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是在靠近他
短期旅行的理由,無外乎是讓李負代放松心态,有益于治療。飯桌上的氛圍因為這一話題在漸漸轉變。溫奶奶的目光在寧見淵身上停了許久。
“你們倆?”聽了這話溫烈丘臉立刻黑了,話是質問寧見淵的,眼睛卻盯着李負代。這幾天他對寧見淵态度的轉變溫烈丘看得清清楚楚。礙于是為了治療,他不能計較。但現在,要出門旅行,還單獨,他覺得這不僅是個問題,這根本就是在挑戰他的極限,兩個人都在。
對于氣氛的轉變寧見淵并不太在意,“不會走太遠,也不會很久。”
“我也去。”把目光從李負代身上轉開,溫烈丘冷眼掃過對面溫和笑着的人。
“你就別去搗亂了。”沒等寧見淵拒絕再解釋,溫奶奶率先開口訓了他,“再過一個多星期你就該走了,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省了你自己的麻煩,也是省了別人的麻煩。”放下碗筷看向李負代,老人的神色溫和不少,“放心,你的決定我都支持,之後的事情我都會安排……”
溫烈丘和李負代都不想提的話題被老人再次挑起,她的話李負代還沒聽全,就被溫烈丘攬着肩膀拽了出去。
直把人拉到小球場溫烈丘才松開,“……你什麽意思。”他開口只是冷厲,聽不出其中的具體情緒。
兩人面對面站着,天邊的雲殷紅一片。
“沒什麽意思啊,治療嗎……本來要先告訴你的。”這事兒李負代沒說謊,敲定之後他就想着先跟溫烈丘說,結果寧見淵搶先了。
溫烈丘真正在意的倒不是這個,“去幾天?”
“短期嗎,用不了幾天。”
“為什麽非得你們倆單獨出去?”見李負代不說話,溫烈丘繼續問:“就幾天,你覺得能起作用?”
“不試怎麽知道。”
溫烈丘別開目光,“我也去。”
“……別了吧。”李負代按了按後頸,似乎有點兒為難,“說了就我倆。”
“你也聽見了,我還有一個多禮拜就走了。”溫烈丘冷眸瞪着李負代,他這幾天本就心煩意亂幹什麽都覺得不對,這事兒一冒出來,他心神更亂了,像沒了主心骨,“你還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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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見淵說治療最好不要中斷。”
“他說的就要聽?”從他嘴裏聽見寧見淵這個名字溫烈丘就冒火,話也一句比一句沖,“幹嗎那麽聽他的?”
這話怎麽聽都不像是溫烈丘能說出來的,李負代沒憋住笑了出來,“他是醫生啊。”
“醫生怎麽了。”溫烈丘卻被他的笑弄惱了,質問的口吻配上黯然的神色,聽着像是已經肯定了一樣,“為什麽非挑這時候?我現在就走你也無所謂,是吧。”
李負代抿了抿嘴,“沒有。”
“那就別去!”溫烈丘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卻很少遇上能讓他發脾氣的事兒和人,李負代顯然就是個特例,“就剩不到十天,我不是不……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旅行可以推後可以吧。”
其實溫烈丘不是不願意他積極治療,而是這個時間點兒上,他下意識地就想讓李負代在他目光所及的範圍呆着。不用琢磨他都承認,就是自私。
最近,李負代和寧見淵越走越近,也越來越不把他的話當回事兒。現在又提出要出去旅游,還不帶他。照他們現在這個相處勢頭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們可能無話不談,可能推心置腹,只要想到可能即将冒出一個比自己更了解李負代的人,溫烈丘心裏就憋屈的厲害。
如果寧見淵真的知道了些他都不知道的、關于李負代事情,溫烈丘覺得自己真的會瘋。
而且,他走了之後,治療多半還要繼續,把李負代單獨留給寧見淵,他想想都快炸了。但他不知道怎麽辦。
“好像不行。”李負代不看他。
“為什麽!”
李負代支吾着沒說出話。
“……好。”他這模樣到底代表什麽意思溫烈丘也懶得琢磨了,他狠厲地吐出一個字,冷着臉又瞪了面前人一會兒,甩手走了。走了沒兩步他猛地停下,又繃着臉轉回來,吸了口氣,開口都帶着氣聲,“我再問你一次,跟不跟我走!”
關于去英國,他們都在含糊,只想含糊着含糊着到了那一天,再說,只要把可能會産生沖突的時間縮減到最少。
李負代垂着眼,提到這個話題還是抗拒,“……別問了。”他的睫毛輕顫着,他口吻抵觸,但他自己知道,溫烈丘如果再問一遍,他可能就沒出息的應了。
溫烈丘覺得這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事兒,但沒辦法,他被逼急了,話到嘴邊就這麽沖了出來,“行,那你回來就別來這邊兒了,反正我也不在了。”說完他又準備轉身走,剛邁開步,身後就忽地一沉,他先是習慣性地伸手托住李負代的腿,才意識到這人跳了上來。
“……溫烈丘。”李負代趴在他背上輕輕叫他的名字,“就幾天,你等我幾天好不好,我很快回來。”他垂着胳膊攬着他的脖子,像在低訴什麽秘密一般,“說不能中斷的其實是我,如果中斷,我不确定我還有沒有那個勇氣去面對了,我也不想……我吧、真的想像正常人一樣和你相處,我想和你在一個世界。”
“誰說你不正常了。”聽他這麽說溫烈丘就不樂意。
“我想和你一起在晚上睡着。”李負代的下巴貼上溫烈丘的發,“但我不想再夢到你死了。”
溫烈丘口吻還是低沉,“反正我要走了,有必要嗎。”
李負代不說話了,默默松開他跳回了地上。
背上空了溫烈丘心裏也跟着空了一拍,他即刻随着李負代轉身,擡手指他,“你最好早點兒回來,不然你等着。”他話說得很唬人,話說完情緒就撐不住了,擡着的手快速且輕柔地在李負代臉上蹭了一下。
關于不正常,溫烈丘确實沒覺得,後來他想,可能是因為放在李負代身上,不正常他也覺得沒什麽。他真正明白了李負代什麽意思的時候,人已經走了兩三天。
溫烈丘一直不擅長換位思考,他學着設身處地地去設想,晝伏夜出到底有什麽不好,作息亂一些又對其他人有什麽影響。
然後他漸漸明白,醒着的時間是否吻合只是表面,李負代真正在做的,是在靠近他。
第72章 在像是停滞了時間的小白樓,逗那只他不怎麽喜歡也不怎麽喜歡他的小黑貓都成了消遣。
李負代離開之後,溫烈丘沒在小白樓呆多久就回了那個家,不停歇地準備了行李,又陸續辦了些手續。這樣,好歹李負代回來之後,他不用再花時間浪費在這上面。
期間他媽的電話就沒斷過,什麽都要囑咐幾句,最終敲定了時間和航班才讓溫烈丘消停下來。而他終年不着家的爸,始終沒發表過任何意見。
回家之後溫烈丘還在阮令宣家呆了一天。
一聽溫烈丘離開的日期近在眼前,阮令宣眼眶當場就紅了。他緩了又緩,依舊沉悶又傷感,天一黑,非拉着溫烈丘找大排檔喝酒,說是适合離別氛圍。
他們所處的區域規劃得有些過于文明,兩人溜達了幾圈兒才在一座天橋底下發現了個燒烤攤兒,在又黑又濃的夜色中,亮着一串兒五顏六色的燈。熱熱鬧鬧的客人被隐在煙火氣後,是個喧嚣的景兒。
天阮令宣沒點兒數,啤酒十瓶十瓶的要,結果兩個人東西沒吃多少,就醉倒在了桌邊兒。
溫烈丘多少比阮令宣強點兒,迷糊中他總覺得缺點兒什麽,迷迷瞪瞪地掏出手機,把通訊錄裏的人來回劃拉了兩遍,中途手在習牧的名字上停了停。他喝的頭暈眼花,手也不太利索,這麽一停,指尖就按了下去。
看着屏幕上開始計時,溫烈丘一句話沒說又把手機按上了。因為他想起來,他要找的人,不用手機。
第二天在天橋底下醒過來,兩人身上就只剩衣服,手機現金全都沒了。
阮令宣直感慨世風日下,做人不用考級。
狼狽不堪的兩人回家時,江月已經抱着胳膊在等人。
近期,阮令宣見江月一面都不容易。這丫頭,還沒高三就自己跟自己較上了勁兒,除了補習就是補習,沒日沒夜,架勢跟沖着全國第一去的似得。她之所以一大早來截人,給阮令宣打了一夜電話沒人接是其一,其二是習牧找人都找來了她這兒。
再說習牧,溫烈丘給他電話的時候他正吃着午飯,結果接了沒兩秒就被挂了,打過去是無人接聽,再打已經是關機了。
從江月手裏接過習牧的視頻,這個時間他正窩在被窩兒裏聽歌打游戲,見了溫烈丘劈頭蓋臉一頓損,之後又問了些來英國的準備事宜。溫烈丘有點兒乏,搪塞了兩句頭疼,就把手機推給了阮令宣。
之後就是阮令宣抱着手機臭罵習牧自己走就算了還把溫烈丘也拐走的內容了。
沒待完這天,溫烈丘就回了小白樓。
等了兩天,溫烈丘就覺得無趣的過了頭。在像是停滞了時間的小白樓,逗那只他不怎麽喜歡也不怎麽喜歡他的小黑貓都成了消遣。
等着李負代回來的時間裏,他不只一次上網搜了短期的含義,發現短期這個詞兒不僅因人而異還得根據個體時間來決定。但他就當沒理解,依舊把最多三天當界限,準備那人回來就把他批評教育一頓。
閑着了,他還會想,他生病那會兒,李負代自個兒一人在這呆了那麽久,都幹什麽了?因為自己一句話,就真的哪兒也沒去,估計也是無聊死了。不過,還真挺乖的。
而且,挺神奇的是,沒在一起的那段兒時間,卻讓他們之間變了。隔着一百多公裏的九天裏,多半時間溫烈丘都在病床上,裏外裏滿腦子卻都是李負代。他以為自己是因為把他一人留在那裏的內疚,九天之後見到他,他才明了,他就是想他。
只是溫烈丘不知道為什麽。估計是呆在一起太久,已經成了習慣。
又過了一天,溫奶奶說寧見淵說他們要回來了。
一整天裏,溫烈丘不自覺地就往窗邊湊,但那條蘆葦叢間的小路上,始終沒有動靜。等到天黑了,他又在樓下沙發上坐着。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視,目光卻總不自覺地往門口掃。夜裏起了些風,風吹過紗門發出的輕響特別像被人拖動的聲音,溫烈丘次次被風騙到,再不耐煩地轉回頭來。
在樓下等到十二點過,他也沒等到什麽。氣悶到幾乎想甩手直接去英國。
又是第二天,溫烈丘五點多就醒了。下樓溜達了一圈兒,奶奶和阿姨都還睡着,回了樓上李負代的房間給黑貓換了水和貓糧,他靠在了窗邊兒抽煙。
煙霧混進清晨的空氣裏,太陽冒出來了些。看着樓下花裏胡哨的球場,溫烈丘又想起李負代那句等他回來就能一起打球的話。
他默默算着時間,不管多緊張,他必須要和李負代一起去醫院再複查一次才能放心。而且他不用手機的這毛病,必須改過來。
想着一起呆了這麽久,猛地要分開,溫烈丘心裏就煩。
他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所有的打算裏,都下意識的有了李負代的參與。
溫烈丘不知道李負代拒絕的理由,也找不出自己和他絕對的不可以分開的牽絆和關聯,反而他知道,即使他不在李負代身邊,奶奶也會照顧好他,比他好不知道多少。
但就算這樣,他還是拒絕去考慮分開的問題。他想找出兩全的辦法,可找不到。
一天的時間再次過去了大半,溫烈丘知道今天李負代也不會回來了。他獨自越等越低沉,覺得等人這件事天下最蠢最無聊。
溫烈丘很少自己打球,從小到大,身邊兒都跟着個阮令宣,後來又有了習牧,想自己打球都找不着機會。這幾天,倒是給了他足夠的時間。
晚飯前的間隙,他又獨自在球場上跑跳。
小白樓傍晚的天邊,顏色總是變化無常。溫烈丘這種一向對周遭留意不多的人,都發現今天的天像幅油畫。
淺淡的紫混着霞光,很好看。
他停下看天的間隙,球慢慢滾到了樓角。
然後他聽到一個聲音叫了他的名字,那語調他很熟悉,可聲音卻和他印象中有些不一樣。
他轉身,就看到了小白樓旁,抱着他的籃球探出小半個身子看着他的李負代。
“打球呢。”不知打哪兒鑽出來的人冒出酒窩,被風吹亂的劉海散在額前,“爸?”
聽着他久違的、帶着他特有嘲諷的一聲“爸”,又聽着他的聲音,溫烈丘一時沒能回過神兒來。
見溫烈丘沒反應李負代撇撇嘴,把球扔回給他,“我還以為你會挺想我呢,看來也就這樣哈。”
讓溫烈丘發怔的是李負代的聲音。
他的聲音聽着很清朗,在某些音節上還是有些啞,卻不是之前那種幹啞,是他原本音色中特別的音色。好聽的少年音,讓短短一句話像貓尾一樣在溫烈丘心上瘙了又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