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嘟——”
窗外雨聲漸響, 冬日的寒風夾雜着豆大的雨滴,一點點敲打着窗戶,乍聽竟像下冰雹的聲音。
這樣的冬天,不該有這樣一場雨,但它确實來了。
關卿握着手機,沒有開燈,電話也沒人接。天幕暗下來,他坐在狹小出租屋的地板上,暖氣不大足, 有點冷。
他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關卿手忙腳亂地打開微信,是謝許的簡短的一句話:“我在小鎮上,信號不好, 有事晚點再說啊,乖。”
謝許的聲音很低, 他那邊還人聲嘈雜,在鋪天蓋地的大雨裏要十分仔細去聽, 才聽得清。
微信上方的提示欄顯示‘對方正在講話’,關卿便耐心等,但那邊斷斷續續,過了好久,謝許才發了一條語音過來:
“如果, ”他頓了頓,輕輕吐了口氣,然後似乎笑了, “如果是分手的話,就別說了。你別再理我,我就懂了,不會再煩你的。”
讓他自己懂。
別告訴他,別提醒他,別再……讓他看清真相。
他還想多做一會兒夢,哪怕是騙自己也好。騙自己,是關卿的信號不好,關卿的手機壞了,關卿正在忙,而不是——
不要他了。
關卿幾乎瞬間就想通了謝許的那一層意思。他鼻頭酸澀,幾乎要落下淚來。
同一個世界的大雨,兩人隔着話筒聽。
關卿把那兩個語音條細細聽了兩遍,謝許似乎處在一個極其嘈雜的環境裏,背後有各種人用不标準的s市方言扯着嗓子嚷嚷。關卿吸了吸鼻子,打字:“我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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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許沒回複。
關卿給自己煮了碗面,邊吃邊翻了翻謝許最近的微博。謝許最近發微博的頻率減少了,偶爾轉發一下新電影的廣告什麽的,還有一些心理學的內容。
關卿等了許久,謝許的電話仍是打不通,他有點急了。随手打開電視機,剛好是s市本地的新聞臺,女主播穿着職業裝,笑容得體:“下面插播一條新聞,近日有特大暴雨襲擊我市,桃花山等多處山體發生山體滑坡、泥石流災害,請各位市民——”
山體滑坡,泥石流災害。
關卿心不在焉地挑起一筷子面條,又看了看微信,還是沒回複。他的筷子頓了頓,把新聞裏的話在腦子裏過一遍,整個人突然僵住。
——“我在小鎮上”。
他抖着手打開微信,重新聽了一遍謝許的語音條。這次他戴上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去聽謝許背後那用方言嚷嚷的,嘈雜的聲音。有小孩的哭喊,老人抽煙的吐氣聲,還有一個女人說着一口方言,抱怨道:“這條路怎麽這麽滑,這雨也太大了吧,破桃花鎮啥時候才能修大馬路啊。”
她旁邊的男人勸她:“很快的,過了這段就進山了。”
她的方言不是純正的s市方言,但關卿卻聽懂了。他寫論文時為了收集一些極端特例的資料,去過一趟桃花鎮。桃花鎮人少地偏,又在山裏,那裏人說的方言自成體系,路也不通,當時關卿是坐着牛車進的鎮。
一股涼意從腳底竄上來,關卿整個人都懵了。比起憤怒,更多的是慌亂和恐懼。他很想安慰自己,是他聽錯了、想錯了,或者這個桃花鎮根本不是謝許要去的那個鎮。但他做不到。
泥石流,山體滑坡。
謝許遲遲不回複,究竟是因為信號不好,還是……
關卿眼前一黑。
.
桃花鎮偏僻,開車只能開到山腳,之後的上山要麽自己爬,要麽乘坐牛車或者摩托。
關卿整個心懸在半空中,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心慌意亂。他找到車鑰匙,随便撿了點吃的、急救箱、衣服,便打開門。
一陣白光和快門聲,一個話筒怼到他面前,那記者問:“關先生您好,可以解釋一下抄襲事件嗎還有——”
關卿差點忘記了這回事。
“抱歉,我無可奉告。”
他紅着眼眶,擋開一切要往外走,卻做不到。許多人攔着他,擋着他,一個個人都在指責他剽竊他人的成果,一句句話都在暗示他攀附謝許、利用謝許的愛情。
“沒有抄襲……我愛他,與他的身份無關。”他急的滿頭冒汗,又擔心又慌亂,幾乎要落下淚來。
“那請問關先生,證據在哪裏有人說謝先生和早已與江碌隐婚,與您是合約的關系,請問——”
“滾!”
關卿再也受不了了,他情緒本來就在崩潰的邊緣,還被這群胡說八道的人困在裏面。
無數的快門聲記錄下他滿眼通紅、狼狽的模樣。
“他要是有個什麽好歹,”關卿指這些人,紅着眼眶,表情冷厲極了,“我要你們全都付出代價。”
他的視線從在場的每一張臉上劃過,好像真的在認真記住每一個人,那冰涼的眼神讓人背後發冷。
這跟關卿往常溫和謙遜的樣子大有不同。
那些記者被震住,竟不由自主讓出一條路來。關卿快到走廊盡頭時,才有人反應過來,要攔他:
“您說的他是指謝許?請問謝許怎麽了嗎?”
這可是比關卿抄襲要大無數倍的新聞。
關卿不答,但來阻攔的人越來越多,一時好像又要回到原本的狀況中。關卿畢竟只是一個人,就在他幾乎無計可施時,憑空插進來一道聲音。來人溫和有禮,說話也慢條斯理,但在嘈雜的環境裏卻又帶着讓人無法忽略的氣勢:
“各位的出版社、媒體我已經一一記住,有些媒體的微博轉發已經超過指定數量,可以告诽謗罪了,望諸位知。”
衆人一靜。
“不如這樣,”葉梓笑了笑,“大家在此地是問不出什麽消息的,我出錢請各位喝一杯咖啡,大家盡早散了回家吧。”
“你是個什麽——”有年輕的記者不服。
他身邊的老記者立刻攔住他,對葉梓賠了笑,然後跟小記者耳語解釋。在場的人手機一個個響起,每個人看完短信幾乎都變了臉色,跟葉梓打完招呼,收拾好器材走了。
關卿攥着鑰匙,剛等出口門空出來就要往外擠,卻被葉梓拉住了。
他看着葉梓,眼中一片茫然。葉梓跟他說了兩句什麽,關卿的眼神才好不容易聚了焦,這才看到葉梓似的。他原本積攢的怒氣在看見熟悉的人時終于消散了,跟葉梓說:“謝謝你,葉梓,但是我這會兒有急事。”
“去救謝許嗎?”葉梓扯了扯嘴角。
“我知道我去也做不了什麽,但是,”關卿沒有絲毫猶豫,“我就是想去陪他。”
無論是陪他生,還是陪他死。
謝許那麽怕孤單的一個人。
想到謝許一個人呆在那種地方,想到謝許在山間碎石裏掙紮不得逃脫,他大腦裏甚至浮現出謝許面色蒼白、滿頭是血,還虛弱地對他笑的畫面。關卿覺得他一刻也等不了了,他想現在就見到謝許。
他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但是,這種心理準備……他永遠也做不好的。
“說句不合時宜的話,”葉梓把提在手裏的熱咖啡遞給他,擋在他面前,說,“謝許說他在那裏,你就真的信?”
關卿頓了頓,看他:“葉梓,謝謝你剛剛為我解圍。但是——”
葉梓看得出來,關卿不高興了。
此時的關卿像個一點就燃的炸藥包,但凡是跟謝許有關的事情,他眼裏都容不得一絲一毫的沙子。
“我知道你很着急,”葉梓扶着他的肩,緩聲說,“你就不好奇,明明很早就有天氣預報要下暴雨,他為什麽要親自去那種地方?以謝許的身份,有什麽事情是偏要自己冒着危險去山裏做的?”
“而且,你想想,他昨天傍晚還打算對你——”
“葉梓。”關卿在原地站定,打斷了他的話。他微仰頭看着葉梓,說,“謝謝,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首先,我相信謝許不是那樣的人。”他笑了笑,面色蒼白,原本憤怒的神情在提到謝許時溫柔缱绻起來,“這一天裏,我想了很多。我願意……願意接受每一個他。”
無論是陽光開朗的謝許,愛耍流氓的謝許,帥氣的謝許……
還是幼稚不成熟的謝許,陰沉偏激的謝許,缺乏安全感的謝許。
“每個人的人格構成都是複雜的,對吧?”關卿笑了笑,“既然他願意接受這樣的我,我也願意接受他。他沒有安全感,他……幼稚、不誠實、不願對我坦誠、濫用性別優勢,我願意陪他一點點改正,改正不了也不要緊。
“我愛上的就是這樣的他啊。”
“也許我和他性格不合,也許我們相處會消耗彼此的熱情……既然他願意擁抱這樣的我,我也願意擁抱他,無論怎樣的他。”
關卿沒有笑,但是他嘴角的弧度柔和極了,那是一種幾乎讓人想沉溺進去的眼神,溫和、包容、深情。關卿整個人都浸泡在自己的、毫無保留的愛意裏,在陰天裏簡直像在發光。他說:
“不試試怎麽知道呢。”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世最可熊熊的地雷,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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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上那麽多人,不是只有他能接受你——他也不是最好、最合适的那個。”
“合适……重要嗎?”關卿想起謝清和克裏斯說過的話,他撐開傘,最後看了葉梓一眼,笑着說:
“但是能愛上這樣的他,我覺得自己很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