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試探
女子嬌笑着,擡起玉臂讓他搭着下車。年輕公子懶懶地踏下車來,眼睛一下子不适應車外的光線,微微眯了眯眼,這才擡眸打量四周。
沒有想像中的雕漆金牌、宏偉高門,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個木頭雕砌的門樓,上面的牌匾甚至沒有上漆,連樹心的年輪也看得一清二夢,上書兩個歪歪扭扭的古樸篆體大字:瑤臺。
那高窄的、古樸的吊腳門樓,怎麽看也不聯想不到食肆上去,倒讓人有種誤入仙境的錯覺,仿佛一進入門樓,便會看到一個鶴發童顏的老神仙,騎着只小驢悠悠進山,山裏藏着另一個讓人忘卻世間煩憂的世界。
年輕公子低喃道:“這便是雍城鼎鼎大名的瑤臺仙築,呵呵,有點意思。只是……這世上果真有瑤臺嗎?”
一圓臉大眼的丫鬟從門樓內翩跹而出,裣衽行禮,“我家小姐等候偃月公子多時,請公子随婢子來。”
偃月訝然道:“小姐?可邀我來的帖子落款是這瑤臺仙築的東家詠青公子。”
嬌花朝他笑笑,“不錯,是我家小姐與詠青公子相熟,借了詠青公子之名相邀,請公子海涵。”
偃月身後跟着兩名随從,約二十出頭,無論身形和相貌都一模一樣,嬌花不由多望了兩眼,那兩名随從同時朝她一笑,連笑容也絲毫不差,把嬌花唬了一下,趕緊轉身帶路。
原來又是位仰慕自己的千金小姐,借了這個由頭邀自己來,偃月微微一哂, 拂了拂袖跟在嬌花身後,一邊走一邊打量這以景色聞名的瑤臺仙築。
瑤臺仙築就建在青暮山山腳,依山傍水,這門樓之後是條鋪着鵝卵石的羊腸小道,穿過小道,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影壁立在前頭,影壁之後是一個湖泊。目之所及四處是桃樹,瑤臺仙築以桃花聞名,但此時早已過了花季,桃樹上是剛剛冒尖的嫩芽,岸邊泊着幾艘豆莢小船或竹筏,岸上栽着柳樹,風一過,柳絮飄飄。
嬌花解釋道:“瑤臺仙築占地數十畝,按客人喜好分了幾個苑,若是前往南山、桃夭、靈臺苑的,需乘船前往,若要前往采蘋、鹿鳴苑的,步行即可。”
偃月公子不置可否,卻在那道影壁前駐了足,負着手眯着眼看了會兒。
那道影壁很是奇特,別的影壁皆是青石砌成,上面雕些花草祥獸或提幾個字,可這道影壁卻不是,似是由精鐵所鑄,通身烏漆油亮,中間一道淺淺的凹槽,将影壁分成左右兩半。左邊一半光滑平整,右邊一半卻是刻滿了繁複的鳥獸圖紋。
偃月負着手靜靜看了會兒,問道:“這影壁怎地缺了半邊似的?”
“确實缺了半邊,公子對這影壁敢興趣?”
這聲音明顯比剛才那丫鬟的略低沉了些,語氣也不複剛才的恭謹,偃月回過身來,便見一窈窕女子俏立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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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原來是卿卿你?那貼子是卿卿的?”
偃月眸中秋波蕩漾,兩眼亮晶晶地在錢翩翩身上臉上轉溜。錢翩翩站在那兒,也不動聲色地打量着這個莫名其妙就和自己巫山雲雨了一番的男子。
卻見他藍衣翩然,前襟交領處露出淡粉色的中衣,衣領繡着銀色牡丹。粉襯藍,本是極不搭配的顏色,若是穿在別人身上,不是顯得花裏花俏,便像鄉野粗人裝風雅不倫不類,偏偏穿在他身上,卻是極得體極潇灑。他穿得講究,身上配飾卻是簡單,頭上束個簡樸的白玉冠,左手食指戴了只墨色的板戒,僅此而已。
若是不開口說話,行為舉止不是那般荒唐浪蕩,光這麽看着還真是儀表堂堂玉樹臨風,不辱燕祁雙璧之名,錢翩翩心裏鄙夷地哼了一聲。
她這三天可沒閑着,讓人将這偃月公子的底細打聽了一番。
他是燕國皇子中最小的一個,排行十七,偃月的生母是丹夏國公主,丹夏國是在燕國和衛國之間夾縫生存的一個小國,以女為尊,他的母親是丹夏國的繼承人。當年丹夏國連續數年天災,不得已依附了燕國,成了燕國屬國,并将公主嫁與燕王。
聯姻之時,燕王便答應了丹夏國,将來公主無論生男生女,待年滿二十,便允其回丹夏繼承國君之位。公主誕下偃月時,燕王已五十多歲,原本老來得子,應是很寶貝才是,可其實不然。
有傳聞偃月出生時,曾有方士算過他的八字和燕王相克,故偃月一出生便和母親一起回了丹夏,直到七歲他母親失蹤才重新回到燕國。燕王本身子嗣昌盛,加上父子分離多年,感情自是不太親厚。
更何況這個偃月風流慣了,四處招蜂引蝶,不知招惹了多少官宦家的千金,一屁股的情債。據說有一次他還偷偷帶了燕王新納的妃子出宮,在外游玩了兩個月之久,燕王氣極,但礙于皇家面子不好張揚此事,索性将那妃子賜了給他。
祈、燕兩國為争奪塢塬平原,打了十年的仗,拉拉鋸鋸卻誰也奈何不了誰,直到去年燕王病重,軍心不穩,祈國才得以乘虛而入,奪回整個塢塬。燕王怕祈國繼續揮軍南下,主動求和,還将這最小的兒子送上門當質子。
但燕王要面子,沒明着說這個兒子是來當質子的,求和書上只說十七皇子欣慕祈國太學之名,借兩國交好之際,前往祈國求學。故此,雖人人心知肚明,但這位燕十七皇子是以學子的身份來祈國求學的。
其時恰逢太子因“巫蠱之禍”被處死,祈國上下人心動蕩,根本無力南戰,祈王便順勢簽下了這份議和書。
錢翩翩在心中腹诽,沒準老燕王就是被他氣病的,這才公報私仇選他來當質子,要是他在祈國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丹夏國便沒有了繼承人,燕國吞并丹夏便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偃月上前一步,兩眼直勾勾地盯着錢翩翩,“卿卿身體違和嗎?怎地清減了這許多?啧啧,卿卿這一瘦,竟有另一番風韻,扶風弱柳似的,真真是我見猶憐。”
錢翩翩不答話,冷着一張臉上下掃了他幾眼,擡手淡淡道:“公子這邊請。”
她率先舉步在前面帶路,偃月的一番熱忱沒被領情,也不甚在意,興致勃勃地跟在她身後,一邊走一邊欣賞四周景致。
“春和景明,這時節果然适合踏青郊游。瑤臺美景,偃月早有耳聞,奈何到雍城後俗事纏身,一直無暇來此,今日幸得卿卿相邀,這瑤臺仙築果真名不虛傳,仙山瓊閣,美若幻境,真真讓人流連忘返……”
他在身後說個不停,錢翩翩臉色無波,徑直将他帶到湖邊一涼亭,亭中早已布置好茶水點心。錢翩翩一入亭子便自行踞坐在蒲團上,嬌花上前替兩人倒了茶便退了出去。
待偃月施施然進來,撩起袍擺落座後,錢翩翩劈頭便問道:“不知公子生辰八字可否相告?”
偃月聞言有些錯愕,還是如實答道:“在下生于燕仁啓二十五年十月初七。”
他說的是燕歷,錢翩翩在心裏算了算,他今年已滿十八歲。
其實她自己也不确定轉世的葉詠青現在應該幾歲,她只知道冥府時間和陽間不同,她轉世時已是數十年之後,當初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但上一世葉詠青比她早七天離逝,轉世後的葉詠青年紀比她大,這總錯不了。
錢翩翩又問:“那公子出生時可有天降異象?”
偃月剛剛抿了口茶,一聽這話頓時嗆了一口,“天降異象?卿卿為何如此問?”
“不為什麽,好奇而已。”
偃月挑了挑眉,似是在思索,“天降異象……偃月一介凡夫俗子,何來天降異象之說,确實沒聽說過,卿卿問得真奇怪。”
錢翩翩仍是冷着臉,“那公子自記事起,可有做過什麽……奇怪的夢?讓你醒了後心有戚戚,悵然若失的?”
雖然明知葉詠青喝過孟婆湯,但當時那陰差也說了,那湯是強行灌下的,沒準他掙紮時灑了些,喝少了兩口呢?前世的記憶會不會随着他逐漸長大慢慢憶起一些?
偃月又是一怔,滿目含春的眸子在錢翩翩臉上轉了幾轉,噗哧笑道:“卿卿今日當真奇怪,問的問題稀奇古怪的,叫我好生難為情,那個……咳咳……誰個睡覺沒做一兩回春夢的……”
錢翩翩翻了個白眼,打斷道:“那除了春夢呢?有沒有其它特別的?譬如夢見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歷經了一些你不曾經歷過的事?”
偃月低頭思索了會兒,再擡眸時神色沉穩了些,“倒真有過那麽一回,醒了後心裏果真戚戚然,悵然若失,難過了好幾天。”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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