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能不能不報汪教授的研究生?”
關卿被回憶裏那過于冰冷的眼神凍住。
當時他忽略的那些細節一一浮現, 無數線頭冒出,但他一時不知該抓住哪一個。
“怎麽了?”葉梓問。
關卿擡頭看他。
葉梓皺着眉,神色一如既往的溫柔:“想起了什麽?是不是誰拿走過u盤,還是落在了哪裏。”
“沒有落在哪裏。”關卿看着葉梓,說,“三天前,u盤落在了謝許那裏。”
他認真觀察着葉梓的表情。
葉梓推了推眼鏡,笑得無奈:“謝許不至于做這種事情。”
葉梓的表情自然極了,沒露出破綻。關卿收回視線, 但他總覺得有什麽不對。
好像一切線索都在指向謝許,好像有什麽人在引導着他……
謝許之前說的謊,和江碌的頻繁聯系, 遺失的u盤,突然出現的病毒——
突如其來的鈴聲打斷了他的思考。
“媽?”
葉安娴和丈夫在國外度假, 隔着六七個小時的時差,那邊安靜的過分。
關卿有種不祥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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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 你怎麽了?”
葉安娴在那邊吸了口氣,關卿覺得她在顫抖。關卿握着手機站起來,急了:“你哭了嗎?怎麽了?”
“沒事啊,”她的聲音卻很輕松,也許剛剛都只是關卿的錯覺, “媽媽好着呢,在這邊的集市上看見一個布娃娃,想起以前的事兒, 媽心裏難受。”
關卿小時候,家裏沒什麽玩具,只有一個葉安娴在集市上淘來的小布娃娃,是米奇老鼠。那是他童年唯一的玩伴。
“……真的只是這樣?”關卿懷疑。
“嗯,對了,讓你徐叔叔跟你說兩句話好了。”
徐亮接過電話,跟關卿說了幾句。徐亮是個教授,很是彬彬有禮,對關卿也很好。關卿反複确認了一切如常。
“卿卿,媽媽愛你。等會兒還要去看表演,先挂了。”葉安娴說。
“好的。”關卿總感覺有什麽不對,但一時也說不上來。
葉梓問:“怎麽,阿姨還在捷克?”
“嗯,剛到布拉格,在逛集市。”關卿心不在焉地按着手機。
謝許的電話仍打不通,而謝清公司財政危機的事情正鬧得沸沸揚揚。
“葉梓,我得去找謝許。”關卿握着手機站起來。
“剛好,”葉梓拿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大衣,“我知道他在哪兒,我送你去。”
.
“謝許啊,”汪芸拿着那分成兩半的照片,葉安娴溫和的笑容從中截斷,顯得詭異而猙獰,“你這樣的人,我見的還少嗎?你說你的愛情高貴,其實……
“——根本不堪一擊。”
“怎麽樣,敢賭嗎?你認為,他會選擇他自己的前途、他母親的安全,還是你?”
謝許握着拳,指尖攥緊到發白。
今年八月份開始到現在,他每天都做噩夢。每一個夢都以關卿的轉身結尾,每一個晚上,他都在重複經歷那時的難以置信、憤怒、痛苦。
也許是太痛,他對那天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但是他仍然記得關卿轉身那一個瞬間的表情。
窗外午後的光線印着他的眼眸,清澈、溫柔,像夏末涼風裏一個美好的夢。他眉頭舒展,嘴角展平,面上沒有表情,但是給人的整個感覺簡直就是——
如釋重負。
終于甩掉謝許了,終于擺脫謝許。
真好啊。
關卿就那樣扔掉了他,把他扔在那個風裏帶着陽光氣息、卻一點也不溫暖的夏日,扔在無邊無盡的黑暗與噩夢裏……
沒有回頭。
那一瞬間,他很後悔自己的視力。如果能近視多好,如果什麽都沒看見多好。
那樣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繼續糾纏下去。
他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仗着關卿的愛有恃無恐,而關卿把他的愛收回去時,他就一無所有了。
他不敢糾纏,不敢追逐,又不願放棄。
雖然現在關卿跟他在一起,雖然關卿說愛他,雖然——
已經被抛棄過一次的小孩都會無比敏感,被收養的小狗也會格外的乖巧。他變得無比在意關卿對他的看法,在意自己在關卿眼裏的形象,但越是在意,他的表現就越差。
他善妒、傲慢、幼稚、獨占欲強,他一無是處,還裝不出原本開朗大方、讨人喜歡的模樣。
這樣的他,憑什麽讓關卿愛?
“我不需要賭。”他抿緊唇角,聽見自己說,“我有能力保護好他,保護好他的母親,我不需要去驗證這些。”
把他們的愛情放在薛定谔的黑匣子裏,他可以靠着那一半的可能性茍延殘喘。
至少……關卿有可能愛他。
他可以一輩子不知道真相,他不在乎。
“你也別太自信了,老太婆。”謝許嗤笑一聲,整整衣領,往外走。
“這句話還給你,”汪芸在他身後說,“不自量力。”
謝許的手機鈴聲響起。
“喂,”謝許找出車鑰匙,“爸,怎麽了?”
他身後,汪芸眼神顫了顫。她似乎想叫住謝許,但最終什麽也沒說,喊來傭人收拾殘局。
而這些,謝許都沒看到。
“你不用擔心我們。”謝清說。他那邊很吵,背後有克裏斯在對文員說着‘那份文件要快點打印’‘貸款金額能不能再增加?’之類的話。
謝許立刻知道,情況不好。
謝清和克裏斯已經基本是甩手掌櫃了,只有在重大事件決策時才會回公司。
他抿了抿唇,喉頭幹澀:“抱歉,爸,因為我……”
“因為你?”謝清揮了揮手,嘲笑道,“別把自己想的太重要。汪芸會為了強迫你跟江碌結婚,大費周章來弄垮我的公司?這裏面的關系複雜着呢,小孩子,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夠了。”
父子二人攀談片刻,因為謝清那邊實在是太忙,不得不匆匆挂了電話。
謝許上車時,收到了葉梓的微信:
“關卿論文的事,你插手了嗎?”
這話問的莫名其妙。
葉梓明明對一切都了如指掌,謝許感覺心裏一股難言的煩躁。他敲了敲方向盤,懶得跟葉梓打迷糊眼,按着語音沒好氣道:
“他是我老婆,我管管他的論文怎麽了?關你什麽事?”
那邊很快回複:“你怎麽管的?用那個手段了?”
謝許想起這幾天跟江碌的接觸。他沒跟關卿說,本來想着等一切塵埃落定時再跟他說,沒想到這時事情又變得複雜了。
——汪芸插手了。
謝許心情差,又有點心虛,沒多想,說:
“他非要報汪教授的研究生,我那是迫不得已。不是,你管的挺寬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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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梓的手機一陣震動,他正在開車,便示意關卿幫他開一下鎖。
關卿按照他的指示解鎖,卻不小心碰到了那個語音條,于是……
“他是我老婆,我管管他的論文怎麽了?關你什麽事?”
“他非要報汪教授的研究生,我那是迫不得已。不是,你管的挺寬啊,你——”
關卿張了張嘴。
他大腦一片混亂,想了很久,才擠出一句幹巴巴的:“葉梓,你為什麽要問他這個。”
葉梓靠邊停下車,靜靜地看着他:“我怕你當局者迷,幫你試探一下。抱歉,是我思慮不周了。”
“我不需要。”關卿說。
他舉着手機,眼眶紅了。
他努力去想一切可能的理由,去為謝許開脫,可是沒有。
怎麽會沒有呢?他慌張地想,不應該的。
謝許不可能會傷害他,謝許不是那麽自私的人,謝許……
“你了解他嗎?”葉梓問。
“我……”
了解啊。
關卿想到之前那個滿心嫉妒、失控到用威壓傷害他的謝許,說不出話來。
——“我不想騙你。”
——“你能不能不報汪教授的研究生?”
——“你為什麽不能……是我一個人的。”
這些都是,他以前沒有認識過的謝許。
“但是我相信他。”關卿深吸了一口氣,說。
他已經跟謝許說好了,要愛他,信任他,不會離開。他說到做到,無論是怎麽樣的謝許,他都信,他願意承擔代價。
他至少要聽到謝許親口說。
不然,他永遠不會死心。
畢竟,那是他的謝許啊。
親眼看到,親耳聽到,都不算數。
即使一切證據都指向他,一切線索都證明了他,關卿也可以蒙住眼睛,堵上耳朵,裝聾作啞,不看,不聽,不想。
他愛謝許,就是這麽個愛法。
他可以不要原則。
關卿想過,自己應該是感性大于理性的人。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向來都不是真理,而是他所愛的人。
所以,他願意無數次妥協。
作者有話要說:卡文要卡死遼,唉。
很多人跟我說太虐遼……嗯,這部分其實是我原本就寫在大綱裏的。我個人是覺得,不明不白的甜不如不填?因為問題是一直在那裏的,不去解決的話,誰能知道以後會怎麽樣的呢?
所以這一陣應該是算成長的陣痛啦,兩人會一起面對的。
謝謝酒子念的地雷,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