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共體
看着這樣的李負代,溫烈丘心間突然就憋悶起來。
靠近李負代後,他的那種絕望竟讓溫烈丘也感同身受起來。他扯開李負代在自己胳膊上施力的手,抓着他的手腕晃了幾下,李負代都毫無反應,溫烈丘緊鎖着眉頭一遍又一遍的叫起他的名字,然後摸過他冰涼的手用力握捏起來。
将近半分鐘後,李負代終于漸漸轉醒,無意識地哭喊停住了,淚水卻止不住的流,他眼中沒有半點神采,嘴中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麽,像還困禁在他的夢中。
“哥……”
溫烈丘低頭靠近李負代,眼中慌亂,方才癫狂又痛苦的李負代确實吓到了他,“別哭,只是噩夢……”
随着他帶着安慰意圖的話語,溫烈丘看到,面前人的瞳孔猛地縮了起來,随後他就被突然起身的李負代抱住。
埋在溫烈丘的懷裏,李負代的情緒卻又再次被激發到頂點,他死死箍着溫烈丘,哭得撕心裂肺,不管不顧地抽噎,他像是怕極了的樣子,其中夾雜着含糊不清的幾聲哥。
見慣了這人沒心沒肺的模樣,突然見識到他這被恐懼擊潰的樣子,溫烈丘心中說不清什麽滋味。
懷中的人止不住地顫抖,哭得幾乎脫力,溫烈丘見他這樣心裏也悶得厲害,他不停輕撫着他的後背給他順氣,卻不起一點兒作用。李負代似乎已經不能交流,讓溫烈丘束手無策又緊張,他擡手回抱住李負代,讓他貼在自己頸窩,口吻放得不能再小心,“……只是做夢,別怕,我在這兒,只是夢,別怕……別哭了……”
溫烈丘斷斷續續的安慰着,李負代有明顯的停頓間隙,卻将自己的胳膊擠進了兩人之間。
發現他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溫烈丘心裏驚喜,同時也發現了李負代的小動作,他迅速在他咬上自己胳膊之前拽住了他,有點兒慌了,“不用憋着,哭吧,哭吧……”
像是得到了允許和肯定,李負代緊緊摟住溫烈丘的脖子再次放肆地哭了起來,卻和剛才恐懼的情緒不同,更像是一種宣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李負代的哭聲和嗚咽,仿佛灰黑色的陰影,它以痛苦為形,漸漸延長膨大,占據整個空間,呼吸和喘氣間的空氣裏,只有壓抑。
他的哭聲自然吵醒了樓下的溫奶奶,溫烈丘先她一步,之後老人只是在門口停留片刻,便下樓回房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負代漸漸安靜了下來,他跪坐在溫烈丘腿間已經完全脫力,身體的重量全壓在溫烈丘身上胳膊卻緊緊圈着他脖子不放。他不再哭喊,卻控制不住喉間的抽噎和身體的微顫。
溫烈丘的脖子上盡是李負代的淚水和汗水,安靜下來的李負代疲憊又虛弱,像是精神俱滅,只剩下一具幹枯的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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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心中的憋悶,溫烈丘還冒出了一種情緒,這次他很确定,那不是同情,而是一種憐惜。他手放在李負代後腦勺上輕撫着,不自覺地就側頭吻了吻他的額角,輕柔又小心。
“好些了嗎。”
空了良久李負代才低沉地開口,不僅嘶啞還鼻音濃重,“……太他媽丢人了。”
“噩夢做成這樣,我也第一次見。”聽他這麽說溫烈丘稍稍放下心來,別的不說,人起碼是清醒的了,“……你一直在叫哥。”
李負代窩在他頸間輕輕嗯了一聲。
“他在哪兒,你知道嗎。”
“知道。”
溫烈丘一愣,看向床頭的目光有些意外,和無措,“……那為什麽不去找他。”
“回不去。”
“……什麽意思。”
“這也算一個問題,要我回答嗎。”
溫烈丘十分肯定,“要。”
李負代慢慢松開了溫烈丘,他垂着頭,根本看不清神色,“在葉賀之前,我還被一家人收養過,和我哥一起……但是我走丢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我需要幫忙,葉賀可以幫我……準确來講,是葉朗可以幫我。”
溫烈丘越聽越糊塗,“葉朗?”
“第一不難,倒數第一也不難,難的是永遠第三,不是嗎。”
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溫烈丘卻聽出了李負代的笑意。
“所以……”溫烈丘眼底還是深深的不解,他擡起李負代的下巴,看着他一張蒼白的臉,滿是血絲的雙眼,溫烈丘執拗的問道:“葉朗到底可以幫到你什麽?”
李負代勾起嘴角,他還是很好看,卻冒出一種平時不曾顯露的陰郁,他定定地看着溫烈丘,眼神仿佛要吞了他,“溫烈丘,你相信我嗎。”
“信。”溫烈丘沒什麽猶豫。
李負代臉上的笑僵了僵,“我想回家,葉朗可以幫我找到家。”
“你家……”溫烈丘張了張嘴,便看見李負代又笑了起來,他的那個笑,讓溫烈丘咽下了接下來的疑問。
“我從來都不屬于這裏,真希望有一天,可以帶你去我生長的地方,我有好多想給你看的東西。”
溫烈丘認真道:“說話要算話。”
李負代又冒出了以往的笑意,“算話,只怕你到時候不跟我走。”
“我等着呢。”溫烈丘說着,突然壓近李負代,他溫熱的氣息繞在他耳邊,“我想起一個秘密。”
十分鐘的時間,小白樓南邊兒的牆角,被溫烈丘挖出了半米深的一個坑,他在土中挖出了一個纏繞緊密的塑料袋,被塑料紙一層層包住的,是一枚有了些年歲的鑲着古玉的金戒指。
兩人蹲在牆角,溫烈丘對着月亮舉着戒指,“小時候埋的,以為戒指藏起來,我媽就不會離婚了。”提起小時候的事情,他很平淡。
李負代啧啧稱奇,“年少有為。”
“你完了。”溫烈丘轉回頭看李負代,口吻還是不鹹不淡,“我的秘密被你知道了,以後我們就是共體。”
李負代念一遍共體這詞兒,輕笑出聲。
“我不在乎你是誰。”溫烈丘盯着他,忽然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枚銅錢兒來,正是李負代扔門口的那枚,他把銅錢兒和戒指放到一起纏上了塑料袋,扔進坑裏又開始埋土,“但你不能随便消失。”
其實李負代不是沒發現,自從溫烈丘把他找回來之後,這人變了好多,之前他從不過問自己的事兒,就連問句都很少,可那之後,他什麽都在問,他在靠近他。
這讓李負代覺得自己是塊在烤火的黃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