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姑獲
畫良之驚詫地縮了下巴,還是被一堆白花花的健碩胸肌怼到了臉上。
且不說這距離,就光這視野,面前人應該至少也得比自己高出一個半頭。
畫良之一愕,急着後退險些拌摔的功夫,被人一把攔腰扶住,将一張棱角分明,酒氣彌漫的浪蕩俊臉湊到面前!
手底下竟還極為淫/靡地将他瘦腰一捏!
畫良之只覺得瞬間頭皮發麻,惡心混着憤意,一時傻了眼。
“新來的?”
公子哥仗身形高大,衣袍寬解,只着足衣。濃眉下一雙漆黑鷹目咄咄逼人,毫不留情地俯身壓迫上去,似是起了興致,嘴角卷得浮浪。
“帶面具,是個什麽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玩法兒?不過這腰身可真不錯啊,練過。可比那些軟綿綿的官兒好多……”
“——嘭。”
畫良之沒等人話說完,先一拳狠狠贈上臉。
那公子哥被他打得一踉跄靠到門上,卻還醉醺醺地咯咯笑個不停。
畫良之趁着空隙也瞄清,這人居然只将個描金的大氅披在身上,裏面……什麽都沒穿。
許是當下沒有興致,軟踏踏垂着也頗為驚人的尺寸,被他這一拳捶晃得厲害。
畫良之頓時覺得自己快瞎了。
戴面具都攔不住他想現在想自刺雙目的沖動。
這一拳下去,內屋裏十好幾個瑟瑟發抖的官兒,門外的老鸨,全冷噤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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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神時,是那群官兒已經逃命似地連滾帶爬,沖出屋去。
畫良之額角一跳,心道:
“好家夥吶?原來項穆清喊不來官兒,不是這俏春樓不行,是上好的,漂亮的,全被關這屋裏了。”
“賤手往哪兒摸呢!”
畫良之話還未盡,本以為這一拳定是讓人吃不消的,怎忽被大手一把扯住領子,便往屋裏帶?
他慌亂中使勁掙着,卻不耐那人力氣大得像頭牛,直接被拎起來摔到地上。
可是磕得眼冒金星!
要不是老子醉酒……!
當下連争論的功夫都沒有,那公子哥就跟個失心瘋一般,伸手直奔他臉上面具而來。
畫良之暗道不妙,豁然躍身而起,就算腳底發虛,也依舊靈巧讓過身去,大呵一聲:“休要胡來!”
“呦,若我偏要胡來呢?”
公子哥見狀笑得更起勁,一雙頹垂通紅的眼中反倒亮起光,再伸手挑上畫良之下巴。
“那就只能送你早些歸家!省得出來禍害人!”
便聽“啪”一聲震響,一條九尺走線槍從勁瘦腰間甩出!
未等人回神,畫良之藏的走線槍已纏上對面手臂,反力一扽,借巧力直翻上他頭頂,拿雙腿锢緊脖頸,再一扭,便将人摔倒在地。
畫良之向來擅長與比自己身強體壯的人打鬥,對方稍加輕敵,便會被他這招綁成粽衣,屢試不爽。
公子哥摔得狠,也笑得大聲。
眯眼看畫良之納回繩索,以個系紅纓的古紋盤星镖頭逼在他喉間,竟還能絲毫不懼地撐起半身——
甚至逼得畫良之不得不屢屢後退,才不至于真予這陌生公子封了喉。
“走線槍。”公子哥略帶深意,注視着镖頭,意味深長地沉聲慢道:“這奇紋,還是七煞伐杜。”
“識貨?”畫良之壓嗓惡語,既然對方認得出自己武器,便也定不是個什麽普通市儈。
“妖狐金面,七煞伐杜。你不是這兒的官兒,你是……朝廷的人。”
被一語點破身份,畫良之擰眉仔細看了眼前纨绔會兒,甩頭醒了醒腦,說不上的居然覺得他有些面熟。
只不過當下酒醉暈暈乎乎,看人都是重影,根本想不出什麽來。
“知道,還不給我老實些。”
畫良之就這麽坐在個裸着的人身上,渾身不自在。他身上帶着禁衛的名聲,無皇命不許動武,斷不敢把事兒鬧大。
生是含怒忍氣,“呔”了聲,站起身,把人丢在後頭。
“喂,你!”
他聽那人還不死心地喊他,憤憤不願回頭。
“有心時,定要陪我睡一次啊!”
……
瘋子!
“還以為你跑了,再不回呢。”
秦昌浩倚在姐兒的一團軟雲裏,脂粉味濃引人生困,看畫良之進門,才不舍地把原本伺候他的姐兒推了回去。
武衛大人身上江湖氣重,連眉眼微擡,叼着魚刺都像個咬草根的游俠。
畫良之悶悶不樂坐回位上,對面的季春風驟然停了跟姐兒的侃,帶着訝盯他好陣子,忽道:
“良之,跟人打架了?衣襟怎被扯成這樣?”
幸是帶着面具,畫良之才沒将窘色露出。連回想都覺得丢人,畢竟剛剛險些被人當成小官拖房裏給上了。
他只好勉強穩住心脈,速速整理起衣衫,道:“打什麽架,我嫌熱,自己扯的。”
他再往旁邊看了項穆清無聊到搖杯望酒木然發呆,兩眼空空不甚所思……挺可憐。
沒人摟的項大人到底是背了陵光,出去散風。
靳儀圖在桌尾餘光掃得人離席,只把身邊扭頭錯拿了自己面前的壺,去往季春風杯裏倒酒的姐兒手一把按下。
且不說這般一言不發把那姐兒吓得如何,姐兒慌地連連道歉,他又不搭理,只悶頭對着壺嘴,豪飲而盡。
“今兒尿頻的格外多。”詹勃業不爽瞥了眼項穆清出去的背影,唏噓道:
“小兔崽子們還都太嫩,想老爹我年輕打仗那會兒……”
酒過三巡,大夥兒迷迷糊糊張羅收場,畫良之已經跟個死豬似的倒頭睡在桌上。
詹勃業坐旁邊瞧都不願瞧他半眼,就算人是他灌醉的,廢物。
還得對面季春風直踩着桌子過來,把人架起要走。
“別……別攔我……”
畫良之被晃得半醒,說起酒話。
“不攔你,還要喝是怎麽?”
季春風哭笑不得,低頭發現七煞伐杜散在地上,大抵是這人喝得多沒纏好,便蹲着給他一圈圈往腰上盤。
“你別碰我……腰!”
“誰惜碰呢,真當你是什麽千金大小姐啊。”
畫良之平日裏随随合合言聽計從一人,唯有喝多時脾氣比驢倔這事兒,禁衛這幾個兄弟可是清楚得很,見怪不怪了。
“別碰!還有……還有人在裏頭,別攔我!”
季春風蹲在地上被他一把薅住頭發,來回搖扯,疼得龇牙咧嘴。
這骁衛大人到底忍無可忍,手底可勁兒一勒,險把畫良之腸子給勒吐出來。
“又開始說你那胡話!哪兒有人,什麽裏頭?春樓裏人是不少,趕緊放手,薅禿了!”
畫良之被他勒得直咳嗽,耍起酒瘋來邊嚷邊撲騰身子,要不是季春風拽得死,這人怕是能一頭撞牆,把自己磕成傻子。
“畫大人,走啦,走啊,再沒人了!”
幾人搖搖晃晃往外走,才踏出廂門,一聲女子極恐的尖叫炸了滿堂!
随即受了驚的人争相擠着攘着往外跑,适才莺莺燕燕俏春樓炸成了鍋開水,衆人提鞋披衣,跑得亂成不堪!
——“死人了!殺人了啊!”
人群蜂似的往他們幾個身上砸,詹勃業犯了脾氣,跟堵牆似的堵在前頭紋絲不動,一搪一個準兒,五個人在他身後站了一順水,才好沒被沖散。
秦昌浩趁機點了人頭,發現少個人,心裏當即暗覺得不好。成粥的人群裏沖大夥大喊句:
“項穆清呢?項大善人又去多管閑事了不成?”
靳儀圖把牙一咬,蹦出個今晚為數不多的二字。
“去找。”
“得,靳大人都發話,去吧。”
俏春樓當下人群全是驚弓之鳥,狂濤大作,反其道而行,只會堵得厲害,更別提尋什麽人。
季春風提雞似的拎着畫良之脖領子,跟緊詹老爹往人群裏塞,反正畫良之單薄矮小一個,對常習武的季春風來說,提他一個。
可能真跟提只雞崽子沒什麽差別。
靳儀圖身子長,打眼能繞過衆人望見前方亂成一片的廂房口。
他一聲不吭直接躍身而起,踩着一衆人頭施輕功靈巧跳走!
撲騰風聲可把剩下幾個吓一跳,詹老爹見狀到底氣急敗壞,大罵一聲“都他娘發酒瘋,胡鬧!”
大昭律法明令禁衛在外,無皇命不得出手顯露。
皇帝直屬護衛只得一心為君,若随意打抱不平出手助人……可是在挑戰皇權,是大不敬。
這一個個不是飛檐走壁就是多管閑事,全他媽要命不要!
老将扯嗓怒道:“靳儀圖,你他媽要是敢拔劍,我就敢禀告皇上,給你吊在城門上曬死!”
俏春樓的老鸨已是失魂呆傻癱坐門外,血腥氣濃得幾丈開外都是清晰到犯嘔。
靳儀圖早早翻到門前,一聲不吭,只有雜碎發遮掩下一雙深邃無底的眼,盯緊房內背弓那人,神色格外嚴肅。
“項大人。”秦昌浩跟上來掃了幾眼,無奈嘆道:“見着人了?”
屋內一具男屍被血泡得徹底,打眼過去根本見不到傷口在哪,卻是泉湧一般四處流血不止。
項穆清單膝跪在屍體前,水綠的衣角被泡通紅,輕吐一聲氣,扶臂站起來時才見得他手臂上也有一道不淺利器劃傷的刀口。
項穆清垂目提一旁陵光長弓背回背上,順勢以弓弦指向木榻籠的撐柱。
駭然刻的是只姑獲鳥的紋樣!
這傳說中,素以奪人之子、養而食之的鬼鳥紋樣,近來可是在皇城內鬧得沸沸揚揚。
有刺客專殺達官顯貴,手段幹脆,以短匕穿心,一擊斃命,并在現場留姑獲鳥紋樣。
這刺客武功高明,神出鬼沒,無孔不入無處不逃,連大理寺那般高手如雲都追查不到。
一時間在皇城顯貴中激起千層駭浪,人人自危。
有說這姑獲是個仁盜專殺富,可也沒見他濟過貧。
有說姑獲是為複仇動刀,可上到朝廷命官下到商賈小販,受害人間根本查不出什麽共同點。再有說姑獲為怨婦恨世,可這手段力猛,不像女子所為。
于是傳到最後,真成鬼鳥為妖,害人奪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