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在和誰說話
不知是因為紅燒魚還是別的什麽,溫烈丘本以為要頭疼的事情在第二天早上便自行瓦解。李負代不再厭食,還記得自己吃藥。
早自習進行的時間,兩人還并排走在小巷子裏。半個月了李負代也沒習慣靠着拐杖行走,溫烈丘不得不放慢速度。
兩個人分別到各自班級門口時,離早自習結束只剩十分鐘,李負代被罰抄單詞表三遍,溫烈丘慣例門口罰站。
只是他的罰站還沒結束,班主任卻提前來了說教,手裏比平時多了份檢讨。
一向刻薄的班主任今天連情緒堆疊都省了,上來就只升怒氣頂點,像只被人掐了脖子的大鵝,“這檢讨誰幫你寫的?!”
“我寫的。”看着班主任,溫烈丘要微微低頭,他把一向傲慢的形象保持得很好,語氣也沒起伏。
将檢讨在溫烈丘眼前甩着,班主任聲調又拔高了幾度,“你當老師好騙是吧?這是你的字跡?你以為你那些狗屁伎倆能騙得了誰?啊?到底誰寫的!說!”
瞥了班主任一眼,溫烈丘沒再說話。
“你看看你這個樣子!整天不學無術你爸媽花錢讓你來玩兒來了?啊?将來能有什麽出息才怪!”班主任猛吸一口氣,“……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哪兒來的誰寫的?!”
不學無術沒錯,可能沒什麽出息溫烈丘也認同,老師說的都對他确實沒什麽可以反駁的,他沉着聲音,像是種惡趣味般地重複,“我寫的。”
在溫烈丘這兒,叫家長從來都起不到作用,班主任氣急,幾張紙全數砸在溫烈丘臉上,又紛紛飄到地上,“你就一直在這兒站着吧!”
等班主任進教室後,溫烈丘垂頭掃了眼地上散落的紙張,餘光中,是教室後角極力想引起他注意的阮令宣。他靠着牆望向窗外,心情不好也不壞。
對于溫烈丘這樣的存在,學校老師從不會多加幹預,睜只眼閉只眼就過去的事兒今天卻被班主任給揪着不放,連阮令宣都覺得新奇。溫烈丘一連站了三節課,一下課阮令宣就往他跟前湊,連啰嗦帶挪揄。
上午的課快要結束,班主任又出現在溫烈丘面前。上了些年紀的女人比早上平靜了些,抱着胳膊睥睨着他,“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站了那麽久,溫烈丘腿都酸了,聽班主任這麽一問卻覺得有點兒想笑。
“沒有。”他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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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行啊!”突然的,班主任又急躁起來,語氣也嚴厲,“跟我走!”
跟着班主任來到校游泳館的時候溫烈丘還是有些詫異的,在這個學校呆了兩年他都不知道他們學校還有游泳館,而面前這個建築,看起來可不止封閉了兩年。
不務正業目無師長,罰站一上午或許還算正常,可讓他獨自打掃這個不知封藏了幾年的游泳館,而他的班主任還恰好有鑰匙,溫烈丘也有點兒納悶了。他不務正業目無師長了兩年,還從沒被這樣處罰過。
班主任惡狠狠地撂下一句下午來檢查就走了。溫烈丘獨自進了破敗的建築。
游泳館很大,廢棄的泳池積了厚厚污垢和垃圾,周遭偌大的空間堆滿了建材和老化的器械,空氣裏都是一股陳腐的氣息。這裏背陰,蒙塵的灰色玻璃只濾進微弱的光,整個空間都是昏潮的,也隔絕了熱氣。
溫烈丘跳上一摞髒兮兮的墊子坐着,等他打掃完這個游泳館估計都要放暑假了,他還想看看,就算不打掃,又有什麽在等着他。
時間已經快中午,他不餓,站了幾個小時卻很困,他打算在這睡一會兒,然後他發了條信息給阮令宣,讓他揪着李負代一起吃午飯。
在昏暗的空間醒來,溫烈丘甚至花了幾秒鐘回憶自己在哪兒,掏出手機看了看,下午快四點。他坐起身晃了晃脖子,跳下墊子拍掉蹭到身上的灰塵。
班主任還沒會來,他也懶得等了。
上課時間,學校裏沒一個人影,教學樓前空曠的樹林,溫烈丘手抄在兜兒裏,漫無目的地穿過午後的光。學校太安靜,只偶爾傳來老師授課的聲音,還沒走到教學樓入口,溫烈丘發現不遠處的操場看臺上,坐了個人。
那種過度的單薄,大概只屬于一個人。
李負代坐在看臺的高處,他背對着溫烈丘,微微側着頭,似乎和誰在說話。但溫烈丘的視線範圍內,空曠的看臺上只他一個人。
溫烈丘走近的時候隐約聽到了一句。
“……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離李負代就差幾步的時候溫烈丘停住了,他清晰地看到,那人沖着空氣擡起手,看動作是在撫摸什麽。他的手指修長而蒼白,使附着在食指上的血珠格外顯眼。接着溫烈丘又看到,只一瞬,那抹血色就憑空消失了,就像被什麽吸收了。
溫烈丘想起他指腹上那些細小的傷口來。
然後毫無預兆的,李負代忽然回過頭來,樣子太像是被誰告知身後有人。
快步走到他面前,溫烈丘抓過李負代的手腕,看着他食指指腹上多出的新鮮傷口低沉出聲,“你在幹嗎。”
李負代任溫烈丘抓着,他的舌尖快速地掃過上唇,露出笑容來,“我在等你一起吃午飯啊。”
溫烈丘的眉皺起來,壓低的聲音中有了疑惑,“你在和誰說話。”
李負代還是笑着,從他的笑容中溫烈丘明白這人絕不會說出什麽了。所以他沒再問下去,就像對待李負代之前所有的含糊其辭一樣。
本來嗎,他們之間又不是什麽高尚的互幫互助,充其量是借助對方填補腐爛生洞的心。了解和深刻,都沒必要。
溫烈丘側頭看着前方,操場上的草幽綠又茂盛,在陽光下發着光。而他們倆,就像兩根被人彈開的煙蒂,李負代還是順便被踩了一腳的那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