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秦卿特意選在周末給季朗辦好出院手續,走前還專門找主治醫師聊了後續看護的注意事項。
季朗總算擺脫了病號服,穿着身灰色連帽衫和牛仔褲在醫院門口等秦卿。
他的容貌和大學時相比并未變化多少,這樣的打扮不僅不違和,反而還帶着幾分大學男生特有的活力與朝氣。
他掏出手機翻了翻通訊錄,裏頭暫時只有秦卿和周崇恺的聯系方式,至于他的舊手機,大概沒有那麽好運地逃過一劫,早就被肇事車輛的車輪碾了個四分五裂。
這部新手機是秦卿剛剛送他的,和季朗大學時用的是同一個牌子,基本功能和當年相差不大。
季朗左右無事可做,用等人的功夫摸索了一下這幾年智能手機新研發的功能。
“嘀”不遠處響起一聲短促的車喇叭,季朗擡起頭,一輛黑色的奧迪正好在面前緩緩停下。
車裏的人把車窗搖下一半,簡潔地招呼他上車。
季朗挑了挑眉,打開車門利落地坐到了副駕駛座上。
“安全帶。”
秦卿提醒一句,同時再次發動了汽車。
季朗配合地系上,随即側過腦袋去看窗外倒退的風景。
路兩邊行道樹的殘影逐漸連成了一條濃墨重彩的線,今日水泥森林裏的天空也是難得一見的藍。
而他正坐在秦卿的車上,動身前往某個他們共同生活了三年,或者甚至更久的房子。
再接下來,他就要和秦卿像尋常夫妻那樣相處了。
季朗恍惚地想着,心裏卻依舊沒有什麽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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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擺正了腦袋,用餘光去描摹秦卿的側臉。
抛開心裏的成見,他不得不承認,秦卿的确是個難得的美人。
睫毛又長又密,像把小團扇似地半遮着淺褐色的瞳,鼻尖小而翹,唇瓣是飽滿水潤的,像宮廷畫上一抹勾人魂魄的胭脂紅。
歲月慣是不會苛待美人的,它用八年時間磨去了秦卿身上的稚氣,讓他出落得別具一番風韻,舉手投足,皆是賞心悅目。
他忽然想起來,那一年,真正吸引了他目光的人不是徐曉柔,而是秦卿。
“有什麽事嗎?”被偷看的人察覺到了窺探的視線。
“沒事。”
季朗慌忙別開眼,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總之,他打算先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
公司那邊周崇恺可以替他打掩護,他盡量不露出馬腳。
如果實在沒法恢複記憶,他也有信心重頭來過,一點點攢回丢失的閱歷和經驗。
至于秦卿,這人不久前還是與他劍拔弩張的情敵,哪想一轉眼就變成了要與他執手相伴白頭偕老的太太,季朗不是演技高超的老戲骨,一時間還無法适應丈夫的角色,他只求兩人能夠相敬如賓和平共處,剩下的感情帳就等孩子出生了再去掰扯吧。
大約開了二十來分鐘,汽車駛入了市中心某個高檔小區的地下車庫。
秦卿帶着季朗找到他們那棟樓的電梯,按下了控制板上寫着“30”的數字鍵。
到達選擇的樓層後,秦卿走出電梯,習慣性拐向右手邊那扇公寓門,季朗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
他看着秦卿用指紋解開密碼鎖,接着在玄關處換好了拖鞋。
季朗忽然生出了一點怯意,他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先站在門口掃視一圈屋內的裝潢。
典型的北歐風格,灰色的布藝沙發,白色的方形餐桌,家具基本是原木材質的,概括一下,就是簡約得快讓人性冷淡了。
就和做決定要這麽裝修的人一樣。
“不進來?”秦卿已經挂好了外套,轉身就看到季朗還在外頭傻站着。
季朗被催促了一下,于是有些拘謹地帶上門,也學着秦卿在玄關處換上一雙拖鞋。
軟乎乎的,藍灰色的,和秦卿腳上那雙一個款式。
“你随便看看,飯好了叫你。”
回來的是同居三年的丈夫,可他卻像在招待初次拜訪的客人一樣,秦卿心裏覺得別扭又難過。
他換上圍裙,逃避現實一般地躲進了廚房裏。
季朗又往屋子裏走,經過露臺的時候,他驚詫地發現秦卿竟然在那上面栽滿了一堆綠色植被。
瘋狂抽芽的綠蘿,精心修剪過的垂盆草,肥碩可愛的龜背竹和多肉植物,仿佛随時都能蒸騰起一片林野間的透色薄霧來。
有處鮮亮的綠色做點綴,整個公寓都不複先前的死氣沉沉。
季朗伸手撥了撥肥厚的葉片,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接着逛完了剩下的屋子,也徹底掌握了這間公寓的布局結構。
秦卿适時把他喊了出來,從廚房裏端出兩碗色澤鮮豔的番茄雞蛋面。
熱騰騰的面條上碼着軟爛的番茄塊和嫩雞蛋,湯裏還浮着翠綠的蔥花,賣相倒是不錯。
“你今天才出院,這段時間盡量不要碰葷腥。”
秦卿把筷子和湯勺一并遞給他。
季朗接過後應了一聲算是回答。
“陽臺的花花草草是你種的嗎?”他攪開面條,夾了一筷子送到嘴邊吹散熱氣。
秦卿點點頭,小口地吃着面條,吃相很是斯文。
“怎麽突然想種這些?”季朗如願嘗到了面條的味道,酸甜可口,面也煮得筋道,幾乎是按照他的喜好準備的。
秦卿聞言動作微滞,垂眸淡淡道,“前幾年你動了一次近視手術,醫生說家裏最好置辦些綠色植物。”
“從那時種下的,不知不覺也養了這麽久了。”
季朗心裏一咯噔,馬上後悔自己多嘴了,他磕磕巴巴地說,“這樣啊,多謝了。”
秦卿沒有回答,但臉色明顯不怎麽好看,季朗怕自己再講錯話,幹脆閉上嘴悶頭吃面,兩個人誰都不吭聲,氣氛一下子陷入了難以打破的尴尬中。
吃完飯以後,季朗主動提出要幫忙洗碗。
但秦卿先他一步把餐具放進了洗碗槽裏,沖出水龍頭的自來水嘩啦啦地激蕩着沾滿油漬的白瓷碗。
“沒事,我來吧。”
秦卿拿起海綿布開始擦碗。
“我雖然不會做飯,但洗碗還是沒問題的。”
“不能都是你在幹家務。”
季朗站在秦卿身後,明明是在同他商量,但語氣卻透露出一種不可退讓的堅持。
秦卿停頓片刻,又拿起一塊髒碗仔細地擦拭起來。
他輕輕嘆了口氣,無奈地小聲說道,“你會的,你忘了罷了。”
每次只要他加班到深夜,就會有那麽一個人,一聲不吭地煮上一碗雞蛋面端到他面前,非要看着他一口口吃掉了才肯安心去睡覺。
可現在那個人呀,不僅忘了怎麽給他煮面條,還把他也一起忘得幹幹淨淨了。
季朗知道自己又惹秦卿不開心了,他丢下一句“以後換我來洗”就悻悻地溜回了客廳。
下午的時候,秦卿把季朗帶到書房,給他挑了幾本他曾經讀過的書。
主治醫生說讓季朗多接觸以前熟悉的事物有助于他記憶的恢複。
現在的季朗倒是聽話,秦卿給什麽書都乖乖地接着,也不多問。
秦卿選了三四本金融類的讀物,他記得季朗剛創業那會兒,沒事的時候都會拿在手裏翻翻看。
“那本是什麽?”季朗指了一下書架最上層正中間的一本書。
秦卿眯了眯眼睛,努力想看清寫在書脊上的字。
不過沒等他瞧清楚,季朗已經上前一步直接把那本書取了下來。
“詩集?”他疑惑地嘟囔一句。
看到書本的封面,秦卿忽然露出了一副懷念的神情,嘴角也柔和地上揚起來。
這是剛結婚那會,季朗為了哄失眠的他入睡才買回來的。
“你喜歡顧城?”季朗揚了揚書,征詢他的想法。
“說不上多喜歡,不過的确有些句子很貼合心境。”
他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想看嗎?”秦卿好像有些緊張。
季朗考慮片刻,點了點頭。
“不知道為什麽,我好像很喜歡這本書。”
他把顧城的詩集放到了懷裏那堆書的最上面。
秦卿在心裏悄悄松了一口氣。
兩人在書房門口暫時分別,秦卿要去完成律所布置的周末學習任務。
到了傍晚,終于從高院會議紀要中抽身的小律師摘下眼鏡,輕一下重一下地揉着鼻梁。
秦卿不久前叫了兩份雞湯泡飯的外賣,也差不多要到送達時間了。
他走到季朗書房門口,輕輕敲了兩下門,裏頭卻沒有動靜。
秦卿蹙起眉頭,直接打開了門。
可看到裏頭的光景,前一秒還在揣揣不安的人霎時間啞然失笑。
季朗竟然靠在辦公椅上睡着了,更滑稽的是,他的臉上還蓋着那本黃綠相間的詩集冊。
秦卿搖了搖頭,走上前輕柔地把他喚醒。
吃完晚飯以後,兩個人還是相安無事地各忙各的。
不過,很快就到了夜幕降臨的時候了。
季朗洗完澡後就犯了難。
這間公寓的構造雖然是再傳統不過的三室一廳,但鑒于季朗和秦卿的工作性質特殊,兩個人各自擁有自己的書房,只剩下單獨一間作卧室用。
季朗換上純棉睡衣,有些僵硬地躺在床上。
而這種不自然在見到秦卿裹着絲質睡袍進屋的那刻達到了頂峰。
“需要我去客廳睡嗎?”秦卿注意到了季朗的異樣。
“不用,你過來吧。”
季朗又朝床沿挪近一點,身邊空出很大一塊地方。
他不想睡沙發,也不可能委屈秦卿這個孕夫睡沙發。
秦卿沒有推辭,他動作自然地關上燈,摸到了另一邊的床沿躺下。
兩個人背對着背,中間隔開的距離都夠再躺進兩個人。
秦卿枕着手臂,目光空洞地盯着牆壁上的光影,他覺得他的身後好冷。
我寫了什麽流水賬…先放出來吧,下章兩人大概就能度過尴尬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