣,偏頭一看,幸好嚴女娣還在。如今她的元魂已經覺醒了,應該能夠抵抗一段時間吧?
“朋友,我可以靠你嗎?”
嚴女娣攤了攤手,看着迷霧的盡頭出現一道熟悉的□□,她低聲道:“我覺得不可以。”在千年前她就不是孽龍的對手,現在自然也是不如的。她的情緒其實是有些複雜的,在元魂醒來之前,她對游敖的觀感不算太差勁,可是千年前的事情與現實交雜在一起,諸多的畫面沖擊着她的頭腦,讓她有一瞬間的茫然失措。
逃跑是沒有用的,講過去的情分呢?看看游敖和嚴女娣的神情,這條路似是也行不通。季喻川絞盡腦汁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她這麽一個普通的人類在妖怪的面前就像是蝼蟻,根本不夠捏的啊。在游敖一步一步靠近的時候,她決定賣隊友,将鍋甩到盛清如的身上去:“靈珠不在我這裏,我什麽都不知道,你有事情去找她吧。”
游敖的面容已經褪去了溫柔的表象,剩下的是輕蔑以及不可一世的傲慢。他不急着收走自己的獵物,反而是饒有興致地打量着季喻川,開口道:“果然是結了陰契,打壓你就能打壓你背後的那位,就算有她替你承傷,你這肉體也在瞬間就能灰飛煙滅了吧?但是讓我好奇的是,為什麽是你呢?這陰契是天道賜予的命數,你的身上有什麽特別的呢?或許說,你就是那從九天墜落的轉靈珠?”
季喻川心中大駭,面上還裝作風平浪靜:“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這不重要。”游敖微微一笑,“我還不屑對付你,不會因為一個不确定的事情打算人世間的定數和規則。”
所以游敖的意思是借着她在等人?季喻川一驚,面色倏地陰沉如雲:“她不會來的,她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
“是麽?”游敖微仰着頭看天,輕慢地應了一句。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麽,都說了靈珠不在我們的身上。”嚴女娣眸光沉沉的,她也在這個時候開口。與游家解除婚約的時候,先不說家長們的反應,游敖他至少是極為爽快的。看來他做的一切事情就是為了靈珠。
游敖似是能夠看穿嚴女娣的心思,他薄唇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我沒想到你會醒過來,或者說是我沒預料到會碰上冰夷。我在你身上的龍氣以及道士的符咒,我還以為能夠将你的元魂壓制,至少在我哄騙你拿到水靈珠前是這樣。”
嚴女娣眯了眯眼,冷聲道:“所以呢?你想說什麽?”
“只是有一丁點兒的遺憾。”游敖比了比手勢,笑道,“我原先想在醫院裏借你的手除掉江如錦的,不是有句話叫做趁你病要你命嗎?沒想到望天犼會突然間闖出來,害得我損失一部分純正的龍氣,花了一段時間才填補完整呢。”
季喻川接過話茬:“然後呢?”她可不覺得游敖把她們弄到幻境中就是來發發牢騷的。
“你可能不知道你的身上有神凰之氣,那位對你真好。”游敖目光一凜,雙手驟然間做爪,朝着季喻川的身上抓來,而嚴女娣也在這個時候擋在季喻川的身前。只不過她的力量本就不如游敖,再加上元魂蘇醒還沒有完全複原,就更不是他的對手,一下子就被掃到了一邊去,眼睜睜地看着那變成龍爪的手壓在了季喻川的肩上。
鋒利的龍爪刺穿了肌膚,留下了幾道血痕,可是季喻川感覺不到痛意,她只是平靜地看着游敖的神情反複變幻,暴戾、貪婪、惱怒漸漸地變成了不可思議。游敖感覺到了她身上的氣息可力量,但是在接觸到季喻川的一瞬間,他就發現潛藏在她體內的不只是神凰之氣,還有部分元神自爆時産生的強大妖力。這些力量在她的血脈間交錯,沒有發生任何的沖突。更為重要的是,她體內的力量不可剝奪,甚至是反過來吞噬他身上的龍氣。“這不可能!”在一聲怒吼後,游敖猛地退後了幾步,低頭看着自己變回來的手掌。
無法辯駁是哪一類妖物,但是在這一瞬間,游敖便肯定了她不是人類,在這種情況下,他的主意改變了,他就不相信奪取不了季喻川身上的力量。随着一道清亮而急促的龍吟聲響起,在游敖的身後,一條通體黑色的巨龍探出了腦袋,陰冷的眼神、鋒利的爪牙,怎麽都感覺不到作為神物的聖氣。
如果小命交代在這莫名其妙的幻境中,自己在現實中的死法是怎麽樣的呢?明天的新聞上會不會報導出xx明星因為吃太多撐死,或者是中暑到底被路面給燙死這樣的消息?到了這種緊要的關頭,季喻川依然沒有着急,神思游蕩,最後定在了盛清如的面孔上。她其實有些遺憾的,至少在夢裏都做了全套,現實中怎麽都得讨回本吧?不過話說回來,是她盛清如先動口的,她生氣了但是又不說是為了什麽,她都不願意剖白心跡,憑什麽要自己先開口?當然,對影後大人來說,這一切可能就是逢場作戲吧?如果有利用的價值,做點這事情又能怎麽樣?
季喻川在走神,她的目光像是落在了游敖的身上,可事實上早已經飛到了那遠方的空茫處。突然間暴漲的金光刺痛了人眼,飄飛到九霄雲外的思緒才被迫召喚了回來。死到臨頭了,如果有執念的話,那就變成跟之前的盛清如一樣的鬼咯?也沒什麽好怕的嘛。季喻川淡定得很,在嚴女娣驚呼一聲的時候,她還能抽空轉過頭對她笑了笑,以示安撫。
面對着死亡的陰影沒有恐懼,是不是因為預知到死亡不會降臨呢?在看到了出現的盛清如時,季喻川的臉上也不見絲毫的驚訝。她知道自己不能夠做什麽,只能夠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盛清如給她圈定的安全圈內,默默給她加油吶喊。
嚴女娣給季喻川喊話:“你不擔心?”
“死了的還能再死一次嗎?”季喻川若無其事地說道,“再者保護我是她的義務,如果她出事了,大不了賠她一命就是。”她在人世間幾乎是無牽無挂的,說出這句話多少帶着點賭氣的成分,可是越想越覺得可行,她挪開了眼不再看盛清如和游敖的纏鬥,生怕自己多瞥一眼,心髒就會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很高興她會出現。
在某種程度上,季喻川也是自私的,她不會像電視劇裏的女主一樣哭着喊着讓盛清如快走,不用管她。相反,她心中希望盛清如能夠救她。心口不一的白蓮花她是當不得的,只是尋思着這件事情解決了之後,就讓盛清如解開陰契,從此解除她們之間的合作,沒了利益共同體的存在,也便是生死不相幹了,到了那時候她再遇到危險,就能夠叫盛清如滾蛋了。
當然,前提是她們兩都能活着離開。
不過很顯然,她低估了盛清如的能力。那邊的纏鬥越來越激烈,所幸這幻境中沒有什麽草木,不然會被這滅頂的力量直接摧毀了去。清亮的鳳鳴聲蓋過了低沉的龍吟,季喻川用雙手遮着眼睛,偷偷從指縫中瞥了一眼,那條不可一世、嚣張跋扈的黑龍喲,這時候萎靡的倒在了地上,而游敖也單膝跪地,捂着胸口面色極為蒼白。
“歐耶!”季喻川幾乎要跳起來給盛清如鼓掌。
幻境在游敖逃跑的那一刻消散了,她們又回到了原先的街上,只是盛清如不知所蹤,明明像是過了很久的事情,可是低頭看手表,那也不過是一瞬,時間仿佛在小世界裏被凝滞了。所幸她們兩在馬路上沒有停留太長的時間,不然還不成為別人圍觀的對象?被熟悉的粉絲認出來後,趕明兒又會上了頭條。
季喻川一擡眼就看到了電子屏滾動播放的廣告,裏面那張熟悉的臉不就是她自己嗎?打了個哆嗦,她跟嚴女娣在道路口分別,她不知道嚴女娣要去哪裏逛,反正她現在想回家了。她壓不住那想要見到盛清如的迫切心思。
小白團子趴在了地毯上嗚嗚咽咽,見到了季喻川歸來還使勁地搖了搖尾巴,真的很像一直乖巧可愛的小狗。季喻川俯身,屈着手指在它的腦門上一彈,嘆了一口氣,心想道這小白團子跟着自己回家,又是什麽目的呢?難不成身邊的人還是動物,都沒有一個純粹的?客廳中沒有發現盛清如對的身影,她朝着卧室一步一步走去。手抵在門上的那一瞬間,她又有些退縮了。
她在裏面如何?她不在裏面又如何?
原先是聽不到呼吸聲的,可是在靜下來之後,她不僅聽到了自己胸腔裏那顆心的咚咚聲,還聽見了從房間中傳出來的粗重喘息。可以想象那大口呼氣的樣子,大約就像是脫水的魚吧?一般人會這樣?季喻川心中猛然一驚,也不再門口扭捏,直接推門而入。她看到了盛清如,看到白色的床單上那綻放如梅花的鮮血。視線緩緩地往上移,最後停在了那張毫無血色的臉上,唇角的血觸目驚心,此時正沿着脖頸緩緩往下流淌。
她真的出現在幻境裏面,她還受傷了。
季喻川的神情有些複雜,她靠在了門上,有一股無力之感侵襲身心。她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只能夠靜靜地凝視着盛清如,看着她氣息一點點回歸平穩,最後睜開了那雙緊閉的眼睛。“解開你跟我之間的陰契吧,你就不用背負着責任來救我。”
喉中腥甜,盛清如被季喻川這句話氣得一口血險些湧出,她費勁地壓下了那種感覺,啞着嗓子開口道:“難道你不希望我來救你麽?為什麽要口是心非。”
“我是希望你來救我,如果你今天不出現我還會在背後罵你。”季喻川走向了床頭,她伸出手擦去了盛清如唇角的血,又低聲道,“但是當你解開了與我的陰契後,你不出現,我就不會怨你。”血的溫度遠勝過她的肌膚,季喻川感覺到自己的手在發顫。沒有了往日的淩厲和冷淡的盛清如顯得無比乖巧,季喻川在心中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解開之後你就沒有任何束縛,當然,你要是想住在這裏的話,也可以。不過床上沒你的份了,天氣漸漸轉涼了,你懂的。”
“我不明白。”盛清如的臉上露出了疲憊的神情,她抓住了季喻川的手,她的指尖還攢着自己的血。伸出舌頭在她的指尖輕輕舔舐打轉,她擡眸瞥了季喻川一眼,見她神色微動,又将她的手指含在口中,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