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浣瑜支起身子,回頭不覺一驚,眼前竟是一月未見的錢策,向來戎裝的他,發髻僅用烏金簪固定,淡青色團花常服,腰間石青色汗巾子,下墜着塊羊脂玉玦和兩個彩緞香包,乍一看,像個風姿翩翩的書生,只是沒有掌燈的緣故,他又站在陰影中,浣瑜看不清他的表情。
“哭什麽?”顯然注意到了她面上折射着光點的淚珠,錢策寒聲問到。
浣瑜背過身枕着引枕不看他,也不出聲,肩膀卻在微微發顫。
良久,久到浣瑜恍惚以為他早已離開,睫毛漸漸貼在一起,有了困意。
終于腳步聲響起,越來越近,錦褥一沉,男人坐在她身後,長吐口氣,緩慢攬她入懷,左手食指挑起下颌,靜靜打量着她。又過了一會,手指移動,一一撫過柳型長眉,鼻線,耳垂,漸漸停在瓷白細頸上,他的指尖略帶澀感,浣瑜閉目任他撫着,不知為何,她竟覺得享受與安然,沒有想象中的屈辱與掙紮。又過了半晌才聽他咬牙道,“不是病了嗎?掂量着怎麽重了許多?”
正感受着男人脈脈溫情的浣瑜一愣,立即反應過來定是玉畫添油加醋過,睜開眼,怔怔的凝住他,一臉公事公辦的表情,哪有過去的甜蜜,餘光中掃到他身邊小幾上只剩渣子的一摞點心碟子,果真是有了新人了,嫌她重了,她不過比剛回府時的皮包骨稍圓潤點,又兼等得心焦才稍稍多吃了十幾塊奶黃糕嘛,記得還在軍營時,錢策最喜歡帶明輝城各式小點心回來給她吃,還說甜點本身就是制出來給女孩子的。如今竟是嫌她吃的多浪費糧食嗎?!這還沒嫌她醜呢,想是也快了!
越捉摸越難過,她真是自取其辱。本已消退的淚意又湧了上來,可看在錢策眼中卻是喜極而泣。
“抱着倒不硌得慌了,”滿意的贊了句,又将她摟緊了些,看來冷她一陣子是對的,要不哪能一看到他稀罕的流淚。
“王府比軍營齊全,明天我專門給你挑個點心廚子。以後就這麽吃,身體壯點才好生養!”
浣瑜這才回過味來,又被他那句好生養勾得難受起來,不由的眼神越發幽怨。
昏暗中,他凝着她的橫波秋水,只一眼,她便能俘獲他,将一個驕傲的皇子從小深入骨髓積累的所有驕傲、禁忌變成過眼雲煙。
林氏,只不過因其父林若思轉到皇帝陣營,請她寫些無關痛癢的信件傳到汴梁,便被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折磨致死,他錢策從來就不是什麽善類,背叛是他最無法容忍的行為。她曾浣瑜的所作所為,換成他人,千刀萬剮都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他竟還是原諒了,他為她找着借口,畢竟他多少利用了她。
她當大燕營帳的侍衛都是些什麽人,會讓錢铮傳來的字條安然躺在她的枕下等她發現?
從錢铮逃府之前,計劃就開始了,黑甲軍這一隐患一天不除,大燕的朝堂就一天面臨極大威脅。最可能繼承黑甲軍兵權的人是何太尉的外孫三皇子錢铮,将軍府除了一個沖他來的刺客,再也沒有可疑人接近幽禁錢铮的淡思苑,難道黑甲軍抛棄了舊主?
不甘心,他試着借突厥二王子出逃,縱容錢铮離開。只願這個誘餌能發生作用。
而探子傳回的信息中,逃往突厥的錢铮莫名從二王子身邊消失,他暗叫一聲好,可接下來卻再也尋不到錢铮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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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明輝城內的眼線發現可疑的柔然商販,酒醉後,笑鬧言語間無意提到過一位錢将軍,比女子還貌美。
他大驚,怪不得他幾乎将全國篩了一遍,都沒有黑甲軍的一點蹤影,它,根本就不在大燕境內。可傳說中的黑甲軍怎麽進到柔然的?
柔然商販提到了幾百年前有關一條地道的傳說,但具體在哪座山,在哪個角落,就不得而知了,莽莽烏瑪山脈,縱橫千裏,哪有蹤跡可尋。
唯有再一次引蛇出洞,而這個誘餌,便是浣瑜。
他利用回京述職,刻意為她和錢铮制造機會,錢铮一直想把她接回身邊,這樣好的機會,他不會放棄。
而浣瑜當然想不到,一直使用的白玫瑰香露,誘人甜蜜的獨特氣息,将災難引向了黑甲軍,還有她向來尊敬的梅子先生終于他的游說下,為了大燕的利益,在他保證不傷害浣瑜的前提下,站到了他這一方,将近二年來,浣瑜與錢铮之間交流的書信都交給了他。
果然浣瑜将他回京述職的事通過梅子傳給了突厥接應的人,輾轉之後送到錢铮手中。
要進入柔然清剿叛軍,自然要有突厥王庭的首肯,他當然不會吐露地道的事實,只說有一批本國叛臣餘孽及殘部躲在柔然,只要抓捕回來,将付給汗王大量財物作為回報。
柔然族長很容易收買,畢竟這只黑甲軍數量已遠遠超過柔然的民衆,他後悔當初為了利益輕易答應了何太尉,導致現在的族長身份幾近名存實亡。
果然錢铮急切的回複了浣瑜,他将會來接她,讓她作好準備,他會令錢策軍中的線人制造些混亂.....
負責送飯的廚子大林在事發前收到錢铮明輝城線人送來的萬兩銀票,大林實際為錢策的死衛之一,死衛一生只忠于一人,豈是他人可以收買的。
他有自信,不論心計、狠辣,錢铮并不比當皇子時強多少,錢铮帶領下的黑甲軍必敗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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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兒,怪我,”錢策鉗起她的下巴,嘴唇貼着她的,中間只隔一絲距離,“不是你的錯,怪我。”他柔聲重複着。不難想象她在錢铮身邊會發生的事,沒有男人能拒絕這樣的尤物,何況青梅竹馬的戀人。這也是最令他痛苦不堪的事實,他親手将自己的女人送到了情敵枕邊,他甚至不知道該怨誰恨誰。
将六天的行程快馬加鞭縮短成四天,紫鬃都快跑斷了腿,趕回女人身邊,迎接他的是一聲暧昧的呢喃,她在喚另一個男人的名字。那一瞬,左手已按在了刀柄上,終于他還是忍住了,他決定永不再見她,看到她,男人的屈辱感卻是其次,重要的是,這個女人的行為再次印證了錢铮在她心中的份量。
不過,他還是抱着幻想的,他多麽希望浣瑜在燕軍大亂中沒有借機逃走,閉目躺在沙丘上,抓着她繡的帕子默默祈禱,不要跟他走,幾千遍。只要她不跟錢铮走,他會想別的辦法找到黑甲軍。
他本與皇帝商議過,再等一段日子,柔然會有詳細的消息傳回,到時再動手。可皇帝不允,錢策那一刻明白了,嫉妒是種多麽可怕的情緒,他的皇兄高興看到他犧牲自己的愛人作誘餌來消滅黑甲軍,哪怕明明有其他方式可以達到同樣目的。
“皇弟難道還舍不得一個女人?寧願因一人延誤時機、浪費我大燕大量軍費銀兩、置社稷安危于不顧?”
皇帝在信件中言辭已十分嚴厲,他無法,終是布置下去,然後返京述職,因這一事,他終于下了個久懸于心的決定。
然而他還是抱着希望的,只要浣瑜未動,皇帝也無法苛刻于他。但,他還是失望了。
是夜,他還是看到了夜空中亮起刺眼的紅色煙火,那是左将軍郭離報告浣瑜順利離開的信號!......
浣瑜自然明白他在指什麽,雖任他摟着,雙手卻握成小拳頭,狠狠捶着他的背,牙齒也用上了,錢策忍着痛,任她如野獸一般咬在他頸上,直到嘗到血液的鹹味才松了口。
“解恨了嗎?不解恨,可以天天咬,我的血你想吸多少就吸多少,給我留條命就行,”錢策挑起她的小臉端詳着,一室清輝,映得唇上血紅的玉人如仙似魔,美豔不可方物。
“給我留條命,好看着你,福壽綿長的活到老。”錢策輕松打橫抱起她,大步向床榻走去,候在外面的內侍已向宮女尋來燭火點燃兩盞紗燈,放在外間,然後掩上雕花木門,退了出去。
內室唯有碧色隔扇窗紗透入的氤氲光線,溫馨而靜谧。
“哼,說的動聽,”浣瑜把唇貼到他的胸前用力蹭了蹭,噘起小嘴,“不是新得了四位美人嘛,加上王妃、周側妃......”
“看來這幾個美人也不是無用,一下子讓我的瑜兒懂得吃醋了,”錢策有條不紊的解着她腰間的絲縧,“皚如崖上雪,皎若雲間月,瑜兒穿紗衣,美的像仙子,”
“今天我去看泰寧,想着,如果這是你的孩子多好,瑜兒,給我生個孩子吧。”見浣瑜表情一滞,錢策溫柔的輕笑,“你生的孩子,不論男孩、女孩,因為你,會是我最愛的孩子。”
浣瑜沒有看他,只是将臉深深埋入他的懷中,雙手環住他的腰,不再說話。錢策扶起她,吻住她的櫻唇,一點點将血腥舔舐幹淨,大手抓住紗衣用力一撕......
俊美的眉眼在她眼前交替變幻着,一會是錢策,一會又是錢铮,她突然想掙開,卻被捉住了手,
“瑜兒,看着我。”男人盯住她,瑜兒在哭,水朦朦的杏目,晶光閃閃,“為什麽哭?”他問。
“铮,還活着嗎?”她顫聲問。
“活着。”
“還在柔,柔然?”已有些泣不成聲了。
“是。”大掌輕輕為她抹了下眼淚,心似乎也跟着痛了。
“我......”話音未落唇已被他封上。
“瑜兒,別再問了,你們注定無緣。”待浣瑜已近窒息,他移開唇讓她呼吸。他自然明白她的掙紮,可他比她自己清楚,對他,她的感情并不少于錢铮,只是她羞于承認事實,因為接受他,代表背棄了族人所受的苦難,亵渎了和錢铮純美的少年愛戀,她成了以身侍敵,不知廉恥的女人。
讓她主動選擇是痛苦、煎熬的,那他就幫她作選擇,就讓她覺得他強勢霸住她吧,只要她心中舒服點。她再別扭,他錢策胸襟也容得下。
抱着心中殘念,捧住她的小臉,四目相對,他一字一頓的說,“策,只愛瑜兒。”
身下的浣瑜聽得心驚,錢策雖寵愛她,但為人驕傲,最多說過不負她,允諾她尊榮身份。這是錢策第一次向她表白,墨色雙目中滿是痛楚,似等候了許久,帶着委屈、焦灼等着她回答。
“瑜兒,”她喃喃道,不知怎麽接口。“瑜兒,”她無法吐出噙在舌間的那幾個字。哪怕它們洶湧着幾乎要脫口而出。
終是嚅了嚅唇,垂目扭開頭,下一刻櫻唇被含住。這裏不再是燕軍大營,無需擔心侍衛的靈敏聽覺。他狂野的馳騁着,甚至刻意讓她痛。
孩子,有了孩子,她自然就認命了。
像只小舟被卷入暗黑海洋的巨浪,毫無招架之力,她一次次被淹沒,被抛起,再墜落,她已不知道自己在何處。煙火環繞着她連續不絕的炫爛綻放,如年少時元宵佳節在瓊臺上看到的美麗夜景,光影交替間,轟,又一朵巨大的五彩光傘炸開。
“錢策......”昏過去之前浣瑜恍然間吐出他的名字。
瞬時只覺得腰間的大掌一緊,伴着得意的朗聲大笑,男人動作越發放肆了。
“晉王側妃曾氏,”暢快淋漓的幾番雲雨過後,錢策滿足的擁着昏死過去的女人,輕喚着她,這也是他和皇帝提出的交換條件,他覆滅黑甲軍,他取消浣瑜奴籍,并允許冊其為側妃,加封一品诰命,入宗室玉碟。
如果可以,他還會給她更高的尊榮,側妃對很多女人已是高不可攀的地位,可對浣瑜,錢策覺得遠遠不夠。
“別再背叛我,否則......”夜色中,錢策輕撫着睡美人如玉的面容喃喃道,目光越發晦暗不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