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分別
錢翩翩和姬恒在北塢塬軍營住了一個月,不用每日困在府中上課,不用立規矩學女紅,錢翩翩像脫缰的野馬,每日在山野裏撒野。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在她遇到葉詠青前,為了躲避繼母王氏的無理打罵,總是喜歡躲到山野裏游蕩,只有在山野裏,她才能感到真正的無拘無束。
姬恒身體不好,不能跟着錢翩翩到山野裏玩,在帳中等錢翩翩回來成了他每日最期待的事。她會給自己帶回各種各樣的玩意兒,有她捉的野兔鳥雀,她掏的鳥窩,她摘的野果,她編的花環……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能一直這樣下去,不用再回到那個爾虞我詐、幽暗森冷的皇宮。
對這個身體孱弱的五皇子,或許是因為他身上那特有的氣質和葉詠清相似,錢翩翩總是不自覺地對他心生憐惜,由衷的希望他能早日養好身體,有一個健康的體魄,不至于像葉詠青那樣,在最好的年華裏黯然凋零。
姬恒的病早在十日前就好了,兩人似有默契般,都不願離開北塢塬,每當錢信提起送兩人回雍城,姬恒便推說自己身體尚感不适,錢翩翩則像章魚般粘着錢信,百般不舍,讓錢信哭笑不得。
只是該來的終歸要來,北塢塬的軍情越來越緊張,大戰一觸即發,分別的日子還是到來。本以為經此一事,錢皇後必定不舍再将姬恒送去雲澤的,沒想到雍城送來皇後懿旨,姬恒仍将前往雲澤養病。
官道之上,皇家儀仗肅然整齊,旗幟招展。
錢昱抱着錢翩翩,站在一輛簇新的馬車旁,錢翩翩向坐于馬車裏的姬恒遞上一只新編好的草蝈蝈兒。這一個月來,姬恒已摸索出怎麽編出好看的草蝈蝈兒,手把手地指導錢翩翩。
“恒,你要保重,早日養好身子回雍城。”
軍營生活雖清苦,但一個月來有錢翩翩的陪伴,姬恒的心境也開闊不少,臉色不似之前蒼白,只是此刻分離在即,臉上滿是不舍的陰郁之色。
他低着頭默默接過那只草蝈蝈兒,沒有說話,只是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太過不舍,以至沒有告別的勇氣,他憂郁的雙眸甚至沒有看一眼錢翩翩,便放下了馬車的簾子。
馬車隆隆駛遠,揚起一片黃沙。車廂裏,姬恒緊緊攥着手中的草蝈蝈兒,眸中一片氤氲。在他提示她如何編蝈蝈兒時,她毫不掩飾眼中的贊賞之色,發出由衷的贊嘆,“恒,你怎的如此聰明?”
她根本不知道,在她每日到山野裏游玩時,他在帳中默默地練習着,指頭不知破了多少次,可他從不讓她知道,他只是在她懊惱時建議她,“這條篾子從此處穿過去可能好些,這個地方用根細點的可能更好……”只因他怕她知道其實自己會編草蝈蝈兒時,便不再理他了。
他悄悄掀起簾子的一角往後望去,滾滾煙塵中,錢翩翩嬌小的身影已模糊不清,剛才的叮咛言猶在耳……會的,他一定會養好身子回雍城的。
另一邊廂,三百名錢府親衛肅然無聲坐于馬上,只等大司馬一聲令下便往帝都雍城開拔。
大司馬錢信,三十幾許的年紀,蓄着幹淨利落的短須,過慣了金戈鐵馬的軍旅生涯,即使此刻面對一雙依依不舍的兒女,依然掩不了身上那股殺伐決斷的凜冽之氣。
“除了庸才,自古武将少有能功成身退的,朝堂勢力鬥争瞬息萬變,若沒有龐大的人脈關系、沒有自己一手經營的勢力,有勇無謀,只能做一介武夫,做別人手中的刀,而不是那個握刀的人。我們錢家,歷代從軍,每一代先祖都為主上立下不世功勳,我們得到豐厚的賞賜,我們享有尊貴的地位,可是同時,我們也如履薄冰,錢家的命運,全在……那位的一念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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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信的聲音沉了沉,隐晦地提到那位遠在帝都的主上,将手按在錢昱的肩上,“昱,你是錢家長子,你自出生起,肩上的擔子便比別人重。作為錢家的繼承人,不光要有勇,更要有謀。所以,我不希望你早早的投身軍旅,我要你進羽林,從殿前開始歷練,用你的心,你的智慧,識人、斷事,為你自己和錢家的将來做謀劃,你懂嗎?”
太子一直由錢皇後撫養,因了皇後和錢家的關系,無論錢家願不願意,錢家歷來被視為太子黨。可是衆所周知,祈王一向不太喜歡太子,而是喜歡二皇子姬晟。近年來祈王行事喜怒無常,朝中屢屢有傳聞,說祈王欲改立儲君,只是礙于戰事當前,太子又無過錯,這才一直無動靜。以錢家和太子的密切關系,若太子倒了,錢家前途堪憂。
一直以來,父親都是剛毅果斷、雷厲風行的,極少有這般語重心長的時候。錢昱望着父親,看到了父親眼中那絲難以言喻的隐憂,也看到了他隐于兩鬓之中的幾縷白發。
錢昱眼眶微潤,跪在錢信面前恭敬地叩了個頭,“孩兒謹記父親教誨,羽林三年,再不提從軍之事。”
錢信将錢昱扶起,将錢翩翩交到錢昱手中,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我不在的時候,錢家靠你了,照顧好你的母親和弟妹。”
錢昱還沒說話,一旁的錢翩翩搶着道:“爹爹也要保重,早日凱旋歸來,翩翩做爹爹最愛吃的醬鴨子等爹爹回來享用。”
錢信哈哈大笑,彎腰摸了摸女兒的小臉蛋,“路上要聽大哥的話。”說罷大手一揮,旌旗招展,三百名親衛簇擁着錢家兄妹返回雍城。
這一場無妄之災,讓錢家上下憂心一場,卻也讓錢昱因禍得福。祈王因錢昱迎救皇子有功,宣進光承殿親自嘉獎,一番問答後,便欽點年僅十五的錢昱入羽林軍,并賜宮中帶刀行走特權。
在祈國,羽林軍地位超然,三年一選,王孫勳貴、六品以上官員子弟,年滿十六才獲選拔資格,因掌宮禁宿衛,選拔制度極嚴,家世、相貌、品德、身手,缺一不可。錢昱自身條件自是出色,但尚未滿十六便由祈王欽點,直接到祈王的光承殿前任職,開國以來僅此一例。
于是,錢府從之前的擔驚受怕,轉而變成阖府歡慶,李氏更特意到安國寺吃齋念佛三天,捐了大筆香油。
錢翩翩的平安歸來,除了錢府中人,同樣歡喜的,還有顧隽、裴珉和方笙三人。這日還未到上課的時辰,三人不約而同,早早來到知秋苑外等着錢翩翩。
“翩翩,你可算回來了,真是吓死我了,自你失蹤,我頓頓吃不下,夜夜睡不着,我、我好怕再見不到你了……”方笙拉着錢翩翩的手,話還沒說上三句,便紅了雙眼,哭得梨花帶雨。
“哎喲喂,瞧你那出蝦!翩翩又沒騷胳膊騷腿,你、你哭哈哭?”裴珉正處于換牙期,上門牙缺了兩顆,說話總漏風,他鄙視地白了方笙一眼,将他的手甩開,自己則拉着錢翩翩的手道:“翩翩,別理他,他除了哭鼻子蝦也不會。你吃蔥那幾日,我派了家仆四樹鼠你……”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