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所以這只橘色的、毛蓬蓬的、沒有尾巴的“祖傳靈獸”被一衆道修團團圍住, 你戳一下、我戳一下, 橫看豎看, 可是怎麽看,它都是只兔子啊!
——論個頭,還是凡人養來吃肉的那種肉兔!一點都不小巧玲珑!
女劍修蔡婉一臉不可思議:“我師妹養過一只白毛紅眼侏儒兔兒, 只吃牧草和凡人賣的兔糧, 師妹想讓它多活幾年, 偷偷塞靈藥給它它都不吃!十幾歲老死了,師妹還繡了個荷包藏它的魂呢!”
林道長聞言大怒:“你哪個師妹幹的?穹山門規, 禁止養魂!”
大橘瑟瑟發抖,兔頭貼在身上,耳朵背在身後, 渾圓一個圓球, 小眼珠來回亂轉,林道長忍不住伸手戳它的時候, 兔子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叫:
“吱——————”
“哎?它不是兔子,它會叫!”
林道長嫌棄地看着說話的弟子:“傻,誰告訴你兔子是啞巴了, 兔子就是這麽叫的。”
“弟子以前從沒聽過兔子叫!”
“那是因為你沒吓唬過它!”
符遠知心道, 你們也知道你們這是吓兔?
說話功夫, 斬龍劍仙拎着捆好了的血魔謝染回來了,啪地一下扔在大橘面前,好奇地說:“兔子,這個你吃不吃?”
謝染和大橘四目相對, 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模一樣的驚恐。
一場風波解決得莫名其妙,道者們都覺得有力沒處用,養了五十來年的鬼魂,讓一只肥滾滾的兔子吃了個幹淨,地上兩個同樣亂吃東西的劍修弟子感覺到極度的不公平——因為他們倆還被吃下去的陰食折磨得苦不堪言呢,怎麽那兔子就嚼草一樣吃得開心呢。
天空隐隐傳來雷聲,卻不是要下雨,從天邊出現第一道雷電開始,玉靖洲就撇了撇嘴——
“玉京的驚雷船。”
玉京主按年頭向南境的翼族購買他們長得最高的雷擊木,那種樹鐘愛靈氣,就努力向上長,長得太高,總被雷劈,劈着劈着,假如沒斷、還能繼續長得極高的話,這棵樹砍下來就能做驚雷船的龍骨了,比取了山脈核心鍛造的金屬還要硬;上面刻上引靈聚雷的法陣,天空中的雷就不斷劈這個船,以作能源,趕上陰雨天飛得更快!比雲夢天宮用的那種雲舟還要節省動力能源,但奈何,那一根陳年雷擊木做的龍骨,就能買十幾艘大型輕雲舟了。
能乘坐這艘移動金山出門的,全雲洲、全十洲三島,也就玉京主這麽一位。
船頭高高豎起玉京的大旗,蓮紋玉字旗,旗下站在一位錦衣華服的公子,一席金線繡蓮紋的白袍,腰間綴有玉佩香囊,還扣着一柄修長的刀;白發用玉冠束起,随着高空的風飄動,看上去是柔軟的。
玉京主有一雙顏色很淺的眼睛,他居高臨下,對下方人拱手:“魔徒于在下轄區內滋事,是我玉京失察,還望各位同道海涵。”
林道長等人紛紛起身還禮,反倒是小玉京主瞥了他爹一眼,蹲在地上生氣,像個在田裏拔蘿蔔拔累了的農民伯伯。
玉京主接着說道:“早知如此,就不該讓穹山各位先行上路,玉某城內事務繁忙,打點完畢之後方能動身……誰料……之前還不如留各位多待幾天,一道坐玉某的船去天宮了。”
符遠知悄悄戳了戳玉靖洲:“你爹也去?往年玉京不都不參加嗎?”
“你問我?”玉靖洲翻白眼,“他是爹,我不是。”
……符遠知擦汗,往年道門盛會,各大宗門雲集天宮,切磋比試,論道說法,但是玉京城屬于一個行政概念,又不是門派,玉京主人望再高,發給各宗門的請柬也沒法遞到他的桌上去。
那邊玉京主已經自己解釋了起來:“今年,玉某是受秋掌門邀請,以個人名義前去觀禮。”
林道長點頭:“是了,今年乃是萬年之慶,雲夢天宮立于此地,該有整萬年了,聽聞各地道者都想來觀禮呢。”
“是啊。”玉京主漫不經心地回答,“一萬年了。”
驚雷船上的玉京侍衛動作敏捷地收拾了魔徒的屍骸,将謝染又捆結實點,丢上船,一隊人馬繼續深入清理這個荒村,其他人被玉京主邀請到了船上,能坐船回去大家都很開心,除了玉靖洲。
也不包括符遠知。
“走吧,上船。”
燕容和林道長一人拎起一個呻吟中的劍修弟子,并且問:“船上有沒有醫修啊?”
“當然。”玉京主微笑颔首,揮手示意身後的随從将兩名弟子接過去。
他側身擡手的時候,垂落的衣袖不再遮擋那柄扣在腰間的長刀——那柄刀寬不過二指,修長筆直,刀柄偏長,可單手舞動,也能雙手握持;此刻長刀安靜地沉睡在一個似乎是白玉質地的刀鞘之中,沒有紋飾,沒有裝飾的刀穗,也沒有佩玉扣。
符遠知看着那把刀,那不是這把刀的刀鞘。
道者的靈物是不會用這種鞘來收納的,沒見過誰家劍修拔劍是從腰上拔出來,大家将本命法寶與自身神魂融合,只有臨出山門時燕容仙子随手發給他們趕路用的那種低級飛劍,才是插在一個憋悶劍鞘裏的;至于道者,會在腰帶上挂一把劍或者一把刀的,多半都是為了裝飾,看多了玉京城裏書攤買的《十洲三島流行趨勢鑒賞》,跟風扯那一套風骨氣節的說辭。
真正的刀即便不飲血,也該養在靈臺裏,神念相融,出刀的時候,才有那樣的驚人風采。
符遠知以為他師尊的刀只是收起來了。
……而不是被玉京主随便挂在腰上,當成一個裝飾品。
別說是玉京主,你就算是十洲三島頂禮膜拜的天下共主,你也配不起這把刀!
“哎,傻啦,累趴下了?要擔架嗎?”
玉靖洲沒精打采地推了他一把,還好心把他的劍拿回來,劍裏的白瑛被大橘吃掉之後,那把劍就變得傷痕累累,魔氣血氣和地脈靈氣來回沖刷,超出了這把普通靈劍承受的極限,劍身早都失去了靈性,變成了破銅爛鐵。
不急……不能去搶……
符遠知低下頭,藏起瞳孔深處一點點的猩紅,恭敬順從地從玉京主身邊走過,不再看這位手握雲洲的道者大能。
他只是雲夢天宮一個小弟子,暫時還搶不了玉京主的東西。
驚雷船不出半日就到了雲夢天宮的白雲沿碼頭,長角街被琴魔女秦止懷鬧過一次,卻沒留下太多魔徒造成的傷痕,反而是白雲沿碼頭的地面上留着斬龍劍戳下去的洞,看着有點像故意留下來了,因為符遠知看見劍洞旁邊圍上了栅欄,栅欄上還貼了一大堆紙條,仔細看,上面大約寫着:
“願我年中考核順利過關!”
“求燕仙子保佑我不要再摔飛劍了!”
……畫風不太對,符遠知扶額,這幫搞事情的同門,這又不是凡人的旅游名勝、求愛景點,怎麽你們跟誰學的這一套,不會又是靈修雜事社那些閑得無聊的靈諜士講的《十洲三島風物志》吧?
這樣真的是迷信,不保佑人的!
——“讓我像斬龍劍仙一樣身手敏捷、劍法精進,在考核中贏得穹山劍宗的欣賞吧!”
看到這條,燕仙子氣得手抖,林道長到是心情不錯。
還有膽大包天的,寫了一句:“将來娶一個斬龍劍仙那麽漂亮的媳婦,但脾氣要比她好!”
于是斬龍劍又一次劈了下去,白雲沿地面上多出一個長條的坑。
一船人笑得前仰後合,連玉京主都面帶笑意,嘴角上揚,此時長角街上的人看見了緩緩進港的驚雷船,發出不小的驚呼:
“哇……那不是……玉京之主?”
“果然好帥啊……”
“聽說他現在單身……”
“……傻逼,他兒子跟你一屆,你想當同門的後媽啊?”
玉京主駕臨,可不是小事情,不大一會兒從雲夢天宮上門的各個山頭飛出成群的弟子,可能是為了排場,連腳下的飛劍都統一一個顏色;黑衣律者開始悄悄歸攏不安分的外門小弟子,雲都宮外飛雲漫卷,小雲舟來來回回,劃過一道道弧線;長角街的人頓時比休假時的高峰期都多,律者不得不在港口前方組成人牆,防止過多粉絲一窩蜂撲到玉京主身上去。
最前排幾個擠成一團的道者,手裏居然還穩穩地舉着長柄鏡子——
“靈修雜事社經過多日蹲點,終于等來了本年度最值得關注的大人物:玉京之主!只見雲中一艘驚雷船,金碧輝煌,祥瑞條條,我說怎麽今天一早紫氣東來,滿頭都是喜鵲飛呢……只見雲層波瀾壯闊,伴随轟隆隆的雷聲,我滴媽別擠我了……這聲勢可是不得了哇……”
符遠知趴在船頭,心情有些複雜,他努力不去想玉京主腰上的佩刀,回頭望了望雲霧中的月栖峰。
一道熟悉的神念拂過他全身,符遠知驚喜之中,差點脫口喊出來,幸好一把捂住,急忙問:“師尊?”
那道神念溫暖帶點慵懶,所以他猜測師尊是不是剛在水閣睡醒,正在曬太陽?
“遠知回來了。”
……嘻嘻,師尊也睡懶覺啊!
“師尊,謝謝您把大橘送過來,大橘可是幫了大忙呢!”符遠知開心地說。
“可有受傷?”
符遠知更高興了:“沒有沒有……”
轉念一想,不行!立刻按住心口,委屈巴巴地趴在欄杆上喘了兩口氣,說:“就是和魔徒打架,咳咳……連着好久沒休息而已,唔……師尊我沒事的!我回去睡一下就好了。”
他越這麽說,宮主越不信的啊!好徒弟不都是這樣嗎,報喜不報憂,為了讓師父少擔心,多少苦累自己扛,那可不行,你看那小臉煞白眉頭緊鎖的!
宮主翻身坐起來,從水閣裏走出,看着宮女吐回到水池裏的各種靈花,思索——怎麽給徒弟補一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