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暴雨
畫良之不再與他争辯。
右手握住七煞伐杜的尾錘,左手一層層地把皮鎖往手腕上纏。
他将護腕和臂縛都縛得緊,走線槍這種武器,認真時極易傷主,所以他連手套裝的都是鐵爪。
桂弘沉目看那個永遠嘴角詭異微卷,難堪本相的妖狐面具,從數萬的死人堆中走上來,黃櫨素錦的袍子下頭滾滿泥濘。
謝寧緊張得抿嘴,桂弘卻是觑目帶笑,凝視他逼得越來越近。
這瘋子手負背後,只粗略包紮一下就追出來的人,血還未止,虎口處撕裂的傷,幾層白紗都染得透。
雨越下越大。
“畫良之,不裝了?”桂弘譏诮道。
“我只是想活。”畫良之應他:
“我不後悔。”
“所以你覺得,你踩在我身上,把我踩進地獄業火裏往上爬,踩在那對兒可憐兄弟的屍體上,走出這肮髒亂葬坑,是應該的,理所應當的!”
“不是。”畫良之的語氣還是一貫無動于衷,冷道:
“可我想活。”
“你當年若是先救了我,我們也都可以活啊?”
桂弘壓低半邊眉尾,眼眶裏藏着崩壞猙獰的恨,呲出個恣意怪笑,聲音變了味的發顫:
“我也就不會心死,不必一意孤行吵着要走,那救我的人便不會因為搶我走,而傷了護國軍!本可以皆大歡喜的——畫良之,皇城八月血染長街,你害死多少人!你不知道,你只想着自己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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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弘越說越激動,說到雙目飛紅,張嘴大喘,渾身打顫,甚至有随時會張口咬死他的錯覺。
畫良之以為他在說瘋話。
想自己除卻眼前人,再沒害死過誰啊。
“喪心病狂的小兔崽子,你懂什麽。”畫良之赫赫苦笑:
“你當是自己換上一身蟒袍就是皇子,便可享盡榮華富貴,萬人追捧,而我呢?你以為我這種出身卑賤之人,有了條狗命,就算活着了嗎?未嘗窮滋味,你怎知什麽叫無能為力!莫說風涼話吧,桂弘!”
“死性不改。”桂弘冷笑。
“冥頑不靈。”是畫良之贈回他的話。
——“死在這兒吧!”
——“死在這兒吧。”
異口同聲。
畫良之在泥水中仰視山頂,腳下暗中施力。
“來人,将這妄圖刺殺親王的亂臣賊子,給本王拿下!”
桂弘一聲令下,身後是潛王府二百五十位護衛兵,披甲帶刀,蜂擁而下。
就這群殘兵。
畫良之搖了搖頭。
他們是個什麽水準,我還能不知?
七煞伐杜如游龍雨中探水,他并無傷及無辜的想法,怎說都是自己帶過的兵,何況這群殘弱,連人都沒殺過,如何要他們去擒拿自己頭領——
一個個揮刀時滿滿全是猶豫,畫良之鷹眼瞄敵,見破綻大如枯洞,回槍一掃,便可帶倒一片。
他将七煞伐杜尾錘踹起,回身反行施力,不足拳大的青銅錘,巧勁下可撞碎成人胸甲,橫镖一挑,便是血濺四方。
再翻身躍上衆人頭頂,以皮索一帶,足以扼喉脫力。
反正當下腳踩都是枯骨爛肉,泥水裏早浸得都是人血,被他撞倒的兵接連滾進亂葬崗裏,沒死,都快被手邊斷臂殘屍吓昏厥了。
果真勢如破竹,畫良之不愧為大內高手,看着小小弱弱,不起眼的一個,
禁軍內藏龍卧虎,不是虛言。
桂弘目不斜視,緊盯着那雨中破開人群,甚至于沖破雨簾,直奔自己迎面而來的身影!
惡鬼瞳孔一縮,眼看畫良之右掌蓄力,兜轉镖頭,沖到面前抛出瞬間——
一只利箭不知從何而來,破層林,削落葉,隔暴雨水霧,架風而來!
“噗嗤——”
畫良之只覺自己被人猛推一把似的,倒跌數步,被腳下枯骨絆倒,頓時失衡滾下山坡!
肩胛上的劇痛如疫病擴散,幾乎麻痹的痛,電閃般蹿進四肢五骸。
他滾在死人堆裏,腥臭中,渾身染得都是污漬,再咬牙也爬不起來。
畫良之低頭看向自己左肩,肩胛處被根長箭幾乎穿了個透。
可當下如此暴雨天,視野模糊,是誰,又如何射得出這般精準的一只箭!
不容他多想,一陣頭暈眼花,引其手腳麻痹發軟,才勉強搖擺起身子,便噗通一聲跌回地上。
眼前發渾然黑,耳鳴嗡然。
畫良之駭地意識到。
箭上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