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送喬眠回了住處, 何長洲沒有要在此處暫居的意思,徑直将車開到樓下。原本他多少以為喬眠會詢問自己要不要回家休息,因為晚上還要回丈母娘趙荔那邊吃飯。
這頓飯擱淺了太長時間, 如今到了元旦之夜, 再牽扯什麽理由好像都躲不過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在老宅裏關于孩子的話題, 喬眠似乎還有餘怒, 見車子開到了樓下,她直視前方, 輕聲說了句:“我先上去了,”就要開門下車。
氣氣氣,到底是該輪到誰生氣,何長洲本想如果她開口留自己,怎麽着他也會勉強地留下來。然後晚上一起驅車去趙荔住處。
可現在這番情形怎麽看着都與自己預想的不一樣。
這廂喬眠剛撫上門把, 何長洲就急不可耐地抓住她的手腕,制止她更前一步動作。
“晚上怎麽安排?”他腦海裏旋轉了千百遍, 最終還是問了一個這麽白癡的問題。
喬眠此時心感疲憊,齊玥和何繼群還算好,孩子方面還會詢問他們夫妻倆的意見,不會時刻緊逼着他們。
趙荔那邊才難辦, 生, 趕緊給我生。在她看來,生個孩子而已,你們沒時間帶我幫你們帶。有時還會加上一句,你看我把你帶得多好, 殊不知就是後面多加得這句話, 屢次讓喬眠妥協的意識猛然掐滅。
喬眠稍顯不耐:“都可以。”原本她想說的是随便,但看何長洲的臉色不太好看, 旋即又想到中午吃飯時的情景,又是一番無奈。
何長洲最讨厭這三個字,模拟兩可,透着随和,還不如“随便”二字來得決絕。
雙方都憋着氣,一時無話可談。何長洲收回手與目光,在駕駛位上坐好。
這邊喬眠得了輕松,便開門下車,徑直朝樓內走,也不管身後的人是要同自己一起回家還是回海灣區。
太累了,她想。一段婚姻的開始,如果雙方不是清明地亮出底牌,而是各自心懷鬼胎,隐藏在底下的問題也會慢慢暴露出來。
現在暴露在兩人面前的就是孩子的問題。
一條新生命太過沉重,喬眠自認以她現在的境況,還沒有徹底做好準備坦然地去接受他。
下午4點多,喬眠沉沉醒來,家裏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她本就喜靜,當初選擇這裏也是小區靠山,阻隔了馬路的喧嚣。以往家裏都是何長洲的聲音,現今安靜如許,她想何長洲還是回海灣區了。
今晚過後他們以後的日子會走向何種地步呢?上一次是爆發大争吵,後面盡管和好,間隙仍在,如今在鬧分居,那之後呢?
心裏事太多,睡的時候也不是很踏實,喬眠就感覺現在頭很沉。她耐着不适到盥洗間梳洗一番,又到樓下泡了一杯綠茶,走到陽臺,一邊遠望碧綠如春的山林,一邊喝着茶,過了一會人這才感覺舒适了許多。
不過不知是不是老天在跟她作對,她這邊還沒舒适夠,趙荔的電話進來了。
喬眠看着手裏響得正歡的手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好不容易等鈴聲消停,正要回房換衣服,準備回家,母親又孜孜不倦地再次打來電話。
這架勢頗有你不接我就一直打的直覺,喬眠無奈,一邊打開衣櫥翻找衣服,一邊接下了趙荔的電話。
“做什麽呢?是不是故意不接我電話?”趙荔明顯不耐,一出聲便是咄咄逼人。她向來如此。
喬眠無奈嘆氣,一邊解大衣的扣子,一邊應付趙荔:“沒有。媽,我剛醒,看到未接來電正要回電話,你就打來了。”
趙荔在那頭哼哼唧唧:“最好是。”時間正是下午四點多,正是睡醒時間。說完就沒再糾結這個話題,看來多半是信了。
“你們什麽時候回來?說個時間,最近天冷,我讓王姨掐着點煮。”趙荔在那頭說着晚上吃飯的事。
喬眠也多少猜到她打這通電話過來是為了這事。可是現如今何長洲不在身邊,她一時還真不知道幾點回去合适。
趙荔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她的回複,以為喬眠又放下手機忙其他事去了。這個女兒接她電話時經常做這種事,想到這,她不禁怒上心頭,聲音拔高些許:“喬眠,你人呢?”
突然拔高的聲音穿過電波傳入耳膜,耳裏頓然一陣不适。喬眠把手機拿開些許,心裏計算一番,這才給母親一個回答:“媽,我們六點回去。”
既然得到了回來的确切時間,趙荔立馬變換表情,些許樂呵呵地道:“人回來就好,東西不用買,我什麽都不缺。”
這個時候趙荔又像很多關心子女歸家團聚的平凡母親。
可喬眠是她一手帶大的,知道她這句話沒那麽簡單,她越是說這種話,喬眠就越要帶點什麽東西回去,最好能夠投其所好。
近5點的時候,喬眠帶了今年的新茶鐵觀音,又買了一些上等的海産,開車朝海灣區出發。她絕不能在今天這種時候和何長洲分頭回趙荔那。不然到時又是一頓碎碎念。
何長洲接到喬眠電話的時候,他正結束一個視頻會議。項目中間出了點差錯,一組的人在難得放假放松的日子裏又齊齊上線開視頻會議,抱怨難免,但問題又迫在眉睫。是以何長洲秉承一貫簡潔的風格,快刀斬亂麻。
他揉揉發張的太陽穴,将手機放到耳邊,略顯疲憊的“嗯”了一聲。
這道聲音落到了喬眠平靜和緩的心裏,震起了圈圈波紋。她還是想念那個語氣輕松的何長洲,也同時懷戀一起生活的何長洲。但何長洲極少将工作帶到家裏,此時她聽着這聲疲憊的聲音,放緩聲音道:“媽媽問我們幾點回去,我說了六點。”
何長洲旋轉椅子看向牆壁,昏黃的卧室裏,橘黃燈霭霭。冬日的夜晚總是來得格外地早,在忙碌的這段時間裏,夜色悄然降臨。
他睜睜眼睛,緩和眼裏的酸澀,說:“好,你等我下,我去接你。”口吻平和,好像幾個小時前的不快,以及之前的矛盾都不存在般。
喬眠頓了一下,将半掩的車窗降下,側頭看向不遠處聳立冷冰冰的高樓大廈,輕聲說:“我現在在樓下。”
只此一句,沒有說什麽“我在樓下等你,你下來吧”。何長洲走到窗戶,樓層高,又居于裏邊,其實是看不到小區外邊的景象。他很自然地做着這個動作,站立在落地窗前,好似喬眠就在不遠處。
他低頭微笑,适才的疲憊掃去許多。他想了想說:“等幾分鐘,我這就下去。”
其實走成功隧道一路穿過去,到達趙荔住處也就不到半個小時的時光。喬眠手指輕巧車窗沿,電話那頭靜默如許,似乎在等她的下文。
“時間還早,不然你休息一會,過後再過去。”喬眠看着時間,心裏快速算計一番:“也還來得及,實在不行,我跟媽媽說一下,我們遲點過去。”
她将所有退路都幫他做好了規劃。其實很多時候,何長洲都在想,哪怕喬眠将部分心思放在他們的婚姻上,他們也不至于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有時喬眠很好說話,甚至她會依承你的意思去做最好的安排,然而在其他方面,她又倔強得滴水不進,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日子是這麽過的嗎?何長洲并不明白。
“不用了,我們直接過去。”最後他說,間接拒絕了喬眠的一番好意。
不同于何長洲心內的千回百轉,喬眠是一條直腸通到底,既然何長洲說不用了,她也不再好勉強他。
于是她說:“好,我在門口等你。”說完又怕何長洲開車出來,如果是這樣,那這趟她算是白來了。雖然已經想過何長洲也不像會是做出這番舉動的人,還是在電話裏加了一句:“我開車過來了,晚上我開車。”
不知是不是生活久了,原本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喬眠過來這邊等他,那必然是她開車過來,如果坐公交車,勢必要花一個小時左右。既然她開車過來,自己也就搭她的車過去。
何長洲回頭想了一番,卻又猜測出了不同的一層含義。
思及此他唇邊的微笑漸失,頭更疼了,只是敷衍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全然沒有适才的平和。
趙荔的住處是後來搬的,這裏的房子是近幾年新落地的,房價高昂,但是地段優越,環境幽雅,貴得令人心服口服。
鑒于時常回來,喬眠的車子在這裏入庫了信息,所以一路順暢無阻。車子駛進小區,喬眠熟門熟路地找到停車場,找好位置倒車停好。
車子停落穩當的時候,後座小憩的何長洲正好醒來。
喬眠回頭看了他一眼,遞了一包濕紙巾過去,說:“擦擦。”
腦子亂成一團,還處于剛醒來的何長洲聞言照做。
下車要去搭電梯的時候,喬眠将手裏的禮品伸向何長洲。
後者還有些迷糊,見她将禮品遞向自己,何長洲也沒多想,東西應該男士來拿,大大方方地接過來。
只有兩人的空間裏,卻聽見喬眠說:“待會媽問起,你就說是你買的。”
兩人每每回家吃飯,齊玥和何繼群那帶的東西,必須是喬眠親手遞過去,包括平時的紅包零用錢;而換作趙荔這方,所有的東西物件和零用錢則何長洲親自交手。
喬眠倒沒這麽多彎彎繞繞,都是夫妻,又成了一家人,誰送不是一樣。何長洲卻不以為然,他當時笑笑說:“這裏的門道多着呢。”
至于是多了哪些,他沒往下說,喬眠也不好意思往下問。因為她照何長洲說的去做,家裏的長輩确實都眉開眼笑,直誇夫妻倆懂事。
此後喬眠每次都記着。這下到了母親這,她便将自己采購的一堆東西推向何長洲。
趙荔來開門的時候,眉開眼笑的,“餓了吧,先去洗洗手,我讓阿姨煲了一鍋土雞湯,這時候喝這個補,”說着側身讓兩人進來,她看兩人的背影時,又加了一句:“對女人家身體也好。”
喬眠換鞋的動作明顯一頓。
何長洲明顯察覺到這個微小的舉動,他攬着喬眠的肩,然後将手裏的大包小包交給趙荔:“媽,這次我托朋友買了鐵觀音,還有一些海産,你到時嘗嘗味道怎麽樣,如果覺得不錯,以後我再給您買。”
都是趙荔喜愛的東西,這下她笑得更加開懷了,一邊說着:“來都來了,帶什麽東西,我這裏什麽都不缺,別花那冤枉錢,”話雖是這麽說,卻将手裏的東西全都掃視一番。看包裝還有盒上的商标,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也難為兩人有心了。
喬眠見縫插針,趕忙補了一句:“媽,這是長洲的心意,你就收着。好吃的話,我讓他下次再買。”
趙荔也不責怪他們前段時間的百般推脫,将禮物交給王阿姨收到廚房,然後招呼兩人:“先去洗手,飯菜都做好了,馬上開飯。”
于是兩人當着趙荔的面,雙雙走向盥洗室。