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拍攝
陸荊開車載着醉了的卓延回到自己的住處。
他住的地方離荊棘集團和青山集團并不遠, 沿途看到兩棟高樓并肩而立,再看看身邊睡着了的卓延,心裏頓時升騰起一股豪氣,并夾雜着甜蜜。
将車停放到車庫,他伸手抱起卓延,慢慢走回了家中。
卓延平時睡眠都比較淺, 這次也不知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因為身邊有陸荊, 他睡得很沉, 一直到陸荊将他放到床上, 他也沒醒過來。
陸荊替他脫去了外衣和鞋襪,用被子蓋上,只露出一張被酒精染紅的臉, 平日裏粉色的嘴唇也變得紅豔起來,陸荊坐在床邊注視了他很久, 才俯身在他額上親了一下, 而後起身出了房間。
第二天一直到日上三竿, 卓延才從迷蒙中醒了過來, 捶了捶有些疼痛的腦袋,他睜開眼就看到了全然陌生的房間,但又帶着些熟悉的風格。
他起身下了床, 打開房門,就看到陸荊正坐在沙發上對着筆記本電腦,專注地處理着工作。
陸荊聽到動靜,擡頭看向他, “餓了沒?廚房裏有粥和包子。”
卓延“哦”了一聲,“我先去洗漱。”
把自己捯饬幹淨,他兀自去廚房盛了粥,拿了包子,擺在餐桌上開始吃了起來。昨晚沒怎麽吃飯,經過一夜,的确是有些餓了。
粥的溫度正好,不涼不燙,入口适宜,味道香濃,卓延悶頭吃得很開心,一共吃了四個包子,喝了兩碗粥才罷休。
在這個過程中,他和陸荊都是各幹各的,一絲一毫的交流都沒有。卓延擦了擦嘴,默默地去廚房将碗筷洗了,然後出來站在陸荊身後,“我吃好了,我先回去了。”
“嗯。”
卓延頓了幾秒,才回到房間将自己的手機和鑰匙帶上,走到玄關處,沒換上鞋,又說了一句,“我走了。”
陸荊的雙手還在鍵盤上噼裏啪啦地敲擊着,聞言還只是“嗯”了一聲,等到卓延打開門的時候才來了一句“路上小心”。
卓延心中堵悶地關上了門,明明昨天還給自己過生日,今天怎麽就這麽冷淡?
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了星期一上學的時候。
他和杜漸兩個人還是跟在老師後面學習,那幾位學長也在,不過他們現在看到卓延,都是一副心虛的模樣,在心虛之外還夾雜了另外一種情緒,畢竟一想到卓延被一個男人看上,他們心裏面就覺得有些隐秘的奇怪,背地裏看着卓延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卓延和杜漸基本上都是無視他們,但畢竟共在一個實驗室,那幾個人的聊天兩人想不聽見都難。
“上星期将簡歷投到了青山公司,也不知道結果會怎麽樣。”
“我覺得應該可以進的吧?畢竟我們之前有研究還得過獎,我們學歷也不差,青山公司應該不會将我們拒之門外吧。”
“希望這樣吧,畢竟青山公司可是現在最火的環保企業了,聽說工資福利待遇都很不錯,你們知不知道季嵩?就是之前研究生院的那個學長,現在是青山公司的元老了,還有技術股份,真叫人羨慕!”
“哎,別說了,老師來了。”
從學校回去的時候,杜漸不禁問卓延:“之前人事經理拿給我看的面試名單裏面好像沒有他們的名字,是不是你給拿掉了?”
卓延點點頭,“人品不夠,技術再好也不用。”
杜漸其實還不太清楚這幾個人和卓延之間的過節,他一直只以為上次的事情中只有李旭和卓延兩個人,并不知道這幾個學長也參與進去了。不過既然卓延說他們人品有問題,那他們就真的是人品有問題。
忙碌而又充實地過了一個星期後,他們接到了來自馮謹的電話。
馮謹在電話中通知了紀錄片拍攝人員集合的時間地點,就定在後天早上八點,在B市電視臺集合。
卓延和杜漸兩人向學院請了假,說明了這件事情,學院老師這才知道這兩個年輕的學生居然就是青山公司的創始人!
這個紀錄片的拍攝他們也是有所耳聞的,要是拍出來,社會影響肯定不一般,卓延和杜漸兩個學生能以企業代表的身份參加這次拍攝,這也是為青木環保院争光啊!這豈有不同意的道理?
得到學院的同意後,兩人回到住處開始收拾行裝。
“節目組現在還在跟我們賣關子,也不說要去哪些地方,杜漸,你有沒有猜測過可能會去哪些地方實地采訪?”卓延将最後一件衣服放在行李箱中,邊拉拉鏈邊問杜漸。
杜漸想了想,“哪些地方我想不到,但我覺得應該會有林汾。”
卓延笑了起來,“這一點上我們不謀而合啊。”
吃完晚飯,卓延給霍筠打了個電話,告訴了她這件事情,霍筠叮囑他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等等,卓延一一答應了。挂了電話後,他的目光又落到手機的通訊錄上,看着“陸荊”的名字想按下去,但又遲疑了。
這一遲疑就遲疑了很久,最終還是放棄了。
既然陸荊已經選擇了冷淡,自己又何必再與他有過多交集呢?
到了集合的這一天,周林特意開車将卓延和杜漸送到了B市電視臺大門,還沒下車就看見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看起來應該是節目組的工作人員。
正在和工作人員交流的馮謹看到兩人從車上下來,便笑着走過去,她剪着利落的短發,穿着一身休閑服,踩着運動鞋,看起來很是青春幹練。
“你們來得真早!”
周林見到她也下了車,“馮小姐,你好。”
馮謹對他點點頭,“周總也來了?”
周林笑了笑,“我送他們過來,”他見卓延和杜漸兩人從後備箱裏面拿出來行李箱,便拍了拍他們的肩,“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特別是要去那些污染嚴重地區,小心身體。”
“嗯,知道了周哥。”卓延點點頭,然後看向馮謹,“馮姐。”
馮謹笑看着兩個俊秀挺拔的少年,“等會兒等人到齊了,我們就一起出發。”
周林還待在這裏也沒什麽意義,“那卓延,杜漸,我就先回公司了,馮小姐,他們倆就拜托你多照顧了。”
馮謹笑得開懷,“沒問題。”
周林走了之後,馮謹将兩人帶到了一輛大型客車上,“你們就先在這上面坐着,過會兒等大家都來了,就可以出發了。”
“馮姐,能告訴我們一會兒先去哪麽?”
馮謹卻還是跟他們賣關子,“等去了就知道了。”
“馮姐,你這樣感覺好像是要将我們拉去賣了。”卓延開玩笑道。
馮謹哈哈笑起來,“也是,說不定将你們賣了更值錢。我不跟你們說了,外面還有一些事情,我下車去了。”
車上就只有卓延和杜漸兩人,兩人從随身背包裏面各自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
沒過多久,車上陸續有人上來,不過大家各自不認識,也就沒有什麽交流。
一直到了八點半的時候,車子還沒出發,卓延透過車窗看到外頭馮謹正在和一個男人交談,面色不太好。
馮謹作為這部片子的編導,起到指揮全局的作用,現在到了八點半,車子還不能出發,她當然急了。
又過了十五分鐘,才有一輛白色轎車駛了過來,卓延看過去,就見一個身着講究的年輕男人從車上下來,戴着墨鏡,看起來有些酷帥。
馮謹看到他,微微一笑,與他交談了幾句示意他上車。
男人身後還跟着一個矮個子的助理,拎着大包小包,拖着箱子跟在他身後。馮謹似乎是想說什麽但又忍住了。
男人上了車後,看到車裏坐着的幾個人,雖然卓延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從他眉間的褶皺可以看出,男人很是嫌棄。
他身後的助理拿出紙巾在一張座位上擦了好幾遍後,男人才坐了下來,臉上的墨鏡還是沒摘。
節目組的一些工作人員扛着攝像機等也上了車,馮謹坐在最前頭,讓司機開始啓程。
攝像師将攝像機打開,正對着坐在車後座的幾位嘉賓,然後馮謹就開始活躍氣氛了。
“首先歡迎大家來到我們節目組,從現在開始,我們就要在一起共同生活一個多月的時間,大家都是從百忙之中參加我們這次片子的拍攝,我們表示衷心的感謝,那麽同時,我也希望,大家能夠在這次的拍攝過程中有所收獲,能夠在今後的環保工作中貢獻出更多的力量!”
“好!”大家鼓起掌來。
“大家一路過來想必有些累了,接下來我們還要面臨辛苦的拍攝,現在就在車上休息一下吧。”
他們在車上度過了五個小時才到達此行的目的地——林汾。
原來他們的首站竟然就是林汾!
從幾年前開始,林汾市就一直是全國空氣污染最嚴重的城市,甚至有環保組織曾聲稱,在林汾生活一天吸入的有毒氣體,就相當于抽了三包煙,可想而知,林汾的空氣污染到了一個什麽樣的程度。
林汾是全國有名的煤礦之地,從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開始,該市在政策的指導下,大力發展煤礦、鐵礦的開采加工,經濟總量曾連續名列前茅,可就是這樣數十年的工業進程,也使得林汾成了全國污染城市的第一名。
工業的粗濫發展,的确是帶動了經濟的騰飛,但這付出的代價是極為慘痛的。金山銀山是撈着了,可是要想治理這座城市的污染,可能要花費數倍甚至數十倍的金山銀山才能恢複如初,這筆賬他們之前不懂,可是現在明白了。
車子停在林汾市的一個酒店門前,馮謹給每個人都發了一個口罩,“這裏的空氣污染非常嚴重,都戴上。”
“今天都在酒店裏面休息一晚,明天我們開始拍攝。”
卓延和杜漸被分在了一間,兩人将行李放好後,卓延趴在床上休息了會,就收到了馮謹的通知。
“晚上六點要一起吃飯,那我先睡一覺,杜漸你睡不睡?”
杜漸靠在另一張床上,搖了搖頭,“你睡吧,到時候我叫你。”
卓延最近确實挺累的,今天又坐了那麽長時間的車,身體已經有些疲憊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原本還看着書的杜漸在卓延睡着後,便将目光落在了卓延臉上。近來卓延心情一直都不怎麽好,他其實是看在眼裏的。
公司沒出什麽事,學校也一切正常,那麽能讓卓延煩惱的也只有感情方面的事情了。
他知道卓延喜歡陸荊,而陸荊為卓延做的事情他也能夠看到。這兩個人是互相喜歡的,但自從去年霍家過壽之後,卓延和陸荊的關系就逐漸疏離了,而且是卓延單方面的。
他沒問過卓延發生了什麽事情,可他能感受到卓延心裏面藏着許多事情,就像他自己一樣,因為常常想太多,所以睡眠從來不好。就比如現在,卓延明明睡着了,可眉頭卻是緊鎖着的,似乎是夢裏有什麽事情在困擾着他。
快到吃晚飯的時間,杜漸将卓延喊醒,卓延洗了把臉,兩人一起去了酒店的包廂裏面。
包廂裏面已經有人了,都是兩人的長輩級別的人物,在車上的時候不方便打招呼,現在見着了,兩人便謙虛地一一問好。
在座的都不認識兩人,還以為是哪家娛樂公司派出來的小明星,雖然心裏覺得節目組這樣的安排不盡如人意,但看兩人長得好、懂禮貌,也就點點頭,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熱情。
兩人落座後,也沒人主動跟他們交流,他們也不在意,就這麽安靜地在座位上坐着,過了一會兒,最後一個人過來了,正是今天最後一個上車的年輕男人。
男人這會兒已經摘下了墨鏡,露出一張很英俊的臉,他見到衆人,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然後坐了下來。
卓延這才發現,原來這人是個大明星,叫邱喆。額,說是大明星也誇張了點,就是最近比較紅的人氣小生,演了幾部比較火的電視劇,有很多年輕狂熱的粉絲。
從表面上來看,沒看出來他有多熱心環保公益事業。
馮謹見人到齊了,就笑着道:“今天在車上沒來得及介紹,現在我就給各位介紹一下。”
她第一個介紹的是環保學術界的前輩蔡家齊,蔡家齊五十來歲,兩鬓斑白,個子不高,相貌尋常,臉上唯一的特別之處就是他左邊眉毛上有一顆凸起的肉痣。他笑着向衆人點了點頭。
其實蔡家齊在座的都認識,他發表過很多關于環保方面的論文,這麽多年也一直致力于環保發展,卓延和杜漸也讀過他的一些著作,對于他開明先進的思想也是比較佩服的,他們沒想到節目組能将這樣一個大牛請來。
第二個介紹的是一支活躍在民間的環保組織的代表陳述紅,她四十多歲,相貌普通但氣質非凡,沉靜祥和,穩重知性,給人的感覺非常好。
第三個是一個熱心環保的普通人,他叫王忠吉,相貌憨厚,是個農民,只念過小學,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将一片2000多畝寸草不生的荒山治理成綠色海洋,将荒山變成了遠近聞名的寶山。
第四個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叫連粟,是一個攝影師,她經常深入污染嚴重的地區進行拍攝,有很多震撼人心的污染照片都出自她手,她的照片還經常用于環保宣傳,所以她這個人大家可能不認識,但是她的照片一定被衆人所熟識。
馮謹連着介紹了四個,每一個都獲得了來自其他人的掌聲,畢竟每一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為環保事業做過極大的貢獻。
在座的本以為馮謹接下來會介紹邱喆,邱喆也稍稍動了動,換了一個坐姿,可誰料她竟然看向卓延和杜漸兩人。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卓延、杜漸,他們兩位是青木大學的在校學生,也是青山環保科技有限公司的創始人。”
馮謹這話一出來,在座的看兩人的眼光都不一樣了,青山公司連續推出的兩項技術在市場上掀起一陣巨浪,并且還被政府點名褒獎,這些奮鬥在環保領域的人不可能沒聽說過。可他們從來不知道青山公司的創始人竟然就是眼前的兩位年輕人!
卓延和杜漸站起來微微躬了躬身,畢竟他們是晚輩,面對眼前的這些前輩,他們自然要守禮。
蔡家齊看着兩人,點了點頭,“不錯,不錯。”
其他人看着這兩個年輕人也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邱喆臉色有些變了。他原以為這兩個人只是準備出道的小鮮肉,硬被後臺塞了進來,可誰知道,竟然還是什麽公司的創始人,這種落差讓邱喆心裏面有些不得勁。
他其實本來并不想參與這個片子的拍攝的,但是經紀人告訴他,這個片子代表了政府方面的意向,就算節目不火,但這個經歷也能讓他鍍鍍金了,而且,要不是公司竭力給他争取,其他人又沒有檔期,他根本就沒法進來。
邱喆之前看到卓延和杜漸兩個人在這裏面,還以為經紀人這些話都是騙他的,可是現在他卻發現,經紀人所言非虛,這裏面任何一個人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他雖然是個明星,在粉絲眼中是個寶,可是在這些人眼中他卻什麽都不是。
想到這裏,他就站起身來,面帶微笑,“大家好,我叫邱喆,是個演員,平時對環保公益活動也有所關注,很高興能在接下來的時間裏面向各位前輩學習。”
年長的人都矜持地點點頭,卓延朝他笑了笑,“我看過你演的電視劇,之前還天天在電視上追呢!很喜歡你演的角色。”
邱喆也笑了,“謝謝喜歡。”
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嚴肅的會議,大家能共坐一起就是有緣分,來這個節目也是有着共同的目的,什麽身份地位的其實沒那麽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将這個片子拍好。
卓延的話就打破了剛才沉悶的氛圍,大家便都随意地坐下來邊吃邊聊。畢竟都是一個領域的,都有話題聊,馮謹在做這個節目之前也是做環保方面報道的,所以跟他們也聊得來。
蔡家齊自從知道卓延和杜漸是青木環保院的學生,對他們的關注度也高了起來,時不時會問他們一些問題,兩人看的書多,也能答上來一二,雖說深度不夠,可在蔡家齊的心裏,已經很不錯了。
“你們能将理論轉化為實踐就已經很不錯了,那個有效減少工業粉塵的技術非常好!”
杜漸素來話少,所以都是卓延在講,“蔡老師,這個技術主要還是依靠公司裏面的研究團隊,我和杜漸在這方面還有很多欠缺。”
蔡家齊搖搖頭,“你們才大一,有這個水平已經超過很多人了,年輕人可不要妄自菲薄,一方面要有自信,另一方面也要彌補缺陷。”
“蔡老師說的是。”卓延乖巧點頭。
接觸下來,蔡家齊是個很有意思的老頭,有嚴謹的學術思維,可又不乏開拓的創新精神,說話也很平易近人,一點學術前輩的架子也沒有。
“我看蔡老師是起了愛才之心。”陳述紅在一旁笑着說道。其實不光是蔡家齊,他們這些長輩見到兩個有志向的年輕人都很喜歡。
一頓飯終于消除了一些隔閡,讓幾個節目嘉賓都對彼此有了一些認識和了解。
這也正是馮謹樂見其成的。
第二天一早,司機就将他們拉到了一處工業聚集地。林汾被稱作“霾中城”并不是浮誇,他們看着眼前一排排矗立在灰蒙蒙天空下的煙囪,都沉默了。
這樣的場景很壯觀,但這壯觀卻讓人覺得膽寒。
或黑色或黃色的濃煙從煙囪裏滾滾進入人們賴以生存的空氣中,這樣日以繼夜的排放量已經持續了很多年。大氣自我淨化根本跟不上它們排放的速度,林汾整座城市都被籠罩在這些毒氣中,照片和親眼所見完全是兩個層次。
“國家不是已經禁止超标排放了麽?”王忠吉嘆了一口氣。
“林汾大部分的經濟量都在這裏面,一旦這些企業都被停關,林汾的經濟就完全失去了動力。”蔡家齊搖首興嘆。
連粟舉起手中的相機進行拍攝。
電視臺的攝像機靜靜地記錄着這一切。
馮謹這時候道:“我們不妨采訪一下附近的居民。”
林汾就這麽大,工業區和居民區其實相隔不算遠,他們從車上下來,面對着這一排排門窗緊閉的房屋,不禁都沉默了。
這裏的人們呼吸着最髒亂的空氣,生活在最污濁的環境中,可是卻沒有人出來吶喊,因為他們要生存。這其中的很多人都依靠着這一座座工廠提供的就業機會生存下來的,所以他們寧願呼吸着有毒的空氣。
擡頭看去,只有灰蒙蒙的天,空氣的能見度非常低,所有人都帶着口罩,相熟之人只能憑借熟悉的衣物來辨認對方。
“你們是幹什麽的?”
一個身形消瘦的中年女人來到他們面前,她帶着草帽和口罩,只剩下兩只眼睛,眼裏還有着警惕的意味。
馮謹笑了笑,“這位大姐,我們是來拍電視劇的,我們找了很久都沒找到環境好的地方,你能不能告訴我們哪裏空氣好點?要不然我們也沒法工作。”
大姐依然狐疑地瞅了他們一眼,“這裏沒什麽空氣好的地兒,你們還是去其他地方拍吧,農村那邊好點。”
馮謹兩只眼睛彎起來,“謝謝大姐啊!”
回到車上的時候,邱喆摘下口罩,深吸一口氣,就這半天下來已經夠他受的了,真不知道這裏的人是怎麽住下去的。
“他們為什麽那麽防備啊?”邱喆沒這方面的經驗,不禁問道。
連粟去過很多地方拍照,經常遇到這樣的情況,“因為以前有人拍攝曝光,現在這些企業都防備着帶攝像機的,之前還出現過舉報違法企業的熱心人被人圍毆的情況,當地警方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沒錯,我也去調查過很多地方,還被人轟出來過,可狼狽了。”陳述紅說着也是無奈一笑。
不多久,他們來到了林汾的農村地區,這裏的空氣也只比城市好了一些,他們依然将口罩戴上,從車上下來。
這裏的村莊不小,但卓延他們的第一個感覺就是荒涼、冷寂。現在正是農忙的季節,田野裏面卻很少有人在勞作,而仔細看去,田地裏的莊稼似乎都有些萎靡不振。
馮謹帶着他們來到一處農戶的房屋前,房前有幾個黑黝黝的小孩子在玩耍,看到他們便都聚集在一起,貼着牆,瞪大了眼睛。
“小朋友,你們家大人呢?”
一個梳着麻花辮的小女孩結結巴巴道:“爸爸去、去城裏面了,媽媽在家裏。”
話音剛落,一個面容滄桑的婦女端着一盆水從屋子裏面走了出來,見到馮謹他們也是吓了一大跳,“你們什麽人?”
馮謹和善地笑了笑,“這位大姐,我們是來拍電視的,看你們這兒的田野很漂亮,就想取個景。”
婦女吶吶點頭,“這樣啊,但我勸你們還是別到田裏面去,就在外面拍拍算了。”
“我們知道,不會弄壞莊稼的。”
婦女擺擺手,“不是這個意思,是田裏面現在不能進!”
卓延等人都是一愣,不能進是什麽意思?
“我跟你們講,我們這莊稼啊都是活不成了,前兩天我們灌的水都是髒的,現在莊稼都要死了,你們要是進去怕是也要得病的。”
王忠吉是個農民,深刻了解莊稼對農民的重要性,“是一個村子都這樣?那你們日子怎麽過?”
“可不是哩,”婦女索性将盆放到地上,“大家都着急,村長帶人去城裏面找政府去了,我家那口子也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解決。”
“大姐,能帶我們去農田看看麽?”
婦女也沒啥事幹,就帶着他們去了自家的田裏。
攝像機清楚地拍攝到了農田溝渠裏面還殘留着的水,這些水大概已經不能稱之為水了,而是混合着各種工業殘渣的糊狀物質,還散發着陣陣惡臭。
“你們發現的時候怎麽不及時停止灌水呢?”
婦女嘆了口氣,“誰不想哩?原本白天的時候水還湊合,可是到了晚上,天黑看不見,誰知道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農田灌溉有時候确實要到很晚,天黑看不見水是什麽樣子很正常。
工業排放的廢棄物影響到了農業生産,這已經是很大的危害了。
節目組的人回去的時候都很沉默,還是馮謹開口問道:“這些工業的廢氣廢水廢渣造成了這麽多惡劣的後果,各位有沒有什麽好的建議?大家都可以暢所欲言。”
“蔡老師研究環保問題這麽多年,有沒有什麽好的想法?”陳述紅期待地看着蔡家齊。
蔡家齊神情嚴肅,“在我發表想法之前,我先做一下自我檢讨。我以前做研究大部分都是根據實驗室裏面的數據得出來結論,而那些研究對象也是別人從各個工廠弄回來給我的,我自己幾乎沒有真正去感受過這些污染所帶來的危害,今天的所見所聞,給了我很大的觸動。”
馮謹笑了,“術業有專攻,蔡老您能夠從實驗室裏研究出那麽多成果已經很令人佩服了。”
蔡家齊苦笑着搖搖頭,“再研究也比不上實幹家啊,”他看向卓延和杜漸,“其實大家都知道,這些工業排放物裏面含有許多有毒有害物質,這是工業發展不可避免的,國家制定的排放标準是想将這些排放物控制在環境自淨範圍內,大自然本身就有一定的自我治愈功能,但是超出了這個功能,環境就被破壞了。所以說,控制污染物的排放還需要技術,小卓和小杜他們就針對工業粉塵的控制排放研究出了一套技術,這套技術我也了解過,的确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減少排放量。”
他頓了頓,笑着拍了拍卓延的肩,“所以啊,這些廢水廢渣的控制技術你們也要盡快開發出來,給我們的環境減輕一些負擔哪!”
卓延很乖巧地點頭,“蔡老師說得對,其實我們公司對工業廢水控制方面正在進行研究,希望能夠有所進展。”
蔡家齊目露肯定,“好樣的,要是在研究過程中遇到什麽難題,可以找我老頭子,雖然我自己沒什麽能耐,但我可以幫你們集思廣益啊。”
卓延笑了起來,“謝謝蔡老師!蔡老師要是沒有能耐,那我和杜漸算什麽?草履蟲麽?”
衆人都笑了起來。
雖說他們一天下來感覺沒有拍到什麽東西,但是這些影像經過後期處理,加上背影音樂以及旁白,還有那些令人觸目驚心的畫面,已經足以讓觀衆覺得揪心了。
回去躺在床上的時候,卓延想了很多。他創辦青山的初衷是因為環保的發展前景,可是今天的所見所聞讓他覺得,發展環保科技是一件極有意義的事情,他原先那個困囿于經濟效益的想法是非常不可取的,環保公司的價值其實更多的是在于它的社會效益和生态效益。
如此平靜而又不平靜地度過了一個夜晚後,他們第二天啓程去下一個目的地蘅水的時候竟然發現車子上多了一個人,還是杜漸并不想看的人——李承冀。
李承冀看到他,露出一個傻笑,手裏還拿着一瓶礦泉水,“我是後勤,給你們服務的,吶,這是水,路上喝的。”
杜漸擰開自己帶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沒理他。
李承冀笑了笑,“你真有先見之明。”
看到李承冀,卓延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陸荊,想到十八歲生日的第二天,他從陸荊的住處離開後,兩人就再也沒有任何聯系,他心裏面就有些發悶。
難道監護關系解除後,他和陸荊就真的成了陌路麽?可是生日那天陸荊親他額頭是什麽意思?
這邊卓延糾結着,那邊陸荊也不好過,卓延參加了拍攝紀錄片這件事情他還是從自家老媽口中得知的。
他那天不是故作冷淡,他是因為怕自己看到卓延就忍不住想将他留下,兩人目前的關系已經禁不起消耗了,他不願做出違背卓延意願的事情,可這不代表,他能忍受從別人口中聽到卓延的消息。
“老陸,你找我?”宋岩推開他辦公室的門進來問他。
陸荊點點頭,“上個星期是不是說蘅水那邊有個合作要談?定了你去的?”
宋岩“嗯”了一聲,“怎麽了?”
陸荊看向他,“你最近工作也挺辛苦的,這件事情我去吧,你把資料給我。”
宋岩一臉懵逼。
作者有話要說: 陸荊:君子從不趁人之危。:)你們這些小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